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条件让盛田昭夫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这也是应该的,可能会增加一些成本和麻烦,但问题不大。”
顾骜:“好,那我就说第三点了——我希望,索尼公司承诺,从1983年到1986年,不对外授权生产3.5英寸软盘,并且确保全世界所有3.5英寸软盘的产能,都独家供货给天鲲娱乐使用。
我不希望世界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任何人掌握任何一张空盘。这一点你应该能够理解,也是为了防止游戏的盗版——毕竟,就算官方游戏软盘都是只读状态,但只要世界上存在可以写入的空白软盘,那就存在消费者私下拷贝的可能性。”
这个条件,让盛田昭夫直接站了起来,一改此前全力配合的姿态:“这怎么可能?我怎么知道你们天鲲能卖出去多少游戏机、多少卡带?
万一你们都没多少销量,我们索尼的技术却被你独占了3年多!你应该知道,任何新技术刚出现的时候,销售价格是最暴利的阶段!你这是相当于让我们放弃3年暴利期。”
顾骜完全猜到了盛田昭夫的反应,他静静地等对方发泄完,然后示意他稍安勿躁:
“盛田社长,我希望你认清一个事实,你们现在并不存在什么3年暴利期,你们连一个用户都找不到。如果没有我现在主动发掘你们产品的应用场景,这东西再在实验室里躺5年也是有可能的。”
顾骜说这话的时候,其实都不屑于骗人,因为如果按照历史原先的发展轨迹,3.5英寸软盘和软驱,真得躺5年。
只可惜,历史在这个时间点已经被顾骜改变了,他怎么说,盛田昭夫都不会相信的。他反而会因为顾骜的找上门,对自己信心非常充足。
这就是预言者的悖论:你预言了对方会死,其实预言得很准。但对方也因为提前知道了自己会死,所以做出了防范措辞,没死,反过来还会喷你预言不准。
盛田昭夫果然不信:“顾,你不觉得你说这种话,非常没有诚意么?”
顾骜悲悯地说:“唉,我就知道。盛田社长,我是多么希望你注意到,我对于业界的敏锐,从来都是算无遗策的——我对雅达利喊话,说雅达利要完蛋的时候,他们就真的完蛋了。与我预言的时间点相比,误差不会超过半年。”
这番话,让盛田昭夫微微动容,但随后反驳:“就算你算无遗策,可你今天这番话,无疑是带着个人利益的,不是纯粹的预言,你已经不存在公允判断的立场了。”
果然如此。
顾骜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盛田昭夫这样的人精,是不能靠“我是穿越者,信我者得永生”的套路说服的。
必须有干货,而且是严密的、铁证如山的干货。
一般只有先知先觉的穿越者根本搞不定。
但是,顾骜是普通妖艳的穿越者吗?
当然不是!他是穿越者中的精英,哪怕不穿越本来就混得不错那种。
后世作为阿狸系的资深从业者,他可是把克里斯坦森教授的《创新者的窘境》看得烂熟于胸,随口可以拿来指点江山的。
“盛田社长,既然如此,是你逼我用其他理由说服你的——好,既然你不信预言,我们来复盘一下历史。我们中国人有句古话,要以古鉴今,以史为鉴。
在数据存储硬件领域,3.5英寸软盘颠覆5.25英寸软盘,绝对不是第一次了。我们没必要空想,完全可以会看一下历史,前两次,它们是怎么颠覆掉更陈腐的老古董的。
在5.25英寸之前,出现过8英寸,再往前是14英寸。50年代末,14英寸硬盘刚出现的时候,IBM公司是用这些大家伙干什么的?他们用来做服务器级别的大型机——那时候甚至都没有‘服务器’这个概念。
60年代中期,8英寸刚刚出现的时候,它们一开始颠覆掉了大型机领域的14英寸前辈们的市场了么?按照你的自信,8英寸容量比14英寸大,尺寸比14英寸小,能耗低,存取速度快,全方位吊打14寸。可为什么大型机生产商依然用14寸、守旧了五六年之久?
就是因为IBM的研发部人员习惯了,他们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当供应商问他们有没有需求的时候,他们只会说没有。市场部希望倒逼成本降低的时候,市场部又不懂技术。在这样技术主导的大公司里,IBM的工程师想怎么拖延就能怎么拖延,反正同行的工程师也这样拖延……”
“有……有这回事么?你可别捏造证据唬我!”盛田昭夫一脸不信。
顾骜说的事儿年代太久远,差不多是20年前的事儿了,当时索尼都还在卖录音机呢,根本不了解计算机,所以盛田昭夫是真的不懂。
“你可以确认一下。”顾骜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这些都是他从后世创新者必看的《创新者的窘境》上拿来的最核心论据,有什么好怕的。
硬盘/软盘行业之顽固,可是颠覆式创新的标杆,后世被无数顶级商学院拿来当反面教材的。无论哈佛商学院还是沃顿商学院,只要说曲线颠覆守旧研发势力,必说软硬盘行业。
“你稍等,我打电话找我们索尼的智库咨询一下。”盛田昭夫非常认真,开始打越洋电话,也打他在美国认识的行业调研智库。
忙活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确认顾骜说的第一点是真的。
“沃顿教授,麻烦你来一下,对,宾夕法尼亚大街XXX号,对,就是基辛格教授的寓所。我有些事情后续要当面向您验证。”盛田昭夫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意识到顾骜后面的话,可能要专家持续现场验证。
顾骜继续往下说:“现在,我来给你揭开8英寸灭掉14英寸的契机:因为,当时出现了‘小型机’这种电脑机种。小型机需要一款更小、容量更高、能耗更低、也更便宜的存储器。这时,8英寸进入了视野。
8英寸的专利持有商,一开始不肯**14寸更便宜的价格,他们死死锚定了旧时代同类的售价,认为‘我们性能比它们强,即使我们生产成本更便宜,凭什么卖得便宜。价格不该由成本决定,而应该由使用价值决定’,这样僵持了很久,才有第一家8英寸厂商破罐子破摔,答应了。
结果呢?事实证明,小型机的生产数量和规模,是大型机的三十倍以上,甚至五十倍。虽然每块8英寸硬盘委屈地卖得比那些更烂的14寸还便宜,却卖出了30倍的销量,颠覆掉了14寸的江山。
又过了8年之后,同样的故事发生在5.25英寸颠覆8英寸上——因为到了1975年,小型机还是太大了,不易普及,王安和苹果都成立了,然后是Commodore和Spectrum,它们都是1975年以后诞生的公司,并且塑造了‘PC/个人机’的概念。
此前大型机在全美国的容量只有上千台、小型机的市场容量有几万台,而个人机的市场容量,不用我说,现在已经达到了百万级,如果算上全美政府和商界办公机构使用的电脑。而5.25英寸存储,根本没有在小型机领域颠覆8英寸,它们是从更低一级的PC入手,底层颠覆的。
现在,又8年过去了,一个新的时代节点正在到来,而我给你指出了一条比个人电脑容量还大至少十几倍的新市场——家用游戏机。你要知道,哪怕在雅达利崩溃之前,它们至少也在美国卖出了1400万台游戏机。如果我能接过雅达利的江山,未来会是多少?2000万台?更多?
跟百万级的个人电脑相比,你愿意做哪个市场?你要在一条已经成熟的赛道上,卖得比5.25英寸略贵、靠性能挤掉5.25,还是另起炉灶掀桌子?”
顾骜说到这里时,盛田昭夫已经满眼都是震惊。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问题。
但不得不说,顾骜的推演非常严密,严丝合缝。
“啪啪啪~”随着一阵掌声想起,盛田昭夫回头,才注意到刚才被他电话请来的沃顿教授已经到了。
沃顿教授也是乔治敦大学的教授,不过是商学院的,所以跟基辛格也认识。
乔治敦的商学院并不是非常牛逼,但在华生顿这一亩三分地上,也没有更好的了。盛田昭夫要请人跟顾骜辩论、挑刺,确保顾骜没有忽悠他,暂时也只能请到他。
再深入的咨询,只能指望远程电话会议了。
“沃顿教授,你觉得他说得怎么样?”
“茅塞顿开,这位先生对科技行业的颠覆式迭代认知,远远在我之上。”沃顿教授眼神中闪烁着死灰一样的颓丧,以及泛着精光的崇敬。
开玩笑,顾骜引用的可是后世哈佛商学院的顶级大牛,互联网时代最金科玉律的良言,怎么可能镇不住场子。
说句难听的,后世的互联网创业者要是不知道克里斯坦森及《创新者的窘境》,根本就没资格活在世界上,应该直接羞愧自尽。多活一天都是在羞辱互联网创业者这个群体的平均智商。
盛田昭夫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绿,又由绿变黑,由黑变紫,最后变回红色。
刚才,还是他想忽悠顾骜All-in,而他则后宫三千、想宠幸谁就宠幸谁。
转眼之间,似乎就被忽悠得他自己All-in了。
“此子之洞察、口才,真乃鬼神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