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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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猜到了他的身份,白盛其实并不是特别惹人厌的少年,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大多都处在别扭的青春期,白盛出身高人一等,父亲是军区的大校,母亲是崇明县的副县长,能养成这副并不矜骄的模样已经十分难得。

但是,到末世了还这样自以为和别人不同的样子,就有点令人讨厌了,在末世,他这样的人算得上什么,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力量型异能者呢!

“嘉嘉,你真的要走吗,那个人——”纪莹看了一眼沈迟,脸上一红,欲言又止。

沈迟的长相很有杀伤力,她想要说什么不好的话都说不出口。

纪嘉明显对这位堂姐还有几分感情,“沈叔叔是个好人,妈妈、妈妈临走前,也是想把我托付给他……”这话,有点微妙,事实上纪嘉的母亲根本不是那种意思,可是在这种情境下说来,倒像是沈迟立场很足是纪嘉母亲的朋友一样。

白盛蹙了蹙眉,“你们四个人,就算这位沈先生再厉害,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要怎么过得下去?嘉嘉,不如你也留下来吧,好歹纪莹的父母是你的叔叔婶婶。”

沈迟看到纪莹的眉宇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就知道这个少女看着再大方亲善,事实上还是不愿意白养一个父母双亡的堂妹——在没有利益的情况下。

他都可以猜想得到前世的情形,没有自己的话,纪嘉那么恨张凯一,肯定不会一直留在闵行,最大的可能就是她想办法到崇明来了,以她异能者的本事,困难是有,却也不是那么高,投靠叔叔婶婶是她最后的选择。

崇明没有异能者,纪嘉的到来,肯定让他们如获至宝。

白盛还想在说什么,一个青年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丧尸又来了!白少,大校呢?”

“还在休息呢!”白盛脸色一变,“我马上去叫他!”

而纪莹一张俏脸煞白,身体都微微颤抖。

末世过了半年,大部分人还是对丧尸打心眼里感到恐惧,像纪莹这样的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了,于是,沈迟看身边三个小怪物就觉得更加不正常了……

“沈叔叔,我们也去看看吧。”纪嘉抬头看沈迟,

沈迟拍拍她的脑袋,瞥了僵硬站在一旁的纪莹一眼,她的嘴唇动了动,到底也没对刚才“关心”过的堂妹说一句“危险别去”。

纪莹是很典型的情商高又漂亮的少女,她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哪怕不那么喜欢也能亲切带笑,在和平年代,她这样的无疑很招人喜欢,可现在是末世,如果不是她和白盛是同学,大家看着点白盛的面子,像她这样末世了还将自己打理地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少女,逢人带笑眼角含媚,结局绝对不会有多么好。

没见刚才那个来喊白盛的青年都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吗?

年纪不大,育得好,才刚十四五岁就如同一根水葱一样鲜嫩楚楚,不过,在末世来临前的那几年,多的是早熟的孩子们,纪莹就是属于早熟的那一种。

沈迟带着沈流木、纪嘉和明月到门口的时候,才现情况其实并不太严重,说白了就是有十几二十个丧尸从镇里游荡出来了,闻到了人类的气味,慢慢朝这里晃了过来。

就这么些个丧尸,别说是沈迟和三个孩子里稍大的明月了,就是沈流木和纪嘉都可以对付得了。

这个聚居区里足足有接近一万的人类,却被这十几二十个丧尸弄得如临大敌,很多人都吓成那副模样,让沈迟觉得既可笑又可悲。

他原本想着,如果纪嘉的叔叔还在,而且是还不错的人,就将纪嘉留下来,从他影响纪嘉的人生开始,她就不一定会走上前世的老路了,蝴蝶翅膀的扇动之下,在末世这样瞬息万变的时候,哪里这么巧还让她碰上那个男人。

结果却让他意想不到,既然见到了白盛,沈迟就决定要带着纪嘉上路了,不是因为同情心过剩,而是因为上辈子遗留下的那么一点同病相怜的复杂。

“退后!你是想找死吗?!”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沈迟挑起了眉,往后看去。

匆匆赶来的白盛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鬓微霜,眼神凌厉,长相和白盛有五六分相似,看年纪,应该是他的父亲。不仅仅是他们,在他父亲的身旁,还跟着几个年轻男人。

“大校!”几个拿着铁棍的青年激动地说。

这位大校倨傲地点了点头,一把拔出了配枪,他身边的那几个青年也清一色地拔枪。

怪不得。沈迟略挑挑眉,在没有异能者的情况下,几把枪就确立了这个小小聚居地的绝对权威,不过,瞧这位白大校傲慢的模样,走出去绝对不容易活下来,看他下垂的嘴角和深深的法令纹,平时一定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

“叫你退后没听到吗?!”白大校的语气更暴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存着故意吓沈迟的心思,“砰”地一声开了枪!

沈迟的头飘起,枪子儿正中前面一个丧尸的脑袋!

嗯,枪法不错。

白大校这才心中一凛,现这个青年不简单,面对枪子儿飞来却面不改色本来就够让人惊异的了,那丧尸的脑袋就在他前方爆开,污浊的血迹溅了几滴在他的皮衣上,他慢条斯理地抹去了,连嘴角的淡淡笑意都没有半分变化。

在白大校开枪的那一刻,沈流木的眼睛就刹那变得无比凶悍,子弹击中丧尸的时候,墙角一株恹恹的小草猛然间窜了起来疯狂生长壮大,眨眼已经从一株不过手指长短的杂草成了十几米长满是倒刺的巨型蕨类植物!

这一幕让在场众人比看到那些丧尸还要震惊!

尤其沈流木手一甩,那株植物就迅卷住了白大校的身体!

“敢对我爸爸开枪,你找死!”清脆的童音冷得可以掉冰碴子,而且阴沉沉的眼睛里透着不容错认的残忍。

可怜的白大校身上已经被蕨类植物尖锐的倒刺割伤了身体,鲜血一滴滴地落下来。

现场安静得只剩下丧尸挪步子的声音。

草叶渐渐收紧,挤压之下鲜血把绿色的叶片都染成了红色!

“放开我爸爸!”白盛仿佛这才醒过来,大声叫着扑了上来。

“白盛!”制止他的却是满脸痛苦的白大校,他死死盯着沈流木,许久才将视线调回到沈迟的身上,看着他悠然的姿态,心中的愤怒几乎无法压抑,他痛得几乎要叫起来,意识却无比清醒,“我没有对你爸爸开枪,如果不是我,你爸爸已经被那个丧尸——”

“你在说笑吗?”沈流木讥嘲地说,“我爸爸杀过的丧尸比你吃的盐还多!”

沈迟失笑,这算是个什么比喻?“流木……”他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声尖叫打破。

“白叔叔!”尖叫的是纪莹,她瞪大眼睛地看着那株巨大的植物和不断流下的鲜血,然后转向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白盛,“白盛,这是怎么了?”

少年朝她看来,大声说:“都是你!看你家的什么亲戚!敢这么对我爸爸!”

纪莹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带着指责之色看向纪嘉。

白盛毕竟还是个少年,哪怕再早熟,在这时候也有点乱了方寸。

纪嘉抿了抿唇,清澈的眼睛沁凉如水。

明月看了她一眼,眉间微折。

“流木,放了他吧。”沈迟淡淡说。

沈流木撇撇嘴,这才收敛了几分凶戾,手一动,将浑身伤痕累累的白大校扔了出去,而下个瞬间,那株巨大的植物就枯黄消散,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人们的错觉,但地上的那摊鲜血和躺着久久不能动弹的白大校都提醒他们,这一切都是真的。

“啊,白大校受伤了,那么丧尸……”有人惊叫,于是,众人不善的目光齐齐投向沈迟等人。

白大校一直是组织他们抵抗丧尸的主心骨,现在他一受伤,不少人就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沈迟看向明明眼皮翕动却故作昏过去的白大校,他毫不怀疑这个说话的人是白大校的心腹人物,脑子倒是动得挺快,知道煽动大家的情绪。但沈迟只是微微一笑,“明月!”

“明白!”

一直像个隐形人一样套着羽绒服戴着连帽,双手插在衣兜中连头都没怎么抬的明月将帽子往后推去,露出一头漆黑的长,犹带稚气的清俊面容表情冷肃漠然,他修长白皙的指间夹着一张黄色的符纸,瞧着没什么特别的,但当他的长无风自动,手中符纸骤然竖得笔直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急急如律令,定!”

符箓疾飞,半空悬浮,仿佛有一阵气流激荡,所有的丧尸刹那停止了动作,而这时,明月已经掏出了第二张符!

“急急如律令,焚!”

除了白大校消灭的那只之外,还剩下十九个丧尸齐齐身上着火焚烧起来,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烧得一干二净!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地上那十几颗米粒大小的透明元晶。

沈迟不着痕迹地走近一些,自动拾取——

这一手震慑住了现场所有人,只有沈迟注意到明月额上的汗迹。

这小子,还真是有点逞强啊……他是一个道士没错,还是个邪门儿的道士,但同时,也是一个特别的异能者,不过他的异能应该就在他的邪门道术方面,才能吸收元晶这种东西。这一手场面宏大干掉丧尸的时候也很帅气,但是明显对他个人的消耗很大,这不,小脸都有些白了……

但是他很快又戴上连帽,除了沈迟之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沈迟看向白大校,轻轻一笑,“白大校,不用装晕了,那些血迹虽然看着可怕,但都是些皮外伤,以白大校的意志力,总不会被吓得晕过去吧?”

靠在白盛怀中的白大校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冷冷看着沈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沈迟在末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物,知道他言不由衷,可说实话,他根本没有将白大校放在心上,他只是个普通人不说,性格也不是能在末世走得长远的类型,刚愎自用也就算了,还不识时务。

“不是你有眼不识泰山,”沈迟看着他说,“而是你自以为是个人物,实际上却坐井观天,是个可怜的井底之蛙罢了。”他毫不留情地说,“崇明这小小的方寸之地是如此,你以为外界也是如此吗?”口吻嘲弄,“或许你还不知道周边的情况吧,上海郊区强大的异能者诸如蒋波、顾豪、袁欣宁等等才能真正让人敬畏三分,就我这一路走来,见到的异能者也有三四个,也只有你们偏安一隅,以为世界都是这样,末世来临,别以为依仗一把枪就能做得了老大——白大校,啧。”

他摇摇头就想离开,照他看,这位白大校若是安安分分呆在这里,或许还能活一阵子,一旦走出去,以他普通人的体质,被丧尸伤到就会死,就算不被丧尸伤到,在这个道德沦陷的时候,他不能低下高傲的头颅,又没有异能者的保护,能活得了几日?哪怕留在这里,不过多久就会迎来酷夏,崇明多半会被水淹没,同样活不下去的。

“嘉嘉!”纪莹忽然上前一步喊道。

跟在沈迟身后的纪嘉回头,纪莹渴望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头脑一热:“能带着我一起走吗?”

白盛闻言愤怒地朝她看去,眼睛里满是痛恨的怒火。

“那叔叔婶婶呢?”

纪莹的脸色这才黯淡下来,低下头轻轻说:“爸爸活不久了,妈妈也得了一样的病……他们不会怪我的,我只是、我只是想活下去啊!”她说着就嘤嘤哭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显然,不是哭给纪嘉看的,是哭给沈迟看的。

沈迟简直啼笑皆非,这小姑娘以为她自己的演技好到这种程度?

“你?你能有什么用?”沈迟冷酷地说。

纪莹一噎,“那嘉嘉——她还那么小,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为什么要带着她?”言下之意是带着纪嘉还不如带着她呢,此时纪莹的眼睫上还带着一滴泪,她知道自己这样看上去更加让人心软。

纪嘉眼圈微红,却倔强地没有流一滴眼泪,“去吧。”她轻轻地说。

放在地上的木偶咔咔咔转了转脖子,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度飞快地朝纪莹跑去,纪莹尖叫起来,“啊——”什么柔弱的风姿全部顾不上了!

可木偶的度快的不可思议,转瞬已经顺着纪莹的身体爬到了她的肩膀。

“下去!快下去!”纪莹疯狂地想把木偶甩下去。

纪嘉安静地看着她,“堂姐,你的眼睛真漂亮。”

这一句不知道为什么让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些毛。

“但是你以前对我还挺好的,叔叔婶婶让人讨厌,我却是真的觉得你很好。”纪嘉继续说,“所以,我饶过你一次,不拿你的眼睛做娃娃了。”

拿你的眼睛做娃娃!

这句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都朝那木偶的眼睛看去,这一看就有人忍不住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纪莹怕得浑身抖,脸色白到没有一点血色,“……嘉、嘉嘉你怎、怎么会……”

“嘉嘉,走吧。”沈迟拍拍她的脑袋。

纪嘉点点头,“大黄,回来吧。”木偶从纪莹的身上爬下来,回到了纪嘉的怀里,一动不动的样子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粗糙的木偶,半点看不出之前令人恐惧的诡异。

一行四人就要离开,明月却忽然回过头来,骤然一笑。

他是那种平素都冷冰冰的面瘫男孩,但皮相生得太好,这一笑顿时如月色清华,似波光涟漪,十分引人瞩目——

“白先生,小白先生,纪小姐,我看你们印堂黑,小心近日有血光之灾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