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妃冷然道:“真是便宜她了,哪怕让她看看我还活着,吓得她半死,也算是出了口气。现在就这么白白让她死了,我这口恶气,往哪儿发泄才好。”
琴儿问:“把她送来,你要虐待她毒打她吗?”
黎妃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我要她生不如死,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于是每一天都会提醒你曾经的痛苦和屈辱,这样有意思吗?”琴儿微微笑,气势不凡。
虽然黎妃也年轻,到底还是长琴儿几岁,可气质完全不如人,晋国的女子,在琴儿眼里,尚没有比得过妙光的。
琴儿继续道:“她若还活着,我一定会送来给你,是打骂虐待,还是杀了她,实实在在在眼前,或许你真的痛快,但现在不是。她已经死了,我倒觉得,你若对一个死人耿耿于怀,就只是在和自己过不去,她死了,她可解脱了,你接下去的人生,难道要活得不如一个死人?”
黎妃含泪:“皇后娘娘您如今富有天下,当然是说什么都轻巧,我就不语您争辩了。”
琴儿道:“或许是我自以为是,说的太过了。不过,我希望你接下来的日子,能过得好过得幸福,你从今往后是自由的,随你想去哪里,随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我会给你足够的金钱,足够你过完余生。”
然而黎妃,是个聪明人,她摇头道:“娘娘,在都城的角落给我一座宅子就好,再给我四五个丫头婆子伺候,顺便监视我。往后我若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那就这么一辈子吧,若是不安分的,您也好随时抓我随时杀我,不是吗?”
琴儿目光坚定,含笑道:“你是明白人。”
黎妃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在努力放下过去,笑道:“娘娘给我一处宅子,最好是沿街的,我想开间铺子,专卖女人家的东西。我听见皇上的一道道旨意下来,我相信过个两三年,满大街都会是自由自在逛的女人,晋国的女子,也能活出个样子来了。”
琴儿道:“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之后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这一别,怕是此生都不会再见,黎妃送项琴到门前,临别时问道:“将来皇上的后宫,娘娘会如何面对她们。”
琴儿笑而不语,带着随行之人离开了。
黎妃站在门前,看着马车扬长而去,跟她的侍女轻声道:“娘娘……”
“往后不要再叫我娘娘,黎妃已经死了。”
“是,不过奴婢觉得,新皇后她不会让皇上立后宫的。”那小宫女曾在宫里听过,大齐的那位秋皇后,也就是他们新皇后的母亲,是硬生生驱散了天定帝的妃嫔,肃清了后宫的,受这样的影响,这公主如何能容得与他人分享夫君,怕是天定帝也不能答应。
黎妃轻叹:“话虽如此,可将来的事谁知道,曾经的蒙格是落魄皇子,但将来的蒙格,是晋国的帝王。”
回皇宫的路上,琴儿静静地回想着她和黎妃的对话,从小母后就不许她们撒谎,姐姐撒谎挨过揍,她连带着责任,也被罚站过。撒谎是母亲面前最不能容忍的事,可是现在,她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谎言。
或许,这不叫谎言?当然不是,从今往后,她站在蒙格的身边君临天下,时时刻刻都要准备各种各样的谎言,戴上属于她的面具。
她是帝王之女,这都是帝王家的平常事,琴儿并不担心,她唯一无法预估的,是她和蒙格两人之间的将来。
当蒙格还只是个落魄皇子时,父皇的强大在他眼里是靠山,可现在他成为了君王,父皇的强大一定会成为他的束缚。
从她爬上废墟的那一刻起,她和蒙格拥有的,就不仅仅是爱情,未来所有的变化,都是肩上的责任,她要么承担,要么就卸下责任,做个躲在丈夫怀里的小女人。
右手很疼,疼到几乎麻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耐下来的,她更不知道,将来她和蒙格的爱情若有了变故,心里的疼,会不会比这伤更疼。
黎妃说的后宫,不能有,她可以做到不让蒙格立后宫,可是成为了帝王的丈夫,眼里心里,若要放下别的女子,她管得了吗?
明明如愿了,明明历经辛苦走到了这一步,才知道原来,一切才刚刚开始。
马车到达宫中,众人簇拥琴儿归来,蒙格已经在寝殿外转悠半天了,一见琴儿劈头盖脸地问:“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受了伤?”
琴儿的心颤了一下,可明明这个人,自己的胳膊还挂在脖子上。
“何必这么凶。”琴儿轻声呢喃了一句,绕开蒙格,进了寝殿。
蒙格跟进来,责备道:“太医让你静养,万一伤口感染发烧怎么办,你的手筋断了,能不能恢复也不知道,琴儿,不要让我操心。”
琴儿心中本就闷着一口气,那里经得起这样说教,而她骨子里本事再骄傲不过的公主,不过是好性情好脾气,才看着温柔如水,若不然,她哪来这杀伐决断的魄力。
一时冷下脸道:“皇上是说,如今要操心国事天下事,就再也无暇操心我了是不是?”
蒙格忙解释:“琴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乱想。”
他们彼此凝视着,不知怎么,都有些毛躁,也许是因为身份一下子变了,突如其来的责任和重担,以及看不见的未来,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
“我去安排黎妃的事。”琴儿道,“之后我会老实待着,好好把伤养起来,我们俩一个断胳膊一个断手的……”
见琴儿眼眶湿润,蒙格心软了,上前来温和地说:“我担心你,刚才语气重了些,我给你赔不是。我怎么会有了天下,就不再愿意为你操心,那我还着急什么,根本都不必管了不是吗?”
“那我往后,是你的谁?”琴儿看着蒙格的眼睛,像是要从他的眼睛去看他的心,丈夫的眼眸还是从前那样的,并没有变。
“是宝贝。”蒙格说。
琴儿怔了怔,顿时脸蛋儿通红,又惊喜又害羞,原来女人家,到底抵不过甜言蜜语的。
蒙格也是脸红到耳朵根,搂过她道:“还想听吗?”
仅仅几个字,琴儿就缴械了,亏她回来的路上,想了那么多那么多悲伤的可能,是她太傻了。
不论如何,现在的蒙格心里眼里都只有她,将来若真有什么女人胆敢闯进来,她若无心捍卫,那什么结果都无所谓,若是要捍卫自己的爱情,她就要勇敢起来。
“再不许出门了,到伤好了为止。”蒙格道,“父皇一定会派名医来,你要安心治疗。”
“我听话,你不要为我烦心。”琴儿的气息平和了,甜美地笑着,“新君初立,皇上,您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我记得你说过,你和父皇有约定的,是不是也该着手去做了。”
蒙格颔首:“我已经托沈云去禀告父皇,等待父皇的消息。”
琴儿想了想,道:“虽然父皇是父皇,可只能当做是父亲,从今往后,你是一国之君,你和父皇是平等的。蒙格,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当明白,我会把国家和亲情分得很清楚。”
“还有,要是觉得父皇让你难堪了,能私下解决的话,就一定告诉我,让我来出面。”琴儿说,“可若关乎国格,无法私下解决,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从今往后,我是晋国的国母,我要对我的子民和国家负责。”
蒙格道:“你放心,我和父皇至少二三十年内,绝不会起冲突。父皇说过,大齐的国土已经扩充得足够了,至少在他这一代,必须要停止干戈休养生息。而我们晋国,内忧尚未解决,又怎么会到外头去得罪人。”
琴儿松了口气,好奇地问:“你们约定的事,能告诉我吗?”
蒙格目色暧昧地笑:“那你先告诉我,从今往后,我是你的谁?”
这会儿功夫,沈云带着元元往晋国边境出发,这一趟虽是来去匆匆,却是办成了大事,可见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任何人都可能催化天下的巨变,而元元若不缠着自己非要来看琴儿,又会是谁去替蒙格杀了忽格纳?
炸药的事,他到底要不要对伯父和父亲说明,他们若不问,自己或许不会提,可他们若问起来,他该怎么说?
是遵守和蒙格的约定,还是选择忠于伯父和父亲?
这一路,不仅沈云有心事,元元也有心事,她回去,该对母后说什么?
他们歇脚时,沈云拿来水给元元喝,见她呆呆的,自然要关心:“怎么了?”
元元叹道:“琴儿要我回去告诉母后,这里的一切,可是我想不出来,我到底该从哪里开始说。”
“照着时间说就是了。”
“不是的,沈云你知道吗,我现在心里最震撼的,是元元的改变。她不在是我从前的小妹妹了。不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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