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宝福好事将近,老闫家都沉浸在难言的喜悦当中,在几家好心的街坊的帮助下,喜宴之类的事宜也都渐渐得到了完善。然而也就是距离闫宝福还有一天就要迎来大喜之日的这天,闫宝山竟然真的从农场回来了。
闫宝山最少有两年未踏足过老闫家的大门,如今回来是看哪都觉着不适应,这并非是他嫌弃这个家,而是太久没回来了,心头上涌现出一种陌生的距离感。闫宝山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起,有人高兴就会有人不高兴,而闫宝山似乎也意想到了这一点,进门后直奔金桂琴而去,语调中毫无波澜的喊了一声“妈”。
金桂琴想念着大儿子太久太久了,甚至已经忘记了闫永贵去世他都没有回来这一茬儿。金桂琴面带喜悦之色,冲着闫宝山各种嘘寒问暖,而闫宝福却一脸的不乐意,狠狠地横了闫宝山一眼之后就拽着闫宝书从屋里出来到了院子里,一根烟点上后便是抱怨不断,“宝书,你说咱妈这是咋想的,老大……”
闫宝书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哥,这事儿咱们就别说了,咱妈咋想的是她自己的事情,要我说,你就高高兴兴的结你的婚,别让不好的事情影响了心情。”
闫宝福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我一看到老大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就来气。”
“哥,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别啥事儿都往心里去。”
闫宝福无奈道:“算了,哥听你的,不过啊……”闫宝福调高了说话的音调,故意吼给在外屋地的闫宝山听,“这人虽然是回来了,可咱家没他住的地儿了。”
闫宝书憋着乐,低声说道:“哥,就算你不说这句话,我想老大也不会跟家里头住的。”
正如闫宝书说的那样,这个家已经与闫宝山形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别说金桂琴如何表态,就是闫宝山自己都觉着自己跟这个家里头待着会别扭至极,于是过了不到半个钟头,闫宝山就起身从外屋地走了出来,到了院子里来到闫宝福的跟前说道:“老二,我这趟回来也没多少时间,首先哥还是要恭喜你找到了一个好姑娘,哥这个人也没啥,就跟农场那边东拼西凑的弄了点钱,钱不多,就算哥的一点心意了。”
闫宝福典型的心肠软,纵然心里生闫宝山的闷气,可在听到这番话之后火气也就消了一半,脸上也平添了些许的愧疚,是对刚才那番话的愧疚。闫宝福起身推却道:“哥,这钱你拿着吧,一个人在外也不容易。”
闫宝山脸上有了微笑,“你还能叫我一声哥,我就心满意足了。”闫宝山把钱硬塞到了闫宝福手里,“往后好好过日子,我不在家里你要好好照顾咱妈,别让她太过劳累。”
闫宝福笨嘴拙舌的,心里的想法一时间也没办法说清楚,待闫宝书看明白了他的心思之后,闫宝书接过话茬说道:“要照顾你自己为啥不照顾?二哥照顾的那份儿是他自己应该做的,你要是担心咱妈,往后多回来看看。”闫宝书也不怕做这个恶人,有啥说啥才是真汉子。
闫宝山面上一愣,不等说话闫宝福又开腔道:“就是,大哥,你毕竟是这个家里的长子,你得多回来看看,你知道我为啥生你气不?还不是咱爸走了你都没回来,你这心咋这么狠呢。”
每个人的想法是不同的,闫宝山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在被两个弟弟训斥过后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语气中竟然带着哽咽的哭腔说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咱爸咱妈生了我我应该孝顺他们,但是你们可别忘了,就是因为咱爸的错误,咱们这个家经历过什么,你们都忘记了?老二,你当初去土建队接咱爸的班,如果不是因为有人帮忙,你能接的上?老三,你当初走哪都被骂作狗崽子,处处受人欺负,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有一丝丝的恨意?怎么,现在我心里有恨就不可以?难道我就不应该有恨?你们知道吗,我为了在农场扎维脚跟,处处跟人赔笑脸当孙子,生怕被人刨根究底发现咱爸那档子破事儿,哦……现在咱爸没了,你们都好了,谁想过我?”闫宝山嘶吼着,坐在屋里的金桂琴和闫玉芬也都听的一清二楚,金桂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心里头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闫宝福气的脸色涨红,指着闫宝山说道:“那也是咱爸啊,不管他做错了什么,这人死了你也个应该回来看看吧?”
“死者为大吗?”闫宝山冷笑道:“那要看死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闫宝书一旁听的真切,他完全被闫宝山这番话给震惊到了,不过在这个年代,六亲不认大义灭亲的人还真不少,尤其是哪些带着红套袖走街串巷的,但凡家里有人犯了一丁点的错误,他们会立即抓出让一众人等进行□□,批倒、批臭。不过闫宝山和这些人还是有些不同的,他毕竟本意不是这样的,只不过是在岁月的长河中对闫永贵堆积了太多的恨意才导致了今天的心态严重发生改变,就这种情况而言,到底是情有可原呢,还是不可原谅呢?这是谁都没办法进行评判的,因为闫永贵已经死了,而闫宝山的真实想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再有一点,闫宝山没有因为闫永贵的错误而进入组织,反而成了下乡知青,这也算是本质上的一种区别吧。
“宝山啊……”就在院子里场面僵持不下的时候,金桂琴在闫玉芬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她哭的狼狈,颤抖着手说:“宝山啊,你爸一直都觉着对不起你,所以在你当初想要下乡的时候,你爸爸他可是托了不少人的关系才让你走的,你爸他心里有你啊,他也觉着对不起你的……。”
“妈,你说什么?”闫宝福惊讶的看着金桂琴。
金桂琴目光闪烁,唯有用痛苦来掩饰这个问题。
闫宝福瞪大了眼睛,“妈,你说话啊,你当初和我爸不是说是我大哥自己被推荐的吗,为啥这会儿你又说是俺爸托人……”闫宝福虽然苯,但只有给他时间,他总能想个明白,也就是说,他现在想明白了,于是闫宝福激动道:“我明白了,合着我想去下乡就没去成,我大哥想去你们觉着愧疚他,然而他就去了,你们为了他跑关系,结果他还反过来埋怨你们,那我呢?跟家里头累死累活的,除了宝书还有谁他-妈-的想过我?”
闫宝书真实无语凝咽,这金桂琴还真是会挑时候挑明真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务之急他也只能安慰闫宝福不让他太过于激动,毕竟明天他就要结婚了,“二哥,你别这样,明天我嫂子就进门了,这事儿等以后再说吧!”
“以后?没有以后。”闫宝福大声嘶吼道:“妈,你和俺爸以前偏向宝龙俺不说啥,现在……算了,这事儿我也不计较了,等明天喜宴完了,我会想办法找住的地方的,我要搬出这个家。”
金桂琴蒙了,“老二,你说啥?”
闫宝福张了张嘴,没等说话那边闫宝山又来了一重磅炸弹,“妈,你和老二合伙演戏给谁看啊?不管你咋替俺爸说好话,我都不会信的,我走了,就住在铁道东那边,明天老二的婚礼我会过来参加的。”说完,闫宝山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老闫家。
老闫家这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僵持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一家人的脸上总算多了点笑脸,不过闫宝书看的出来,金桂琴和闫宝福之间的笑容那都是假的,做给外人看的。一家人起了个大早,街坊四邻来帮忙接新娘子的人也都到齐了,闫宝福带着人去王姑娘家的时候,闫宝书正跟院子里摆桌子凳子已经碗筷。穷苦人家也去不了馆子摆喜宴,最终就选择在了院子里,以及这条胡同的空闲处。
“宝书……”闫玉芬从屋里出来,“帮姐看看这衣服咋样?”
闫玉芬身上穿的这套除了新点以外并没有什么新意,闫宝书仔细打量了之后,突发奇想的拉着闫玉芬进了屋里,坐在灶台前把炉钩子塞进了炉子的小口里,待温度上来了以后,闫宝书让闫玉芬坐着别动,随后用炉钩子一点点的将闫玉芬的留海卷了起来。
闫玉芬有些害怕,“宝书,你这是要干啥啊?”
闫宝书聚精会神的帮她烫头,“姐,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忙活了几分钟以后,闫玉芬的留海烫好了,在配上那红色的头绳,倒让闫玉芬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了。
闫玉芬进屋里照了镜子,惊讶道:“宝书,这……这……。”
闫宝书笑道:“咋样,好看吧。”
“这不是小资产阶级臭美思想吗?”
“我哥结婚,喜庆一下不怕啥的。”
闫玉芬还是有些担心,就在他准备让闫宝书帮她把头发弄回原样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陆向北的声音,“宝书,快出来,看我带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