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许多年里,紧急回召一直被作为一种求援的手段来使用。
大多数时候,君王行使这个权利是因为君王遇难,是以召回弟兄,希望借助对方的力量来驱除外敌,这种召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强制性的,假如亲王不理会这些传召,就会在百姓心中留下手足相残见死不救的印象,而这种印象对于一个还没有登上帝位但却渴望登上帝位的皇族的名声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但同时亲王也可以从中作梗,比如少派一些兵行使保护的职责,是以这个权利大多数时候都被当做是一种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容夜用的借口是庆城,虽然心知肚明庆城和他们的合作方,不会在明面上对他们怎么样,但是通敌卖国这种事情是决不能宣之于众的,所以容承绝不会拒绝这一份传召。而容承虽然聪慧,但在阴谋上的造诣却不如颜荞,为了不让他吃亏,太师绝对会跟着来。
而只要他们来了,颜荞就有绝对的借口收回他们手中的土地。
归根到底,她那时候放手那一片疆域,为的就是此时此刻用这一片疆域反杀他们。
她等了很久了。
她曾经站的高高在上被众人仰视过,也曾低落为尘埃被人践踏过,说句实话,经历地太多,颜荞对这世间的起起落落已经失去了兴趣,而她不喜欢欠人什么东西,母亲对她那样好,她欠了母亲太多,所以容承,太师,这些杀人凶手,一个都跑不掉。
*
庆城又来邀请她了。
大概是看她十四岁的年纪,又时常待在皇宫,于是便觉得她必然对这街路上的一些比较稀奇的小玩意不甚了解,想要玩平淡中的惊喜这一套路,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颜荞对此毫无兴趣。
这很正常,这是靖城,而颜荞是最懂得享受的摄政王,城市里只要风评好的食物和玩乐,她基本都过过眼,庆城此刻找这些东西,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无论是歌剧还是玩具,她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这样毫无进展一段时间以后,他听下属说,年轻的女孩总是喜欢可爱的玩意的,于是他托人为她捉了一只白狐,小家伙毛色亮丽,毛发顺滑,而且最难得的是,它是一只毫无杂色的,纯色的小狐狸,送来的时候那些侍女们都忍不住偷偷看它,而它安安分分地窝在捉着它命脉的庆城怀里,一双黑色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着,看着灵气十足,讨人喜欢。
接过小狐狸的时候,颜荞倒确实是一副喜欢的不得了的样子,她摸着小狐狸的毛揉着小狐狸的脑袋,还蹭了蹭脸,一脸喜欢,这让庆城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找到了对方的突破口的时候,年轻的摄政王把狐狸递回给了他。
“摄政王莫非是觉得庆城的礼太薄,是以不收?”屡屡被拒绝礼物,饶是庆城这样好的脾气都有些憋不住,但他到底是个能控制的,是以收回了白狐狸以后,不仅没说出什么责怪的话,更是打趣地放低了自己的位置:他心知肚明礼物已经送不出去了,不如用这份礼物换些好感度。
“这倒不是,”颜荞摇了摇头,“叶词将军前些日子给我带了一只折耳猫,唤作小宁,它粘我粘的紧,这些日子虽然不随时跟着了,但我要是宠幸了别的小家伙,它晚上就能循着我身上的味道,去报复那只夺了我宠爱的小家伙。这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是以日子久了,我也不养新宠物了。”
“这事听起来倒是有趣地紧,”庆城听出了颜荞那故作嫌弃的口气中并没有嫌恶之意,想来那只折耳猫她养的比较久,已经有了些感情,“不若我替摄政王养着这只小家伙,等摄政王有了闲空,可来我暂住的府邸寻它。”
这是邀请。
颜荞心知肚明。
“既然太子殿下如此说了,颜荞也就却之不恭了,”容貌艳丽的摄政王露出一抹笑容来,口气倒是比前几天好了不少,让庆城近日来的不安心情终于有了缓和,“既如此,太子殿下也不必称呼我为摄政王,唤我一声颜荞便好,颜荞在上只容承一位大哥,若太子殿下不介意,斗胆唤您一声‘兄长’可好?”
靠一只小狐狸获得了对方的主动拉近关系自然是好的,心下盘算了一番,庆城便是点头应了,“自然是没有问题,既应了这声兄长,自然是不能拂了颜荞的意,择日不如撞日,三天后便是国宴了,不如等国宴结束后,我带上这小东西来拜访您。”
庆国与容国之间还有合作的余地,而容夜也不想得罪了太狠了,是以他早就决定了,要为庆国办一场隆重的欢迎会,而有些合作方面的事宜,在这样的酒会上敲定再合适不过。
更别提这普天同庆的国宴,邀请在外的亲王,于皇帝来说,只会是一件为他“兄友弟恭”的表象镀金的好事情。
“自然是好的,”少女露出一抹笑意来,“不过不知兄长为这小家伙取了什么名?”
“看这纯粹的毛色,我看……不如叫纯吧?”
“纯白无垢,其心剔透。兄长取了个好名字。”颜荞面不改色地奉承道,为了增加真实性,她还露了一抹熨帖的笑容。
纯。
纯贵妃。
庆城是想要这只小东西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纯贵妃这样的狐狸精,终究会被他玩弄于掌心么?
还是说,他觉得她会成为第二个纯贵妃?
握紧了掌心,颜荞站起来,送别了怀里抱着小狐狸纯的庆城,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几年前第一次见面时还满身天山雪莲一般气质的男人,冷冷地勾起了唇角。
他背对着她向前走着,阳光很好,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发上,像情人满怀温柔的亲吻,颜荞看了一会儿,便是转身回了屋子。
权利真是这世上总容易腐蚀人心的东西。
再美好的回忆也终究会在权利面前后退一步,谁不想成为王者,享受万人的膜拜?为了这个目标,舍弃一些美好的品德,应该是很正常的取舍吧?
她恍然记起几年前她那位父亲在书房里反反复复练着的一副字,他的书法很差,可那句话,她却是记住了:万里疆域,鲜血枯骨,众叛亲离,不破而立,如此,当为帝。
很有道理,只可惜——她不愿成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