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在老子那里同时也指规律而言。他说:“反者,道之动。”这是说,一切事物都要向它的反面变化。在老子思想中,有朴素的辩证法因素。
老子看到一些相对立的事物和概念,都是互相依赖的关系。如他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声音相和,前后相随。”进一步,他认识到,对立的一面,如果它的特点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表现出对立的另一面的特点。如他说:“明道苦昧(暗),进道若退,夷(平坦)道若额(不平),上德若谷(俗),大白若辱(黑),广德若不足,建(刚健)德若偷(怠惰),质真(直)若渝(变)……刀。”又如“大成若缺”等。在这些认识的基础上,他认为,对立的双方是会互相转化的。他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正复为奇(异),善复为妖(灾)。”老子这些朴素的辩证法思想,在古代是很可贵的,他对促进人类认识的发展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但是,老子的这些辩证法思想有很大的局限性,甚至有许多错误的东西。在他那个时代,对对立面的依存和转化不可能有科学的说明。因此,老子这些变化的观点,都是一些直观的感受,他把这些对立和转化都当做是无条件的,自然而然的。
老子不可能懂得这种对立转化的条件性,所以他笼统的、离开一定的条件讲凡事要从反面着手。例如他讲:“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意思是说,你想要缩小它,必须暂时扩张它;你想要削弱它,必须暂时强大它;你想要废除它,必须暂时兴盛它;你想夺取它,必须暂时给予它。老子说,这就叫做“微明”,即认识了“道之动”(规律)的微妙见识。在这里老子虽说看到了对立面互相转化,但是他讲这些转化都是不讲条件的,因此,这样的转化是不可能的,它实际上只是为老子守柔处下,明哲保身,在政治上消极无为作论证而已。
此外,由于老子唯心主义体系的束缚,他所讲的对立面的变动,也都只是指一些具体事物的暂时现象,而从“道”的高度看,“静为躁君”,即静是动的根本,静支配动。他说,各种具体事物纷纷纭纭,都是变动的,但回到它的根本(“归根”)来看都是静止的。“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这就是说,静止才恢复到事物的天赋本性“命”,这也就是事物恒常的规律。人们只有认识到这种静止的恒常规律,才可以称为“明”,如果不认识这一点,轻举妄动,那就要遭灾(“凶”)了。至此,老子的朴素辩证法思想完全消失在他的唯心主义体系中了。他最终追求的还是那个“和光同尘”取消一切差别和斗争,永远不变,永远“玄同”一致的抽象精神实体。
四、“为道”与“为学”
他主张“绝圣弃智”,“绝学无忧”。他是把知识看成人精神上的一种负担,造成社会斗争的原因之一。所以他明确地说,他求的“道”和一般所谓的求“学”不一样。“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老子在哲学上鼓吹世界本源是“道”、“无”的理论,在政治上主张消极无为而治,乃至在人生观上所抱的消极态度,使他对外界物质生活的接触持根本否定的态度。他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这是说,过多地追求物质生活,享受各种颜色、声音、味道等,会使人眼瞎耳聋,口味败坏。这种情况反映在老子的认识论上,就是绝对排斥感性认识。
老子认为,对事物的认识不应到客观世界中去求,认识不是从实践中来的。他说:“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这就是说,你越是深入客观实际中去,你得到的认识就越少,相反,足不出户,眼不看窗外,天下万事万物和其总的规律就都能被我认识得清清楚楚了。所以他认为,“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圣人是不用实践就有知识,不用观察就可作出判断,不用实地去干就可取得成果的。老子这种认识论,同样也是唯心主义的先验论。但他与孟子讲的天赋“良知”、“良能”的形式不同,他主张一种“塞其兑(耳目口鼻),闭其门”,即闭目塞听的神秘主义的内心直观。
老子把这种神秘主义的内心直观,比喻成一面最深妙的镜子,他称之为“玄览”。他说,你“涤除玄览,能无疵乎”?就是说,你能够把这面最深妙的镜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吗?也就是说,不沾染一点点外物吗?如果能够做到这点,保持内心的最大空虚,最确实的安静,这样万物就都会呈现在面前,我就可以抓住它们的本来状况去认识它们。这就是他所说的:“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在老子看来,人和万物都同出于他的最高精神实体(“道”),都是“道”的体现。所以,从最高精神实体的角度来看,人与万物都是一样的。这拿老子的话来讲,就叫做“玄同”。什么叫“玄同”?老子说:“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这个“玄同”的道理,就是叫人闭目塞听,消除事物的锋芒和纷杂,混和事物的光彩和形迹,一句话就是去掉事物各自具体的特殊性,使它们都合同于抽象的“一”,也即老子讲的“道”。那样,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在绝对精神世界(“道”)那里就合而为一了,万事万物也就都为我所认识了。老子这种“玄同”的思想,以后就发展成庄子“齐万物而为一”的唯心主义相对主义。
一般的学习,总是要不断地增加知识,可是他追求的“道”却是要日益减少知识。因为在老子看来,知识的增加也就是的增加,知识减少了,也才可能减少。这样,求“道”就是要使知识、减之又减,减到最后以至于一无所知,因而也就无所追求,无所作为了,于是就达到了精神上彻底解放的最高境界。
五、庄子对道家思想的发扬
庄子(约前369—前286年),汉族,名周,字子休,后人称之为“南华真人”,战国时期宋国蒙人。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是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老子哲学思想的继承者和发展者,先秦庄子学派的创始人。他的学说涵盖着当时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但根本精神还是皈依于老子的哲学。后世将他与老子并称为“老庄”,他们的哲学为“老庄哲学”。
他的思想包含着朴素辩证法因素,主要思想是“天道无为”,在政治上主张“无为而治”,反对一切社会制度,摈弃一切文化知识。庄子的文章,文笔变化多端,想象力很丰富,具有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并采用寓言故事形式,富有幽默讽刺的意味,对后世文学语言有很大影响。
庄子思想是继承老子的,并对老子的唯心主义作了进一步的发展。庄子消极厌世,对整个人生取虚无主义的态度,幻想摆脱一切外物和的束缚,追求一种个人精神上绝对自由的境界。庄子认为,人所以不自由,一方面是由于外界物质条件的束缚;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自身的束缚。用庄子的话来讲就是“有待”和“有己”。庄子对战国时期剧烈的政治斗争,采取逃避的态度。
庄子在《逍遥游》中说,大鹏的飞翔要靠大风和长翅膀,走远路的人要带许多干粮,这都是有所“待”。因为,没有大风、长翅膀、干粮等条件,就飞不了,走不成。他还说,传说列子能乘着风飞行半个月之久,这比起一般人要走路来讲,是自由多了。但是列子也还是要受风的束缚,没有风他还是飞不了,所以也不能说是真正的自由。
庄子认为,“有待”是造成人生不能自由的根本原因,摆脱有待,达到无待,才能实现自由,即获得逍遥游,逍遥游也就是无待的自由境界。怎样才能摆脱有待,达到无待呢?庄子强调,根本的一点是要认识到,不是外在的客观条件或必然性束缚了人的自由,而是人们自己的主观认识、自己的思想束缚了自己,不知道“以道观物”、“道通为一”的道理;如果能从主观上齐同万物,忘却外在的一切差别,也就无所不适、无所对待了。庄子进而提出了最彻底的“无己”的方法,即从精神上超脱一切自然和社会的限制,泯灭物我的对立,忘记一切,直到忘记自己。无己而后无所待。《逍遥游》中云:“圣人无己。”
真正的自由是一切条件都不需要依靠,一切限制都没有,在无穷的天地之间自由地行动,这叫做“无待”。这是讲的要摆脱外界条件的限制和束缚。同样,受自己的以至精神的限制和束缚,也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所以各种主观条件也要摆脱,以达到“无己”。庄子理想中的最高尚的人,都是能做到“无己”的。“圣人”就是庄子理想中的逍遥人格形象,其根本特征便是“无己”。能做到“无己”,就不会计较外在的功名利禄,不会在乎自己的存亡得失,自然是无待逍遥。晋人支遁说:“夫逍遥者,明至人之心也。”认为逍遥就是说明圣人无己的精神境界。
庄子在《大宗师》中描写的“真人”的情况是:睡觉时不做梦,醒来时无忧虑,吃东西也不感到特别香甜。这种人对生不感到特别喜欢,对死也不感到特别厌恶。总之,他们是自然而生,自然而死,也就是说一切听任自然,毫不计较个人得失。这就叫“无己”,可以得到精神上的绝对自由。
据记载,当时楚威王听说庄子很有学问,派人带了大量钱财去请他做相,但被他拒绝了。他对来请他的人说:千金、卿相确实是重利尊位,但这好比祭祀用的牛一样,养了多少年,还给它披上漂亮的衣裳,但目的是为了宰了送入太庙当祭品。到那时虽然想做一头自由自在的小猪,也不可能了。你快走吧,不要玷污我!我宁愿像一条鱼,在污泥中自得其乐,绝不为帝王们所束缚。我一辈子也不当官,以达到我自得其乐的志愿。
从这种虚无主义的人生观出发,庄子对当时统治者制定的各种制度,竭力加以反对。他认为当时的各种道德制度,是违反人的本性的,是造成当时社会争斗,混乱的原因之一。因此,他对当时统治者所宣扬的仁、义、礼、智等道德规范进行了尖锐的批判。他认为那些宣扬仁义道德的人是专门祸害人的,而其结果是自作自受,害了自己。
庄子对提倡仁义和是非,看做加在人身上的刑罚。他说:“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意思是说仁义就是一种黥刑,是非就是一种劓刑。庄子一派对儒家仁义道德的批判,在某种程度上揭露了当时统治者用仁义等道德说教欺骗人民,掩盖其残酷剥削、压迫的虚伪性。但就庄子一派的阶级立场来看,他们主要是追求一个个人精神绝对自由的境界。所以庄子理想的统治者是什么也不问不闻的人。他在《应帝王》中所推崇的统治者,如伏羲氏,就是一个睡时安安稳稳,醒时无思无虑,叫他牛也好,叫他马也好,随人怎么称呼他都行的浑浑噩噩的人。他所推崇的统治方法,就是不用心思,顺应自然。
庄子认为,要达到这种幻想的境界,其办法是“坐忘”。所谓“坐忘”,就是彻底地忘掉一切。庄子说:“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这就是说,不仅要忘掉外界物质世界,而且要忘掉自己的、感官,排除形体、知识,使自己与整个自然混为一体。据庄子说,达到了“坐忘”境界的人,他们是形同槁木,心如死灰,无思无虑,无生无死,精神上得到了彻底的自由,也就是完全恢复了人的所谓“天然”本性。
庄子追求的这种精神上的绝对自由,只有在幻想中存在。它是对现实人生采取虚无主义和完全否定态度的一种精神上的自我麻醉剂。
六、庄子相对主义的认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