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权谋夹缝中生存的东汉 (3)

海道的贸易,则盛于交广一带。西洋史上,说在汉代日南、交趾之地,是东西洋贸易中枢。案《史记·货殖列传》说:“番禺为珠玑、玳瑁、果、布之凑。”番禺,便是现在广东的首府。这些,都是后来通商的商品。然在广州的贸易,也很发达了。《汉书·地理志》说:“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自武帝以来,皆献见,有译长,属黄门。与应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流离、奇石、异物……黄支之南,有已程不国。汉之译使,自此还矣。”徐闻、合浦,都是现在广东的县。其余国名,不可悉考。而黄支,或云即西印度的建志补罗。若然,则中、印的交通,在陆路虽然阻塞,而在海道,又久有使译往还了。又《山海经》一书,昔人视为荒唐之言。据近来的研究,则其中确实含有古代的外国地理。此书所载山川之名,皆及其所祀之神,大约是方士之书。其兼载海外诸国,则因当时方士,都喜入海求神仙,所以有此纪录。虽所记不太真确,然实非子虚乌有之谈。据近来的研究,《山海经》所载的扶桑,便是现在的库页岛。三神山指日本,君子国指朝鲜,白民系在朝鲜境内的虾夷,黑齿则黑龙江以南的鱼皮鞑子。又有背明国,则在今堪察加半岛至白令海峡之间。果然则古代对东北,航线所至,也不可谓之近了。

交通既启,彼此的文明,自然有互相灌输的。《汉书·西域传》说:当时的西域人,本来不大打制铁,铁器的制造,都是中国人教他们的。这件事,于西域的开发,大有关系。在中国一方面,则葡萄、苜蓿、安石榴等,都自外国输入。又木棉来自南洋,后世称为吉贝或古贝,在古时则称为橦。《蜀都赋》“布有橦华”,就是此物。《史记·货殖列传》所谓“珠玑、玳瑁、果、布”之布,也想必就是棉织品了。此等物,于中国的工业,也颇有关系。至于佛教的输入,则其关系之大,更无待于言了。

第六、佛教和道教

在中国社会上,向来儒、释、道并称为三教。儒本是一种学术,因在上者中竭力提倡,信从者众多,才略带宗教的权威。道则是方士的变相,后来虽摹仿佛教,实非其本来面目。二者都可说是中国所固有,只有佛教是外来的。

佛教的输入,据《魏书·释老志》,可分为三期:一、匈奴浑邪王之降,中国得其金人,为佛教流通之渐。二、哀帝元寿元年,即公元前2年,博士弟子秦景宪,受大月氏使伊存口授浮屠经。三、后汉明帝,梦见金人,以问群臣。傅毅以佛对。于是遣郎中蔡愔和秦景宪使西域,带着两个和尚和佛教的经典东来。建寺于洛阳,名之为白马。案金人乃西域人所奉祀的天神,不必定是佛像。博士弟子,从一外国使者口受经典,也没有什么关系。帝王遣使迎奉,归而建寺,其关系却重大了。所以向来都说汉明帝时,佛法始入中国,然而楚王英乃明帝之兄。《后汉书》已说其为浮屠斋戒祭祀。明帝永平八年,即公元65年,诏天下死罪,皆人缣赎,英亦遣使奉缣诣国相。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慈,洁斋三日,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当明帝时,楚王业已如此信奉,其输入,必远在明帝以前。

梁启超《佛教之初输入》,考得明帝梦见金人之说,出于王浮的《老子化胡经》,浮乃一妖妄道士,其说殊不足信。然则佛教之输入,恐尚较耶稣纪元时为早。大约中国和西域有交通之后,佛教随时有输入的可能。但在现在,还没有正确的史实可考。这时候,输入的佛教,大约连小乘都够不上。所以和当时所谓黄老者,关系很密。黄老,本亦是一种学术之称。指黄帝、老子而言,即九流中道家之学。但此时的黄老,则并非如此。《后汉书·陈愍王宠传》说国相师迁,追奏前相魏愔,与宠共祭天神,希冀非幸,罪至不道。而魏愔则奏与“王共祭黄老君,求长生福而已,无他冀幸”。此所谓黄老君,正是楚王英所奉的黄老。又《桓帝纪》:延熹九年,祠黄老于濯龙宫。而《襄楷传》载楷上书桓帝,说“闻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则桓帝亦是二者并奉的。再看《皇甫嵩传》,说张角奉祠黄老道。《三国志·张鲁传注》引《典略》,说张修之法,略与张角同。又说张修使人为奸令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使都习,则此时所谓黄老,其内容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黄老为什么会变成一种迷信,而且和浮屠发生关系呢?原来张角、张修之徒,本是方士的流亚。所谓方士,起源甚早。当战国时,齐威、宣,燕昭王,已经迷信他。后来秦始皇、汉武帝,迷信更甚。方士的宗旨,在求长生,而其说则托之黄帝。这个读《史记·封禅书》、《汉书·郊祀志》可见。不死本是人之所欲,所以“世主皆甘心焉”。然而天下事真只是真,假只是假。求三神山、炼奇药,安有效验可睹?到后来,汉武帝也明白了,喟然而叹曰:“世安有神仙。”至此,《史记》所谓“怪迂之士”、“阿谀苟合”之技,就无所用之了,乃一转而蛊惑愚民,这是后来张角、张修等一派。其余波,则蔓衍于诸侯王之间,楚王和陈王所信奉的,大约就是他了。秦皇、汉武的求神仙,劳费很大,断不是诸侯之国,所能供给得起的;人民更不必论了。于是将寻三神山、筑宫馆、炼奇药等事,一概置诸不提,而专致力于祠祭。在民间,则并此而不必,而所求者,不过五斗米。神仙家,《汉志》本和医经经方,同列于方技。不死之药,虽是骗人,医学大概是有些懂得的,于是更加上一个符水治病。当社会骚扰,人心不安定之时,其诱惑之力,自然“匪夷所思”了。

佛教初输入时,或只输入其仪式,而未曾输入其教义;或更与西域别种宗教夹杂,迷信的色彩很深。所以两者的混合,很容易。

然则为什么要拉着一个老子呢?这大约是因黄帝而波及的。黄帝这个人,在历史上,是个很大的偶像。不论什么事,都依托他。然而黄帝是没有书的,依托之既久,或者因宗教的仪式上,须有辞以资讽诵;或者在教义上,须有古人之言,以资附会。因黄老两字,向来连称;而黄老之学,向来算作一家言的,劝迷信黄帝的人,诵习《老子》,他一定易于领受。这是张修所以使人诵习《五千文》的理由。楚王英诵黄老之微言,所诵者,恐亦不外乎此。“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当初因黄帝而及老子,意虽但在于利用其辞,以资讽诵,但习之久,难保自己亦要受其感化。

况且至魏晋之际,玄学盛行,《老子》变为社会上的流行品。所谓方士,虽然有一派像葛洪等,依然专心于修炼、符咒、服食,不讲哲理;又有一派如孙恩等,专事煽惑愚民,不谈学问。然而总有一派和士大夫接近,要想略借哲理,以自文饰的。其所依附,自然仍以《老子》为最便。于是所谓老子,遂渐渐地取得两种资格:一是九流中道家之学的巨子;一是所谓儒、释、道三教中道教的教主。然而其在南方,不过是一个古代的哲学家,教主的资格,还不十分完满。直到公元四世纪中,魏太武帝因崔浩之言,把寇谦之迎接到洛阳,请他升坛作法,替他布告天下,然后所谓道教,真个成为一种宗教,而与儒、释鼎足而三了。这怕是秦汉时的方士,始料未及的。

第七、两汉的社会

汉承秦之后,秦代则是紧接着战国的。战国时代,封建的势力,破坏未尽,而商业资本,又已抬头。在汉时,还是继续着这个趋势。

《史记·平准书》上,说汉武帝时的富庶,是:

非遇水旱之灾,民则家给人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大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而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谊而绌耻辱焉。

富庶如此,宜乎人人自乐其生了。然而又说:“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果真家给人足,谁能兼并人?又谁愿受人的兼并?可见当时的富庶,只是财富总量有所增加,而其分配的不平均如故。所以汉代的人,提起当时的民生来,都是疾首蹙额。

这样严重的社会问题,悬而待决,于是酿成了新莽时的变乱。莽末乱后,地权或可暂时平均。因为有许多大地主,业已丧失其土地了。然而经济的组织不改,总是转瞬便要回复故态的。所以仲长统的《昌言》上又说:

井田之变,豪人货殖,馆舍布于州郡,田亩连于方国。

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船车贾贩,周于四方。废居积贮,满于都城。

可见土地和资本,都为少数人所占有了。我们观此,才知道后汉末年的大乱,政治而外,别有其深刻的原因。

汉去封建之世近,加以经济上的不平等,所以奴婢之数极多,有官有私。官奴婢是犯罪没入的,私奴婢则因贫而卖买。当时两者之数皆甚多,卓王孙、程郑,都是以此起家的。所以《史记·货殖列传》说:“童手指千”,则比千乘之家。甚而政府亦因以为利,如晃错劝文帝募民入丁奴婢赎罪,及输奴婢以拜爵。武帝募民入奴,得以终身复,为郎者增秩。又遣官治郡国算缗之狱,得民奴婢以千万数。前后汉之间,天下大乱,人民穷困,奴婢之数,更因之而增多。光武帝一朝,用极严的命令去免除。然而奴婢的原因不除去,究能收效几何,也是很可疑惑的。

因去封建之世近,所以宗法和阶级的思想,很为浓厚。大概汉代家庭中,父权很重。在伦理上,则很有以一孝字,包括一切的观念。汉儒说孔子“志在《春秋》,行在《孝经》”,在诸经之传中,对于《孝经》和《论语》,特别看重,就是这个道理。在政治上,则对于地方官吏,还沿袭封建时代对于诸侯的观念。服官州郡的,称其官署为本朝。长官死,僚属都为之持服。曹操、张超的争执,在我们看来,不过是军阀的相争;而臧洪因袁绍不肯救张超,至于举兵相抗,终以身殉,当时的人,都同声称为义士。然而汉朝人也有汉朝人的好处。因其去古近,所以有封建时代之士,一种慷慨之风。和后世的人,惟利是视,全都化成汉人所谓商贾者不同。汉代之士,让爵让产的极多,这便是封建时代,轻财仗义的美德。其人大抵重名而轻利,好为奇节高行。

后汉时代的党锢,便是因此酿成的。至于武士,尤有慷慨殉国之风。司马相如说:当时北边的武士,“闻烽举燧燔”,都“摄弓而驰,荷戈而走,流汗相属,惟恐居后”。这或许是激励巴蜀人过当的话,然而当时的武士,奋不顾身的气概,确是有的。我们只要看前汉的李广,恂恂得士,终身无他嗜好,只以较射赴敌为乐,到垂老,还慷慨,愿身当单于。其孙李陵,更能“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与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司马迁说他有“国士之风”,真不愧啊。他手下的士卒五千,能以步行绝漠,亦是从古所无之事。这都由于这些“荆楚勇士,奇材剑客”,素质佳良而然。可见当时不论南北人民,都有尚武的风气,所以后汉时,班超能以三十六人,立功绝域。一个英雄的显名,总借无数无名英雄的衬托。我们观于汉代的往事,真不能不神往了。

因武士的风气还在,所以游侠也特盛。游侠,大约是封建时代的“士”。封建制度破坏后,士之性质近乎文的则为儒,近乎武的则为侠。孔子设教,大约是就儒之社会,加以感化,墨子设教,则就侠的徒党,加以改良。所以古人以儒墨并称,亦以儒侠对举。墨者的教义,是舍身救世,以自苦为极的。这种教义,固然很好,然而决非大多数人所能行。所以距墨子稍远,而其风即衰息。《游侠列传》所谓侠者,则“已诺必诚;不爱其躯,以赴士之阨困;既己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仍回复其武士的气概。然而生活总是最紧要的问题。此等武士,在生产上,总是落伍的,既已连群结党,成为一种势力,自不免要借此以谋生活。于是就有司马迁所谓“盗跖之居民间者”。仁侠之风渐衰,政治上就不免要加以惩艾;人民对他,亦不免有恶感。而后起的侠者,就不免渐渐地软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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