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府。
入夜之后的辉煌竟然不输皇家。
也难怪有大臣私下议论说,曹太傅的宅邸若是有被查抄的那一天,肯定国库充实一半有余。
这话是有根据的,且说从外围看过去,这片宅子的风水极佳,坐拥京城最佳的地理位置。从大小风水学的角度上来说,都是不错的一处养老和安宅之所。再走进去几步,就能看到这里的布局摆设,无有一样不是珍宝绝世,奢华富丽。
只是这些,都在上一次皇帝下驾到曹府的时候,全都神秘的消失了罢了。
这一日曹汝言如同往常一般回到府上,近身的内侍眼尖的发现了他脸上的阴云。
换上一壶温酒的时候,曹汝言面前的那盘菜还是丁点未动。
内侍犹豫着托着酒壶下去,听见他一声吩咐,“大贵,去右都尉的府上请他过府一叙。”
“是,老爷。”被叫做大贵的内侍不敢怠慢,立马出去请人。
桌上,酒还带着余温的时候,右都尉肖俊就已经到了。
“太傅大人这么晚了找学生前来,是出了什么事吗?”被忽然请来的右都尉肖俊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曹汝言的脸上神色不好,也不敢多做揣测,索性问个明白。
大贵把人带到,很识趣的退了下去,顺手把房门牢牢的关上。
“俊生,你坐。”虽然他心里有些郁结,但还不至于慌乱。
肖俊依言坐下,听曹汝言压低了声音说道,“上次交给你做的事情,你做的怎么样了?”
肖俊一愣,如实回答,“回太傅大人,已经有些眉目了,咱们还有一员大将堪委以重任。”
“哦?是谁?”曹汝言顿时眼前一亮,似乎于黑暗之中看到了一丝的光明。
肖俊微微一笑,做高深莫测状,“此人正是三年前丁忧在家赋闲的宋濂。”
“是他?”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曹汝言略微感到一丝的惊讶,他之前听说过这个宋濂,此人正是以忠义孝廉著称,因为他的母亲早年丧夫,宋濂是个遗腹子,他母亲一手将他抚养长大成人,又让他读书识字,做的了太平文章,写的了锦绣章程,而宋濂也是极其孝顺,在村野之中颇有贤明。三年前他被当地的官员举荐上来任了一个小官,正好那一年他母亲病殁,皇上奖赏她贞节牌坊一座,以作嘉奖。
而宋濂这个人却也因为母亲的病殁而一直丁忧在家,眼下,竟然是时光荏苒,三年的守孝之期马上就要到了。
这时候肖俊忽然提起了这个人,倒是让曹汝言有些觉得突然。
“宋濂此人……你有几分把握能够为我们所用?”曹汝言想到既然一向靠谱的肖俊都能够举荐他,想必也是有他的道理,只是他自己心里还不能完全对这个宋濂放心。
“太傅大人,说实话,学生也只有一半胜算。”肖俊说起来有些惭愧,但他飞快的接着说道,“但是目前陛下很是重视国邦的稳定和大臣的清廉贤名,若是这个时候咱们能够投其所好的举荐此人上去,大半就是对上了陛下的脾气。而且,宋濂之前担任的那个小官,又正好是在左都尉的手下的一个差事,说起来一些歌简单的章程过节,他还是较为熟悉的。”
曹汝言闻言沉默片刻,犹豫再三,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的人选了,点了点头,“尽量将他争取到咱们的阵营中来。”
肖俊偷眼看曹汝言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试探性的问道,“太傅大人如此神伤,难道是因为……太子那里……”
一句话问到了曹汝言的痛处,曹汝言哀叹了一口气,叹息道,“人人都说太子昏庸,整日里只知道走鸡斗狗,与市井纨绔无二,你们又有谁人能够想见,太子殿下他的心思之深。”
肖俊带着不解问道,“太傅大人何出此言?太子殿下不是一直都对太傅大人很是倚重的吗?”
曹汝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肖俊,你是我的门生,有些事我也不瞒你,自从冯平樟自缢之后,我做起事情来总是觉得捉襟见肘,事事不如意,样样不顺心。太子他看起来对我等很是倚重,但实际上咱们谁人是被人家牢牢的攥在手心里的呢?”
肖俊亦低头不语,“人在矮檐下怎得不低头?太傅大人您切莫要因小失大,等扶植起来太子,到时候他一个无实权的昏庸王子如何能治理国家,少不得要太傅大人监国……”
曹汝言双目之中精芒一闪,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你要在意不要让二爷党将这个左都尉的空缺谋了去。”
“是,大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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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心小筑里此时也已经是华灯初上,点点的灯火照亮了莲心小筑这一片不是很大的院落。
云裳似乎已经睡了过去,只剩下几个人还在谈天说地,顾籽萄今天晚上格外的高兴,她进宫去伴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只待下个月初皇家来车撵接人了,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一跃枝头做凤凰的美景。
莲准是无酒不欢。平日里就能和云裳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得痛快淋漓,而恰好陆谨今天带来了许多菊花酒,酒香四溢之中,有人已经醉了。
莲准轻轻抚着云裳散落在背上的发丝,眼角因为带上了几分酒醉之意而显得格外的烟视媚行起来。把顾籽萄看的两眼放光,时不时的口水四溢一番。
云裳伏在石桌上,只看到一半的侧脸,隐藏在黑暗之中,若隐若现的娇美容颜让人在这样美丽朦胧的月色之下忍不住浮想联翩。
当然,在顾籽萄盯着莲准流口水的时候,陆谨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胶着在云裳的身上,她竟然那么瘦,骨架是窄窄的,露在袖口之外的手腕也是细细的,靠在石桌上的小蛮腰更是不足一握,这样羸弱又美丽的一个女子,恰好像是刚刚从隐蔽的山谷之中走出来的精灵,清幽得不沾染一丁点的脂粉之气。
月上中天之际,顾籽萄和莲准也睡了过去。
只剩下那个文人陆谨,对月独坐,手中竟还握着一杯菊花酒。
人生有多少这样的大好年华?可以狂歌纵酒,可以和三五好友一起这般惬意潇洒?又能不能这样一直……他的目光轻轻落在睡沉过去的云裳的身上。
能这样一直……默默的在视野中,搜寻到她的身影?
“唉。”念及此处,陆谨忍不住叹息出声,举了举酒杯,似乎是在自嘲,又似乎是在对月感怀。
他方自一饮而尽,肩膀就被人拍了拍。
他回头,看见的却是本来已经睡熟的云裳。
“云裳你还……还没睡啊?”他感到自己的舌头有点明显的打结,云裳的脸上还带着酒后的残余的红痕,被月光渲染之后竟然有着说不出的妩媚风情,陆谨一时竟看的痴了。
“陆大哥?”还是云裳自己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才让他回过神来。
陆谨脸红的好像是煮熟的虾子,恨不能地上长出一条缝来好让他钻进去凉快凉快才好。
“嗯,咳咳。”他情急之下竟然被自己呛到,慌不择路的咳嗽了起来。
云裳好笑的看着他,一边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不由好笑道,“这倒是怎么了?怎的我才醒了,你就要醉倒一般?”
陆谨强忍住喉咙里的不适,抬手擦了擦眼角,“天晚了,你……”
“陆大哥,除了早休息之外,其实,我还能和你说点别的。”云裳就猜到这个书呆子是不会和自己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来的。
以前都是被他牵着话题走,如今倒要叫她来好好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谈判学。
“你想要说什么?”陆谨果然一下中招。
看着对方这样沉稳的目光对上自己诡计多端的眼眸的时候,云裳在心里小小的说了声“不好意思”。
然后继续很好意思的和盘托出自己的心中所想。
“陆大哥,上一次顾姐姐说起来要入宫做伴读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啊?”
陆谨点了点头,“当然是真。”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会有假呢。
“我听说陛下特意为了太子而专门挑选了世族们的后裔来做伴读,是不是这样?”她的一双眼睛里闪露着璀璨如星的光华。
陆谨眉头一缩,却也点头,“的确如此,我,舍弟陆慎,还有籽萄,以及你四哥和楼三小姐,都在人选之列。”说到这里,陆谨忍不住又是皱了下眉。
“我听着这些人都是陆大哥你这边的人呐,你怎么还这么唉声叹气的呢?”
“虽然我等都是心向着二皇子,可怎奈……朝中的有实力的大臣都作壁上观,陛下对太子感情甚笃,另有些人投鼠忌器,明知实情如何,也不愿加入到二皇子的阵营之中。”
陆谨一股脑吐出自己的苦水,忽然想起自己做什么要和云裳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自己又尴尬的笑了笑,“如此良辰美景,我却说了这么煞风景的话,真是该罚酒。”说完,就要自己去倒酒。
手,被另一只手覆盖住,他愣住,抬眸看,竟然是云裳的那双细白的手正覆在自己的手背上。
“那些大臣虽然没有立刻倒头到二皇子的阵营之中,却也没有明摆着加入到太子殿下的阵营之中啊,与其说这些人是作壁上观,不如说他们是还处在一种观望和保身的状态,这一群人,难道二皇子殿下和你都没有想过要好好的加以利用么?”
尽管天色昏暗,但是陆谨还是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云裳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那抹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