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咏梅一辈子都在替自己老娘抱屈。
在秦咏梅的描述中,这个农村老太太几乎承包了家里家外所有的活儿。
什么做饭、洗衣服,养鸡、养猪,照料儿女。
甚至下地侍弄庄稼,统统都是老太太一个人干的。
而白客的那位金发碧眼的二毛子姥爷,在秦咏梅的描述中,那真是一个大老爷。
游手好闲,脾气暴躁。
发起火来,抡起镐头,一家伙就打死了体格健硕的大公牛。
平时不爱侍弄庄稼,三天两头到外地去倒腾牲口,但从来没见他把钱拿回来过。
在对老父的描述过程中,秦咏梅还隐隐暗示老父是个风流的家伙。
二毛子姥爷确实比较懂牲口,甚至可以给牲口看病。
捎带着,他也可以给人看病。
主要是给大姑娘小媳妇看病。
比如小媳妇不下乃,或者乃上长疖子了等等。
二毛子姥爷都可以手到病除。
除此之外,这位二毛子姥爷还会拉胡琴儿。
没事就招一帮大姑娘小媳妇,在屋子里吹拉弹唱。
那个暗影中的农村老太太则在屋里屋外忙碌着。
神奇的是,白策也对自己的老父充满怨念。
每次,白策跟儿女们回忆起他的母亲为了绝育吃下有毒的偏方,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最终殒命时。
都忍不住差点嚎啕大哭起来。
直到白策结婚了,回老家探望奄奄一息的老父,老父摸着白策的肩牌感叹:“这得多大的官儿啊!”
在那一刻,白策才彻底原谅了老父。
白客的上一世也是怨念一生。
直到四十多岁,秦咏梅去世后,白客才渐渐明白。
这世界绝大多数儿女都会身不由己地重复父母的老路,甚至一再延续父母身上的悲剧。
秦咏梅的母亲就是肺癌去世的。
所以,白客稍微一提,她就会炸毛。
要是换了大哥二哥,或者姐姐说这事儿的话,秦咏梅都能翻脸,甚至一巴掌呼上去。
但白客没事,他是个软萌的贱小孩。
老娘再坚硬似铁,拿他也无可奈何。
“妈,我这几天老听你咳嗽呢。鼻子好像也不太透气呢。”
白客刚穿越回来的时候,还有点不太适应自己的角色。
可几天之后,软萌贱小孩的本色已经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了,或者说这本就是他小小身体里存在的因素。
“是啊。”秦咏梅轻轻叹息。
白策在一旁局促不安:“那个,多喝热水。”
“滚!就会说废话。”
凡事过犹不及。
白客知道经过自己的这番推动,父母想换工作的决心已经有七八成了。
接下来就要靠外在因素推动了。
首先,帮白客他们一家调动的那位副县长再有半年就退休了。
其次,白客的聪明才智、先见之明,需要接受时间考验。
就在白客快忘了这码事儿的时候。
十一刚过没几天,白策就拎着大螃蟹,满面喜色地回来了。
秦咏梅看见了怒骂:“你个败家爷们儿,真舍得啊,八分钱一斤呐!”
白策嘿嘿一笑:“常将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狗日的,你敢骂老子?”
秦咏梅撸起袖子。
“没,没,说他们,说他们。”
白策连忙指着手里的螃蟹。
白客也在一旁连连说:“对,对,背锅侠。”
白策进屋后,连忙关上门,打开收音机,把某帮被抓的绝密消息说了一遍。
此时,正式消息还没下达,所以白策不得不掩人耳目。
说完了,白策表情严肃地叮嘱白客他们哥儿几个:“不许在学校里乱说啊。”
秦咏梅却撇撇嘴:“这个帮那个帮的,关老百姓屁事儿。” ωωω ●тт kдn ●C○
白策却难掩喜色:“他们倒台了,那个能人才有机会上来,他是个务实能干的人,一定会落实知识分子政策。”
白客心里清楚老爸说的是什么。
1976年是巨龙翻身,山崩地裂、巨星陨落,统统都是前奏。
它是在欢迎另一个时代伟人正式登台。
秦咏梅撇嘴:“你又惦记当老师是吧?可学校猴年马月才能分房子。”
“我打听了,十七中三年内给分房子,只是稍微偏僻点。”
“哼!臭老九,就会找借口。”
秦咏梅不反对就是同意。
白策立马屁颠儿屁颠儿地煮螃蟹去了。
儿子的先见之明已经被证实了。
秦咏梅在单位的时候,也暗暗观察其他人,发现他们绝大多数都有呼吸系统疾患,不是鼻子有问题,就是气管有问题。
所以,秦咏梅这边也有决心换工作了。
其实,白客比老爸更高兴。
重生归来,终于能完成一件逆天改命的事了。
几天之后,白策和秦咏梅果然要去拜访刘县长。
而且还带上白客。
白策和秦咏梅在人情世故方面几乎是白痴。
一方面部队的人情世故相对简单。
当然,任何地方都会有人情世故的。
白策要是稍微懂点人情世故的话,也不会原地踏步七八年。
到了南方以后,到处都是亲戚战友同学的,白策和秦咏梅更不用讲究人情世故了。
而且南方的人情世故跟北方有所不同。
南方人更直接务实。
比如说你托他办事,他会提前说,你给我弄条“大前门”,或者给我弄点鸡蛋,什么什么的。
但北方人不同,一切尽在不言中。
表面上好好是是,你要是不懂事的话,他笑着给你下绊。
要不怎么后来人们怎么说“南方出效益,北方出典型”。
哪怕四十多年以后,东北人还是喜欢务虚。
“老儿,你说妈妈该给刘爷爷买点啥呢?买烟还是买酒好?”
“啥都不用买。”
“嗯?”
“妈啊,你想啊,托刘爷爷办事儿的人多了,他缺烟缺酒吗?说不定家里都成堆了,都想往外扔呢。”
白策也在一旁点头:“儿子说的对啊。”
“哼!让你们爷俩一说,咱们就得空着手去了。”
“有东西啊。”
“啥?”
“您刚给我做的那件棉猴儿。”
“傻孩子,那破东西哪能送人啊。”
“破东西?他们能买到吗?您做的这件棉猴是模仿魔都百货公司看到的那件吧?”
“是啊,你个臭小子记性还怪好的。”秦咏梅挺高兴,使劲拧一拧白客的脸蛋。
白客并不是在替老妈吹牛,他甚至后悔没把小时候老妈给做的那些衣服保留下来,随便留下一件,在四十年后依然时髦新潮。
秦咏梅却不太愿意:“不行!这件棉猴我做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出来的,再说送人了你穿什么?”
“不嘛,就送这个,就送这个。”白客开始耍赖。
秦咏梅叹口气:“好吧,我再给你做一件吧。”
虽然心疼母亲又要熬夜了,白客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上一世,白客在母亲去世以后,渐渐恢复了正常,也略微开始懂点人情世故了。
比如说送礼,这里边的学问深了去了。
送好了你能跟对方成为亲朋至交。
送不好你跟对方的关系却越来越远。
这跟礼品的高低贵贱不完全有关系。
尤其眼下,干部们都夹着尾巴做人,略微贵重点的礼物打死他们也不敢要。
比如你送他一台自行车,说不定他会直接翻脸。
你他妈这是害我呢。
但你送他一张自行车票,他会慨然笑纳。
或者送他点烟酒糖茶,他会推脱,但也不会以完全拒绝。
眼下这个刘县长也是,因为负责全县的人事安排,托他办事的人多了去了。
如果不是碍于情面,烟酒糖茶这类东西,他肯定是会拒绝的。
但刘县长这个年龄也有他的心头好。
他正好到了隔辈儿亲的年龄。
刘县长几个小孙子、小外孙,至少有一两个年龄与白客仿佛。
送他一件魔都人才买的到的棉猴,他必然会心头乐开花。
“可光送人一件破棉袄怎么行?”
“还有那件的确良。”
“什么?那是给你爸买的,等夏天他上课的时候穿。”
“的确良这破玩意有什么好穿的?不透风不吸汗。”
白策也连连说:“对,对,也很危险。他妈你忘了,咱们王司令员就因为穿的确良被烧死了。”
白策说得是真事儿。
部队有个王司令员,有一年,他回乡探亲。
为了在乡亲面前显摆显摆,特意穿上了崭新的的确良白衬衣。
走在半路上,吉普车抛锚了。
司机下来修车。
好容易穿了一件漂亮的衣服,哪能老跟车里待着。
不成了锦衣夜行了吗。
王司令员就从车上下来,在车尾昂首挺胸,接受大姑娘小媳妇投来的艳羡目光。
没成想,王司令员正站在下风口。
从吉普车排气管飘出的一个小小火星,瞬间就把他的的确良点着了。
的确良这玩意很变态,沾点火星就着,着了就扑不灭。
因为的确良只要着起来,就会立刻沾到皮肤上。
等司机和路过的革命群众七手八脚把火扑灭时。
王司令员身上已经大面积烧伤了。
以当时的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也没法将他抢救过来。
当然,白客并不是要祸害刘县长。
毕竟哪个时代的人都一样,总是有一些追求时髦的人。
他们并不在意舒适感和安全性,只要时髦就OK。
“要实在嫌东西太少,还可以把那几袋奶粉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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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粉也是白策和秦咏梅在魔都买的,限量供应,小城市根本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