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在80年代末的华尔街人们看来,非常有新意的“既做高科技公司股价,又不给人留下破坏公司长期竞争力的坏印象”手段,在顾骜眼里就特么跟小儿科一样。
比如,製造一些智慧财产权被侵权假象,来演得公司新开发或者新购入的专利很有市场竞争力、这部分至产权和无形资产价格应该被高估,从而推高股价……
这一招在历史上,确实是由号称过华尔街传奇重整型CEO的爱德华.米勒完善出来的。
但是,顾骜后世在阿狸系的科技公司呆了多少年?
哪怕只是靠着从每天上下班坐地铁时看的“36氪”、“知产力”这些行业公众号上的一鳞半爪粗浅认知,都足够他被N篇诸如《重大智慧财产权诉讼公告对上市公司股价影响剖析》之类的文章扫盲了。
后世从视觉大陆,到汉文线上,多少行业着作权大佬都是靠着公示官司量来撑高股价的。
因为公众有一种潜移默化的认知,那就是一家上市公司如果经常在智慧财产权侵权案子当中做原告,强势索赔,那么就应该调高对这家上市公司估值的预期——这说明人家智慧财产权库里的东西值钱,能被人顶着风险侵权。
相反,如果是经常被别人告侵权,那么股价就容易走低。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也不能说大型跨国巨头就可以跟很多商战小说里写得那么不在乎官司、可以随便侵犯小公司智慧财产权、然后跟小公司打互相烧律师费的行径来拖死小公司。
(当然很多商战小说必须这样写,这样才显得那些科技开挂的主角,所要面对的窃取其成果的敌人有多么兇恶,小说的冲突才显得出来。为爽而牺牲真实性,我觉得是划算的。)
只能说这种行径,在80年代之前,或许是可以的,90年代之后,因为资讯化和谘询被资本市场响应的速度太快,大公司也是要脸的。侵犯你一个专利或许赚不到多少钱,但社会影响闹大了,金融市场上损失一星半点,都比直接做利润大得多了。(不过98%以上的智慧财产权案子公众也注意不到,没有炒作的话。公众注意到的只是一个统计数据)
……
“呵呵,毫无新意。他以为这样就能伪装成像是真心想把王安电脑搞好?而不是骗人接盘、怕王安死在他手里?”
基于上述的见识不对称,顾骜在看到爱德华.米勒操盘后前两周的操作时,忍不住哂笑鄙夷,也就不奇怪了。
“米勒的布局有什么破绽么?不好抓他的证据呀。”被顾骜从旧金山喊来,共商大计的舒尔霍夫,皱着眉头,没能看出老闆所说的破绽。
舒尔霍夫做天鲲的总裁已经好几年了,顾骜这次準备把CEO的头衔也给他挂上,作为诱饵让舒尔霍夫再努努力,帮他把王安的案子也拿下。毕竟顾骜自己一个人,没法操盘那么多细节。(很多公司没有CEO也能正常运转,有总裁也就行了。各个公司架构不一样)
“就算有证据,我们缺乏合理的身份和渠道去揭露他。”一旁的彼得森提出了另一个难点。
彼得森掌握着黑石基金,在资本操作层面,顾骜还是需要彼得森帮忙的,不可能让天鲲直接出面去跟花旗银行买王安电脑的股份质权。
这一点很好理解,在华尔街有很多基金都是这样的掮客。
远的不说,就说彼得森本人和他的黑石基金——他们今年上半年,一直处于被盛田昭夫的索尼委託的状态,帮助索尼完成了对哥伦比亚影业的收购,成立了“索尼影业”。
这就很巧了,历史上87年这个点,舒尔霍夫原本应该是索尼(美国)的总裁,也是索尼收购哥伦比亚系那一票好莱坞公司的经手人。只不过后来因为索尼影业索尼音乐一度大亏,他被那些曰本本族人推出来背锅,丢掉了去总部高升的机会。
凭良心说,历史上索尼收购的时候被哥伦比亚系坑,还真不赖舒尔霍夫,主要是盛田昭夫本人买买买心切,一心想扭转曰本对美国的文化劣势,想强买一家好莱坞顶级发行商。
一开始舒尔霍夫的劝谏都生效了,别流露出太急迫的姿态,缓一缓,说不定还能压价。可惜在高层一起吃饭的时候,盛田昭夫喝多了清酒,醉睡着之前长歎了一声:“我多想要一家好莱坞顶级片商”。
然后曰本人那种唯长官意志是从的热血劲儿就上头了,认为“这是即使背锅也要送给盛田社长的礼物”,顶着哥伦比亚系21亿美元的漫天要价强买了下来,血亏了一大笔。
现在算算,顾骜就算是要买王安电脑,全部预算加起来都绝对用不了21亿美元。那么大一笔钱,索尼却拿去买一家好莱坞顶级电影公司,实在名令智昏。
眼下,历史上帮盛田昭夫操盘哥伦比亚案的内外两大负责人,舒尔霍夫和彼得森,几乎是原版複刻成了顾骜的臂助。只不过他们要杀价的对象,从哥伦比亚系变成了花旗银行和王安。
顾骜一想到这些历史巧合,就忍不住感慨,同时也更加警惕,防止自己跟盛田昭夫一样飘了,被人宰一刀。
“大家也不要有压力,觉得我的收购决心有问题的,随时可以提出来。我这个人是非常谘诹善道,察纳雅言的。绝对不会搞一言堂。”
念及此处,顾骜很高风亮节地表了个态,示意他跟盛田昭夫不一样。
人盛田昭夫都65了,老糊涂了,难免晚节不保。
他顾骜才25,没有资历上的“知见障”,是兄弟就特么有话就说!
顾骜这番虚心纳谏的姿态,自然也引来了舒尔霍夫等人表态:“我们绝对没有保留,都是想到什么就说——如今是收购王安最好的时机,而且对天鲲的短板补全和转型非常关键。
当然唯一的变数也许只是价格和具体时间。您开给花旗银行的45%股份质权5亿美元的价格,确实不太容易拿下。我觉得最终成交时提高到6亿美元也是正常的,最高7亿多也能接受。
不过,如果对方跟索尼盛田社长遇到的那群哥伦比亚黑心货一样漫天要价,超出这个限额,咱就需要冷静一下。不是说不收购了,而是冷处理最多两三个月,等候一个更好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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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坚定决心的话题,其实本不该在这个时间点才拿来讨论,应该是早就上下一心了的。
不过,舒尔霍夫原先也不接手这事儿,是这两天才临时从旧金山被招来的。
顾骜这不也是自己怕历史的惯性么,总觉得用了盛田昭夫的原班收购案人马,要是不反向奶几口破除一下盛田霉运的弗莱格,有点不吉利,这才临门一脚时再演一演礼贤下士的戏码。
一番小插曲后,话题重新回到执行层面。
“既然对决心没有异议,我们就来看具体对策。刚才你们提到的主要是两方面的困难,首先,爱德华.米勒很多弄虚作假的手脚,我们抓不到证据。其次,抓到了证据,也缺乏一个公允的立场来披露他。
我先提供一个解决第一点的思路,王安公司最近不是在扎堆卖值钱的专利么。我们天鲲直接出面去买,肯定不合适。不过找点儿智慧财产权方面的中介、代理公司去买,买来后先屯着,到时候再适当价格转给天鲲,我觉得是没问题的。
如果是其他上市公司这么操作的话,还要担心将来被人揭发关联交易的麻烦,但天鲲是非上市公司,我们内部也很‘团结’,这个操作绝对是没问题的。同时,我们就可以藉助专利交易方,近距离观察米勒的破绽。
至于第二个问题,我觉得我们要转换思路——如果因为怕披露之后就要立刻收购王安股权、容易被指责为内幕交易或者故意非法散步讯息製造行情恐慌,那我们完全可以选择不用第一时间对公众披露,我们可以对王安披露,进一步离间王安和花旗的关係。
原本,吉布森应该是对王安挺不爽的了,戒心也重。但是,在王安接受了重整协议后,吉布森和米勒对王安的认识,应该停留在‘他只是想看天鲲和花旗狗咬狗,帮王安咬出一个好的投靠价格’的层面,他们不认为王安会亲自下场偏帮。
这些人,至今没理解王安对自家品牌传承延续的留恋,华尔街人只是在算钱,他们就以为王安也是在算钱。”
“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出现认知的误会空间,我们倒是可以操作。”彼得森摸着下巴沉吟道,“那就先抓一下米勒操盘的技术交易细节吧,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虚假宣传。
只可惜,要从财报里看出端倪,怎么也得等一个季度的周期了,现在已经是9月中下旬。米勒的一切造假,都是为了针对股民的,所以至少要10月底或者11月初、三季度报表全部统计出来并且向社会公布。
要是三季度报表里暂时还没有破绽,或者说太简略,那就要等到年终报表了——那你的收购岂不是要拖到明年2、3月份才能最终落地?不会耽误你的整体战略布局么?”
彼得森这番话已经算保守的了,这还是建立在美国公司制度合规上很严格,每个季度都出财报。
你要是到后世A股市场上,一年不出财报,甚至年终的时候发个公告,说“自家财务账目正本被盗了,所以今年没法出财报、不知道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的上市公司,那都是有的。
“我觉得没那么悲观,新官上任三把火,在一个月里就反映到财报上,确实快得让人觉得侥倖——但我们要反过来想问题,米勒同样急于立刻把股价拉回来,他有一定点利好消息,都巴不得提前吹出来。利好越多,破绽也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