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晔焦虑地看着气色不佳的珉儿:“你不舒服,要不要……”
“没事,他闹着玩儿呢。”珉儿满不在乎,温柔地一笑,伸手抓起皇帝没受伤的胳膊,把他的大手掌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皇上觉不觉得,我的肚子特别大?”
项晔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珉儿嗔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生了,陈太医说我虽然没怎么发胖,可胎儿好像挺大的,这一次生会有些艰难,要我心里有所准备。”
●тт kдn●C O
“做什么准备,会怎么样?”皇帝眉头紧蹙,可掌心感受到了孩子的胎动,那孩子的力气可不小,他无法想象孩子在一个柔弱的女人的身体里翻江倒海是怎样一种感受,可她们每一个人都承受下来了。
“不会怎么样,沣儿和浩儿出生时个头也不小吧,淑贵妃不都挺过来了。”珉儿看似不经意地提起了安乐宫,并迅速地看了皇帝一眼,从项晔眼中晃过的无奈让她更明白了一些事,“好在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这一句话后,眼泪朦胧的珉儿的视线,她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落泪,她以为眼泪早就流干了。方才在长寿宫听到太后一句话,深深明白作为母亲的无奈,她们一面希望孩子健康平安,一面又不愿打扰他们的理想和人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拼去闯,太后不是智慧而强势的女人,可她是个了不起的母亲。
那淑贵妃呢?好了,现在项晔回来了,淑贵妃该怎么办,而这一次,珉儿甚至抱着必死的心,想着若弄巧成拙逃不出这场大火,想着若项晔始终也不回来,她的人生就到此终结了。竟然,连两个女儿都抛下了。
她从来也不比淑贵妃强多少,也不见得能有太后现在这般的将来,她是仗着项晔心里有自己,是知道这个男人爱着她,因为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珉儿不要哭,朕回来了,朕再也……”这样的话不能说,皇帝还要去打仗的,他都部署好了几年后的战略方向,他的咽喉滚动了一下,改口道,“朕下次打仗,再也不冲在前头,也不去危险的地方,会时时刻刻保持警惕,不会伤一根毫毛。”
项晔举起了手,要向天起誓,被珉儿拦下了,她嫌弃地瞪着皇帝,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忍耐着纠结的心:“陈太医不许我情绪太过欺负,你不要招惹我,等我、等我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再慢慢算。”
项晔连连点头,他的胳膊吊着,珉儿的肚子挺着,太多障碍隔在中间,连一个热烈的拥抱都无法做到,只能十指交缠,紧紧地像要从此扣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如同方才在岸上的无言对视,他们渐渐就没话说了。
珉儿靠在皇帝没受伤的那一边的肩膀上,渐渐身体软了下来,合着衣裳就躺下了,皇帝守在她身边,珉儿的眼皮越来越沉,看着他的面容抓着他的手缓缓睡去,几个月来,她第一次这么踏实地闭上眼睛。
整个世界安宁,上阳殿焚烧后的焦灼气息被风吹散在整个皇宫里,沈哲收了最后一队侍卫,清点人数后将他们遣散出后宫,也安排好了上阳殿宫人的去向,听闻帝后已然回到清明阁,他什么话也没说,只身一人往关押香薇的地方来。
柔弱的姑娘没有被粗暴对待,因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安置,她被送回了海棠宫,侍卫守在门外,屋子里有火炉,她身上还裹了一床厚厚的棉被,蜷缩床上,看到有人来时,才惊恐地探出脑袋。
“沈将军……”香薇嗫嚅着,把头埋进了被窝里,此刻再也看不到香薇视死如归的神情了,她应该开始的安心之后该怎么办。
沈哲没有靠近她,问:“你家乡在哪里,家里可还有什么人?若是离宫后,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外面有没有人可以照顾你。”
香薇惊讶地抬起头,却反问沈哲:“是皇后娘娘派您来的吗?”
沈哲一笑,答案显而易见,可是这姑娘太简单了,同样的话,绝不能再让皇帝来问她,他道:“你先回答我。”
香薇战战兢兢地回答,最后和沈哲商议的是,沈哲会送她去自己在琴州的别庄,让香薇在那里谋一个差事,平平静静地过下去。
“可是……会不会被皇上发现?”香薇后怕地说,“奴婢知道这是死罪,皇上是容不得任何人伤害皇后娘娘的。”
沈哲却淡定地说:“不会有事,皇上不会管我家里的事。你安心在这里过一阵子,之后会有人来安排你,但记着我的话,不要再回答任何人的提问,皇上也好太后也好,淑贵妃也好。”
“淑贵妃!”香薇突然激动起来,担忧地问沈哲,“皇后娘娘说,她不会伤害贵妃娘娘的,奴婢信。可娘娘能改变别人的看法吗,谁都会认定是贵妃娘娘派奴婢来的,特别是皇上,皇上会信吗?”
沈哲笑道:“这些事都不必你操心,去了琴州也不要害怕,我会叮嘱那里的人,不叫任何人欺负你。”
离开海棠宫后,沈哲就该离宫回家去了,他一夜不归云裳一定担心,可人还没出宫门,就被周怀追了过来,周怀是见皇帝活着回来,满身压抑不住的喜气,连传话都是喜滋滋像是遇见什么好事,但其实只是皇帝要见沈哲。
“我累了,云裳还在家等我,你去告诉皇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再过个把时辰天都要亮了。”沈哲根本不愿见皇帝,哥哥他也该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把这一切想一想,他相信项晔一定明白发生了什么,哥哥他会怎么看待珉儿亲手烧了上阳殿?
周怀张大嘴巴呆了半天,那个对皇帝言听计从的弟弟哪儿去了?等沈哲已经走得好远了,他才闭上嘴尴尬地咳嗽了几声,之后转回清明阁,只能说自己没追上沈将军,让沈哲先走了。
珉儿已经睡熟,皇帝却无心入眠,他孤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听得周怀的话,也无力责怪他办事不利,吩咐了明日早朝如旧,就把周怀打发了。
看着周怀离去时,项晔很想喊住他,让他去问问安乐宫如何,可皇帝忍耐下了,虽然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和他预想的差太多,可不能白白浪费这几个月的时间,不能白白浪费他从中秋开始谋划的整出戏,他必须把江氏送走。
项晔也合着衣裳躺下,躺在了珉儿的身边,熟睡的人翻过身来,一手抱住了他的胳膊,这样的动作是四年来常有的事,已经是珉儿融进骨血里的习惯,而这几个月,他是怎么过的?
“珉儿,是你烧了上阳殿吗,就为了把朕逼出来?”项晔无奈地自言自语,或许梦里的人会听见,可是不愿听见的话,就是醒着也会装聋作哑,皇帝叹了一声,“你这么强势到底是随了谁,秋振宇哪有你这样的魄力,他但凡有一半像他自己的女儿,这朝廷就是另一副面貌,他至少能和朕打个平手吧。”
珉儿睡得很熟,什么都没听见,自然,她也不会让自己听见。
皇帝的失踪,上阳殿的大火,到今晚都结束了,就算有一天和皇帝决裂,她也不会告诉项晔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至于他有没有法子从其他途径获悉真相,至于他如何揣测甚至怀疑,这都和珉儿无关。合便合,不合,散了就是。
这一晚,皇帝勉强睡了片刻,翌日一早就打起精神上朝,宣政殿的大臣们,有的半夜得到消息,也有今早才知道皇帝活着回来的,忽然之间,宝座上不再是皇后那个女人,那些愤愤不平的男人们像是终于不必再膈应了。
而当皇帝威严的气势逼得他们透不过气,又开始担心之前对于皇后的不敬,会不会得到报复,明明奇妙地对皇后,又生出了另一份恨意。
听闻昨夜上阳殿大火,不少人暗中咒怨,竟然没把皇后烧死。
朝会散去后,项晔终于单独见到了沈哲,兄弟俩一见面,他就开门见山地问:“不是让你比珉儿先动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是不是告诉她什么了?”
沈哲反问皇帝:“皇后对您说什么了?”
项晔摇头:“她什么都没说,朕……也无从问起。”
沈哲淡定地看着哥哥:“您打算把这件事追究清楚吗,追究到哪一步,连同中秋节的遇袭?”
“什么意思?”项晔微微皱起了眉头。
“哥,你现在该解决的,是如何安置淑贵妃。”沈哲道,“如果对你来说,真相比皇后更重要,您大可以去查,香薇就在海棠宫里关着,您随时可以去问。至于我,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您的指示去做,没做好,不是我做的不足,是您的计划出了问题。”
皇帝嗔怒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你想说的都说完了?”
沈哲躬身道:“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皇上再找我千百次,也只有这些话。您和皇后的事,您和贵妃娘娘的事,还请您自行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