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主峰高约千丈,在半山腰时就已云雾缭绕,雾浓之时伸手不见五指。山中讨生活的人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倘若遇到大雨便会就近找地方躲藏,如果是大雾更不会妄动,山石陡峭,一下失足可是有性命之忧的。
后宅村有一穆姓采药少年,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村人不知他名字,都喊他穆小哥。穆小哥长相还行,就是有些黑瘦,吃了上顿没下顿。好在有邻里接济,这日子也不是没法过。
穆小哥起先是打柴为生,村里柳郎中见他孤苦,便传了他识药采药的本领。这采药比打柴难,危险系数也高,但万一采了好药就能得好些银子,穆小哥一般两手准备,有药采药,没药就打柴,总不至于颗粒无收。
这一日,穆小哥照常进山采药,运气不错,采了几株有些年头的黄精。这辩识黄精年份得看鳞茎数量,鳞茎就是黄精根部每年长出的凸起,就像树木年轮一般。所有鳞茎数量之和就是黄精年份,穆小哥细细一数居然有30年药龄,不由一笑,傻气直冒。这卖给柳郎中就又能存些银两了。
天色还早,穆小哥哪里还想多呆,找了条小径就想下山找柳郎中去。谁知行了一段路,忽然下起大雨。他赶紧用油布把背篓遮严实,这附近就有个山洞,得去避雨,不然这黄精可是要淋坏的。
穆小哥紧赶慢赶总算到了那处山洞,蹲在洞口大口喘气时,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在避雨。
“黄,黄大爷,您老早到了啊。”被叫做黄大爷那人正是之前陆道人遇到的老樵,三年后的老樵褶子更多了些。
老黄见是穆小哥,不由好笑道:“你小子自小吃百家饭长大,额头里是不是有珍珠子,我老黄躲这里弄野味,恁被你寻来了。”
穆小哥起先不解,再一看地上躺着两只动物,一只雉鸡,另一只毛色纯白无一丝杂毛,看不到脑袋也不知是什么野味。一下就了然,嘿嘿一笑,抬手就去抓那白毛野味。
手刚伸一半,就被老黄用烟枪拦住了。老黄那口黄牙已经所剩无几,说话漏风,“可不敢这样剥白毛畜牲的皮,等雨停了,我得找余老三去弄,他剥皮在行。这一身白毛可是个稀罕物,弄坏了可就卖不出银子了。”
“黄大爷,这是啥稀罕物,说来听听。”一下熟络后,穆小哥也不结巴了。
“得,今个高兴,我就跟你说道说道”老黄的手也没闲着,把那雉鸡丢给穆小哥,示意他干些拔毛的活。
老黄美美的抽了口烟,一阵云雾缭绕后便打开了话匣子。
今天天还没怎么亮,大爷我就去山涧打柴。刚劈了几斧子,就闻头顶有雷声滚滚。抬头一看,差点把斧子丢了抬脚就跑。老黄卖了个关子,没接着往下说,抽了口烟。
穆小哥一愣,停了手中活计,问到:“看到了啥?”
那烟雾再次缭绕后,老黄接口道:“天上连朵乌云都没有,有一个老道就悬在半空,他手中拂尘挥舞一下,就有一道闪电划过,声势骇人。”
“然后呢?”穆小哥苦等下文,就不见老黄开口,急得他开始刨根问底。
“然后,天上就掉下来这么一只白毛狐狸,被大爷我捡了就跑。”
老黄这故事也忒简单,穆小哥傻愣了半天,突然问到,“这就是那老道士用雷劈下来的狐狸?”
老黄想了想,答道:“应该没错。”
“那这狐狸不会是妖怪吧”
穆小哥这句话把老黄吓得一哆嗦,他握烟枪的手明显有些抖,嘴里还不信道:“没这么巧吧,说不定是误伤呢。”
“哦,那这雉鸡也是被雷误伤掉下来的?”穆小哥拎着手中的鸡问道。
“这哪能,这雉鸡是我在林子里下套抓的。”老黄信誓旦旦,但仔细一想穆小哥的话,有种莫可名状的凉气从他尾巴骨那升到夹脊处,顿时浑身发凉,他两眼呆滞,“这狐狸不会真是妖怪吧?”
“怎么,黄大爷你怕妖怪?”
“怕,怎么不怕,难怪这狐狸有两条尾巴,还好已经死了。”老黄的情绪稳定了下。
“那你还要剥它的皮卖钱,不怕它缠着你?”
老黄刚稳定的情绪又开始波动,两手瑟瑟,几乎用求助的语气说道,“这该如何是好?”
“那就只有两个方法了,一是找到那老道士,由他解决。第二就是将这狐狸埋了入土为安。”
穆小哥丢下这句话,站了起来,“这雨也小了点,我还是先下山去了,多谢黄大爷盛情款待。”
见穆小哥要走,老黄哪会让他如愿,此时已经哭丧了个脸,“那仙长我倒是有一面之缘,可如今我拿了他的猎物,怎还有脸再去寻他。还是第二条妥当,让那白狐入土为安,说不定还能积下阴德呢。”
穆小哥呵呵一笑,“那更应该您来做不是,这样才显得心诚啊。”
老黄顿时语塞,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把这狐仙给得罪惨了,刚捡到时它还能动弹,我就拿斧头钝面给了它几下,然后它就不动了。”
穆小哥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下麻烦大了,估计它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了。”
“唉,这又如何是好,穆小哥你脑子机灵,快给我想想法子。”老黄扯住了穆小哥的手臂,像抓了根救命稻草一般,就差跪地磕头了。
穆小哥也经不起老黄如此失态哀求,好心劝慰了一番,老黄这才施施然先下了山。那雉鸡他也没拿,说是送给小哥打牙祭,至于那白毛狐狸,他愣是不敢再瞧一眼,也只好嘱托小哥给它挖个洞埋了了事。至于他自己得赶紧找个灵婆子去去邪气。
穆小哥架起了火堆,将那雉鸡架在火上烤,不定时转动几下,不出一刻便有香气四溢。
那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白毛狐狸居然微微耸了耸鼻翼,似有醒转迹象。
穆小哥眼尖,见狐狸醒转,也不见他如何慌张,“狐兄,老黄已经走了,你也可以逃生去了。”
那白毛狐狸睁开眼睛,瞧那眼神有几分虚弱,也有几分嗔怪之意。它舒展了一下身体,便又匍匐在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烤架。烤架转动,眼睛也跟着转动,滴溜两圈过后,口水已潺潺。
穆小哥见它馋样,撕了一只鸡腿丢在它面前:“看你样子哪里像狐,分明像只狗,吃吧,吃吧,吃饱了好逃生,万一老黄又折回来,我可就不好解释了。”
那白狐闻言居然不吃鸡腿,对着穆小哥一番龇牙咧嘴,似乎不满小哥所说。
穆小哥见它那灵动样,心里忽然也一激灵,暗道:“这不会真是只成了精的狐狸吧,完蛋了,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事也是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