他根本没想着要隐瞒着她。
尤其是当他发现这个楼家最小的小郡主实际上是整个相府当中最有前途的一个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已经隐隐约约的想要将她拉拢过来,如今她自己主动开口询问,正是中了他的意思。
有风轻轻拂动她耳边的秀发,如此的轻盈灵动,似乎她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一片沁凉的风中一般。
此时已是夏热退散,初秋只在眼前。
而此时的云裳却觉得自己心头似有一团火在不断的冒着热气,烧的她浑身难受,喉咙里似有一团烟吐也吐不出去。
她脸上不自然的一阵潮红,手上的力道也虚脱了几分,扶着窗楞的手蓦地一松,莲准的胳膊已经到了,撑住她的腰身,回过头来对着屋里坐着的几个人下了逐客令,“我的云裳小美人儿身子还有些不舒服。几位大人是不是今儿就先看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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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籽萄赞许的点了点头,“看不出来嘛,你这个小戏子,还真是挺替云裳着想的,这样我把这妮子交给你,也放心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向了身后的陆谨,陆谨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云裳摆了摆手,推开莲准的胳膊,拉住陆谨的袖子,“陆大哥,你先别走。”
顾籽萄一脸惊慌,这里面似乎还真是有点问题啊。
陆谨不由自主的站住,回头看她。云裳咳嗽两声,“陆大哥,我还有事想要请教你。”
陆谨的心软了几分,重新坐下来,往前探了探身子,这样可以让云裳不至于那么难受的看着自己的脸。
可真的对上她这张脸的时候,陆谨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
“你想知道什么?”陆谨已经发觉了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云裳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过头来看了看身边的莲准和香香,两人会意,莲准更是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舒展了下筋骨,招呼一把香香,“我听说你做的那个富贵花开不错,走,做来尝尝看。”
云裳浅浅一笑,腮边隐约有梨涡浅显。
陆谨略微有些怔忪,云裳回过头来对他说道,“陆谨大哥,刚才顾姐姐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你指什么?”
她一脸的惆怅和犹豫,“就是说四哥要去做伴读的事情啊。”她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裙,有些小女孩的作风。
“陆谨大哥你也就罢了,毕竟你是和二皇子殿下站在一起的。可是四哥呢,他年少轻狂,生性潇洒,多有些侠客风流的味道,这样的一个人,要如何能在深晦的宫中讨得了生活呢?”
夜风那么清爽沁凉,飘进来的风似乎伴着一丝丝园中竹叶的清香和淡雅。
也拂得云裳的发丝有些松动飘扬。
她安静的坐在这里,安静的说着自己心中的忧虑,安静的看着他人的争夺和进退。
她在明哲保身。
陆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子里一下子就涌上来这样的几个字。云裳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淡漠而从容的看着他们这一群人在宦海之中苦苦的力争上游,平静而淡漠的冷眼旁观。
她或许……才是那个看得最通透的,也或许是最最安全的。
但他也摘掉,她其实,是最危险的。
因为她的看透,因为她的睿智和灵敏。已经有人透露出来想要蓄意拉拢的意思,然而那个人的意思,就连他,这个北侯陆灿的大公子也不能违抗。
“云钰的事……虽然未成定局,但是,他进宫伴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容改变。”明知道这样说她会很难过,但是陆谨还是不能骗她。
云裳的眼睛一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大约因为云良……的事,陛下会格外恩准一个名额给楼家。”陆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把这一件事给说了出来。
云裳刚刚暗淡下去的眼睛又一亮!
她有点兴奋的抓着陆谨的袖子说道,“也就是说,除了四哥之外,三姐也有这个希望了?”
陆谨点了点头,“正是。”
云裳拍了拍手,松了口气,“那可真是太好了。”
楼云霓虽然是对自己很有成见,但是毕竟她是和云钰一母同胞的,就算有什么危机,云霓也会在关键时刻站在云钰的这一边。
她有这个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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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莲公子,你说小姐把陆谨公子留下来,是为什么啊?两人在说什么话,说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说完。”
莲准如玉般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片刻却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漫不经心的模样。随手抬起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琥珀琼酿,杯碧酒清,真是惬意。
“我怎么瞧着……陆谨公子对小姐……好像……好像……”香香的手里还拎着食盘,一步步的往云裳卧室的方向靠近,忽而转过头来,似乎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一般,跺了下脚,“好像很有意思!”
莲准慢悠悠的喝了一小口酒,又捻起来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赞了一声,“不错。”
“啊?莲公子你看出来了呀?”香香一惊,说完又飞快的捂上自己的嘴巴,“你看出来了,怎么不阻止他呢?还让他和小姐那么亲密的呆在一间屋子里?”
千看万看,都没有看出来莲准竟然是一个这么大度的人啊!
莲准好看的眼角微微挑了下,看她,“要是这道理连你都已经看出来了,我又怎么看不出来?我不阻止,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香香紧走两步,快要贴到他的身上。
有人袖子微转,拿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和风流气韵,眼角才一动,便有无数的风情魅惑而出。看的香香直傻了眼,“自然是因为那个陆谨就是个书呆子,从头到脚加起来也没什么好值得我去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来,懂了么?”
香香的一张嘴已经张得和鸡蛋一样大,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惊一乍的说,“从前小姐总是说我脸皮城墙厚,想不到,莲公子你竟然比我还厚。”
莲准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院角有一道素白的衣裳闪过,莲准借着倒酒的空隙,斜斜的看了他一眼,那人正停在一片黑影之中,定定的,看着他。
“香香,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份富贵花开的好菜放在炉子上。”他不紧不慢的说了出来。
香香顿时跳脚!飞也似的朝厨房的位置跑过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他就朝着黑影里的那个人笑了下,那么的邪肆和不羁,然而更多的,却是眼角眉梢透出的那股霸气天成和唯我独尊的气势。
“既然来了,为何不坐在这儿喝上几杯?”他好整以暇的托着酒杯,杯子在月色下微微流转出一股淡淡的薄薄的月色,煞是清灵。
树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那人一身素白长衫,有些消瘦,但一对眼睛里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连满脸的胡须都不能影响到他的神韵。
这个人,正是本来已经打算离府的文先生。因为云裳忽然病倒,他也暂时将这件事情放在脑后。
花园之中,只有一座石桌,四张石凳,桌上有酒,酒在人手。
文先生下意识的朝四面看了看,才走到他的面前,似乎是犹豫着,半跪了下来,只是嘴巴刚刚张开的时候,却被莲准挡住,“唤我公子也就是了。”
“公子,你……”文先生的脸上有着忍不住的错愕,胳膊被他拦住,下跪的姿势不能继续下去,文先生只好站起身来,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个俊俏的男人。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莲准将手里的酒又品了一小口,笑了笑,“只是,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你的。”
文先生哑然,片刻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过来的初衷。
“公子既然到此,必有公子的缘故,我不会多言。”他在他的面前说话很是小心,尽管时过境迁,然而他的脑子里还是有一幕关于这个男人的影像,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成为他心底的一道阴影。
“好极。”莲准微微勾唇,一双时时刻刻都流转着魅惑和风骚的眼睛里第一次显出清明和光亮,那是一种不能让人直视的光芒,又因为他的一双眼睛纯黑无比,仿佛是一对吸盘一样,牢牢的将人吸引进去。
饶是多少年的旧识,文先生还是不敢直接和这样的一双眸子对上。
“我听说你前天向郡主提出了辞呈,可是因为我?”他目光流转,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没有重量,又仿佛有千斤之重。
文先生下意识的闪避了眼光,微微颔首,“是的。”
“我要你留下来。”莲准轻笑一声,因为他看见了文先生脸上明显的神情变化,他在纠结,他在挣扎。随即淡淡的开口,“文若图,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强人所难。”
被他叫破了名字,文先生的身躯有一点点的摇晃,似乎光是被这个人这样称呼了名字就已经让他痛苦难耐。
“如果你去意已决,我也不多加强留,只是,在此之前,还需要你在天地之前起誓,说明你从此以后和那个地方再无瓜葛,我,便如你所愿。”他如此说着,嘴角和眼角都不约而同的挂上了一点愉快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让人心凉。
文先生彻底站立不住,向后倒退了两步,勉强用脚后跟站定,脸色已经苍白一片。他颤抖着双唇想了很久,似乎也挣扎了很久,才勉强发出声音。
“我……我不能……不能和那里断绝关系。”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经黯然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