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帝薨逝, 举国哀悼。
那一夜的血雨腥风被如今的条条白帆代替,雨雪冲走那一夜留下的血,但窦家、袁家联手逼宫谋反人尽皆知, 往日备受两家欺凌的百姓不在少数, 看到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被挂在城门时, 人们似乎忘记了他们的国君正安静的躺在皇陵中, 他们无一不发自内心的欢呼, 呐喊。
没有一个士兵上前阻止他们或许不合时宜的欢呼。
至于被御林军诛杀的太子翼,有多名宫女太监称太子翼亲手杀死了衡帝,因为太子翼偶然间发现了衡帝的遗诏竟然是传位于荣王殿下, 为了皇位因而谋杀衡帝。
遗诏一出,举众哗然。
在众人心中, 迎来一位新的君王, 一位深得人心的王者比探究先帝是如何突然薨逝, 而太子又是为何谋反,又或者先帝留下的遗诏是否为真显得更为重要。往日民不聊生的困苦终于迎来了难得的璀璨光明, 被赋税压得喘不过气的农民苍老黝黑的脸上露出久违的微笑,时常被恶霸欺压的百姓终于不用再害怕官大欺民。
吕衢登基,改国号为永盛。
登基大典那日,玉梓嫣没有去看,但她可以想象身着龙袍的吕衢会是怎样一番风华, 光凭绿毓听来的坊间众多对那日遥遥看见吕衢一面的大肆歌颂赞扬就知吕衢如今是如何的得人心, 或许他当时自请出兵为的就是今日吧。
那一刻玉梓嫣才知道她所知道的吕衢不过仅仅是一小部分, 他的雄心, 他的手段, 她从没有仔细想过。
绿毓推门而出,乍看到的门外的雪渐渐消融, 欣喜的叫道:“三姑娘,雪化了!”
玉梓嫣闻声走出来,轻轻一笑,叹道:“这个冬天终于要过去了。”
绿毓笑道:“嗯,等春天来了就是三姑娘的封后大典了。”
玉梓嫣一怔,吕衢到底不愿放开自己,在他登基的第二日封后的圣旨便送到了玉府。她不知他是如何避过马相的压力,没有将马婧然立为后,也没有将除她以外的女子纳入宫中。接过那明黄的圣旨时,她竟然觉得心痛无比。不是不感动吕衢所做的一切,但他是皇帝,后宫永远不可能只有她一人,她情愿吕衢放开她,自此他拥有他的三宫六院。
玉梓嫣忽然问:“绿毓,你想进宫吗?”
绿毓笑道:“三姑娘要进宫,绿毓自然是要进宫的。夫人前几日已经同绿毓说了许多宫中之事,为的就是姑娘以后在宫里有个照应。”
绿毓眼里的欣喜,自豪无疑是在为她的三姑娘即将成为皇后而喜悦,玉梓嫣微微一叹,不再开口。
花瑶从月洞门进来,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看见玉梓嫣站在庭内劝道:“梓嫣,你身子才好不能吹风,还是回屋歇着才好。”
玉梓嫣回身道:“哪有那么娇贵,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瞥见花瑶身后的翠珠,见她手里提着鸟笼,惊道:“我还说这鹦鹉去哪儿了,原来在二嫂那里,看来二嫂把它养的很好,都肥了一圈了。”
花瑶瞪了一眼,才道:“它本来就不瘦。前些日子你一直不在府里,我有次见着觉得好玩儿便拿到我院里养着,这些日子才想起来,这不就拿来还你咯,你这小妮子还怪我把它养肥了。”
“梓嫣哪里敢怪罪二嫂,不过既然二嫂喜欢,这支鹦鹉不如就送给二嫂了。”
花瑶眼睛一亮,笑道:“那敢情好,听说这还是当初孙大人送给梓嫣的,只要孙大人不介意就行。”
说着,花瑶挽着玉梓嫣往屋里走,边走边说:“梓嫣可能不知,孙大人如今也已定亲了。”
玉梓嫣想起孙瑞文模样,不禁问:“定的谁家的姑娘?”
花瑶一笑,颇为神秘道:“孙大人要娶正是先帝的一位公主。”
心头一惊,已经脱口问道:“不会是安乐公主吧?!”
吕衢登上皇位优待先帝的公主皇子,保留她们原先的封号,安乐公主因为已经与袁家解除婚约依然是皇室之人,如今仍然为安乐公主居于宫中,至于五皇子旗如今被封为旗王。
花瑶摇头道:“经过袁家一事谁还敢娶那位,孙大人要娶的是先帝最小的那位长乐公主,只等公主明年及笄便可完婚。”
玉梓嫣叹息着点头,此举或许是在稳定人心,可她旋即一想,自己都要入宫为妃,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花瑶把绿毓和翠珠留在门口,这才将今日来的目的说出,“梓嫣,不是我说你,荣...皇上有什么不好的,你同皇上一路走来之间的情意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皇上既然愿意封你为后,你又何必要跟皇上怄气呢,你这样反倒是将皇上往别人身上推。”
玉梓嫣忽然觉得好像所有的人都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可是旁人却又如何知她心底所想,心底所怕。
“二嫂,如果有一日我二哥纳妾,你会如何?”玉梓嫣认真的看着花瑶,她眼里的惊愕和愤怒并没有逃过玉梓嫣的眼睛,“所以,二嫂你也不愿意二哥纳妾不是吗?不过二嫂可以放心,二哥的为人我明白,他是不会纳妾的。”
花瑶一愣,叹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可皇上毕竟是皇上,纳妃是必不可免,但梓嫣你会是中宫皇后谁也比不过你去,而且皇上心里只有你,那么后宫里其他女人对你自然造不成威胁。”
无力的摇了摇头,玉梓嫣斜靠在贵妃椅上,任时间流去,良久才听她幽幽道:“一个人的心如果分成了几份,甚至是几十份,那样的爱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若进宫,那么我是不是也要日日同其他女人争宠,只为了他能在我的宫里留宿?是否又会在他宿在其他宫里时而独守空闺,看着他和其他女人生儿育女,我自认我做不到。”
“可是他是皇上。”
玉梓嫣点头叹道:“对啊,他是皇上。”
话闭,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吕衢坐在勤政殿,奏折堆积如山,吕赣进来时正好看见吕衢目光阴冷的紧紧攥住手里的奏折。
如今吕赣已贵为贺王,满宫上下都知他是当今陛下的孪生兄长。只可惜贺王因当年宁王
之事而损伤双腿,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但阖宫里的宫女但凡瞧了贺王一眼的,都得被勾了魂去,直叹皇上与贺王实是天人之姿。
“听说皇上在忙,臣便自己来了。”因为贺王双腿有疾,吕衢特意免他行礼。
吕衢闻声望去,嘴角微微勾起,放下手中奏折,叹道:“大哥怎么有空来了?”
“看来皇上如今忧心之事也很多。”吕赣的目光落在那些奏折上,“一个后位也能让她们抢破了头,看来想住进宫里的女子还不在少数,只是...不知她们是否有那个福气了。”
吕衢挥退随侍的人,华音跟随吕赣而来,亦是退了出去。
“大哥不如看看。”吕衢起身走到吕赣身旁,将折子递给他。
吕赣打开一看,马云的折子通篇对自己歌功颂歌,又言吕衢封玉梓嫣为后是如何如何的不妥,轻笑出声,冷言道:“哼,他倒是想做下一个窦家。”
“皇上准备如何?还有他那位千金,不简单呐,听说马相十分疼爱这位马姑娘,而且有传言道马相所做之事大多与这位马姑娘在背后出谋划策有关。”吕赣握着奏折,望向吕衢道。
吕衢的手不知何事握成双拳,双眸晦暗。
玉梓嫣望着不过一个时辰去而复返的花瑶,翠珠手里依然带着那支鹦鹉,不由疑惑道:“二嫂怎么来了?而且那只鹦鹉不是已经送给二嫂,怎么又拿来了。”
花瑶瞪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玉梓嫣,拿过翠珠手里的笼子,塞到玉梓嫣手里,道:“原本我以为这是孙大人送给你的,可是我拿回院子给你二哥说你将这送给我了,他却死活不肯,让我还回来,我好不容易问出来才知这鹦鹉其实是皇上送你的,只不过当时是借着孙大人的名义送的。”
目瞪口呆的望着花瑶,玉梓嫣开始怀疑自己的双耳。
“你啊,你啊,就开点儿窍吧。”花瑶指着玉梓嫣的脑袋道,先前因同玉梓嫣一番交谈而生出的同情如今丝毫不剩。
玉梓嫣心头一片苦涩,花瑶狐疑的看着她,忽然问:“你可知你之前突然昏倒是因为中毒?”
玉梓嫣点头,不明白为何花瑶会提起这个。
“那你可知你中的什么毒?”
这点玉梓嫣确实不知,醒来也没有人告诉她。花瑶见她神情就知她不知,心里涌出一股冲动想告诉她刚从玉梓寿口中听到的实情,但她不能,她答应过玉梓寿不会把实情说出来。
“怎么问起这个,二嫂说起,我倒也好奇,当时贺王替我解毒时可有说这是何毒?”玉梓嫣觉得脑里忽然闪过什么,但因为太迅速,她并没有抓住。
花瑶笑着摇头,“名字挺好听的,叫冰莲,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冰莲,冰莲,确实挺好听的,玉梓嫣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