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这句话,他无奈地向竹楼前行。
有些事情,还需要她自己想明白,看开。
身后,顾念仪在他说完这一句时,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僵硬在脸上,贝齿死死咬着下唇,直到血丝侵蚀贝齿,留下一道红痕,突然,诡异地笑了笑,对不起?哼哼,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了!
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流血的红唇,舌尖上的血卷入口中,扬唇,勾起一抹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的魅笑。她从不会让自己吃亏,所以,她既然已经把感情投入出去,那么同样的,他也要给她同等的回报。
否则,她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车轮在竹楼的地面上轧过,发出轻微的声响。碾过落下的竹叶,走过时,车轮带起那些残叶,卷起,再随风飘落,被风吹向不知名的远方。
墨非离静静地望着前方对背着他的少年,身影消瘦,背弓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掌心里的棍棒,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久久回不过神。他似乎在后悔什么,即使他没有回头,墨非离也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那种无措与悔恨。
他拨动轮子,向前又移动了一段距离,与少年只隔了不到两步。
近到他可以清楚地听到少年不自觉溢出的低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一遍遍地念着。
“你做了什么?”
墨非离无意出声,声音低声而又冷静,却吓得少年手一动,他原本搅动“离迷”的木棒从手里脱落,掉落在墨绿色的液体里,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慌乱地背过身,当看清面前的人时,不自觉地挡在了大坛子前,眼神游离而又慌乱,“离,离公子,你怎么来了?是来找谷主吗?他现在不在!”
最后像是在强调什么,他说的声音有些重。
墨非离背倚着轮椅背上,“哦,不在就不在,可你在慌什么?”
“哪,哪儿有?”
少年干巴巴地笑两声,声音带着哭腔,让墨非离心里的疑惑更浓,他淡淡地瞄了一眼他的身后,下巴向着那墨绿色的液体一点,“喏,那是什么?”
“这……”
少年更加不安,回头胡乱地看一眼,笑笑,却笑得比哭还不自然,“谷主让熬得,我,我也不知道!”
“哦。”
墨非离显然不信,又向前移动一步,坐正,脸几乎跟少年同样高,即使抬着头看他,却让少年有种被俯视的凌厉感,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离得这么近,墨非离听得极为清楚,他唇角莫名地勾起一抹冷意,“你的心,跳得好快呢。”
“是,是吗?可能天气太热的缘故,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少年几乎要哭出来,身体向后缩着,几乎弓成一只小虾米。
如果不是面对墨非离鹰隼般锐利的眸光僵了身体,他几乎要退到身后的大坛子里。
墨非离的脸更加黑了,他隐隐觉得这少年在隐瞒什么。“你觉得热?”
少年低垂着眼,胡乱点头。
“可现在是秋天。你真的热吗?”
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少年的额头,上面的汗是冷的,“还是,你在害怕呢?”
少年的手臂猛地抬起,胡乱地擦拭着头
上的一层虚汗,表情白得惨淡。他身子都开始僵硬,完全不敢对上眼前俊美男子的视线。如果让离公子知道他做了什么,不用狐公子杀他,他也会被离公子碎尸万段。只是,为什么谷主还没有出来?狐公子不是已经把叶姑娘带回去了吗?
“离,你在做什么?”
身后,顾念仪的手搭在了轮椅上,低着头轻声问墨非离。
他头没有转过来,只是咄咄逼人地盯着少年。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淡淡的几个字让少年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遏制住,就在他情绪即将崩溃要说出时,顾念仪突然惊呼一声,摔倒在了地上。这让少年一惊,突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如果让谷主知道是他告的密,他也是活不成的。他像是惊了的兔子,向一侧一蹦,胡乱地跑了出去,“对不起,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而就在墨非离想要赶上去时,顾念仪的手却抓住了轮椅的把手,疼得倒吸气。
错了最好抓住他的时机,墨非离盯着他的背影,皱眉。
许久,才低下头看顾念仪,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并未伸手去扶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顾念仪委屈地看着他,眼睛里噙着泪,“离,人家摔倒了,你都不扶人家。”
“摔倒?”
墨非离冷哼,“你不要真当我眼瞎了,你刚刚自己做得小动作自己清楚。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念仪的眼这次真的红了,她嘲弄的一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抚着地面慢慢站起身,表情凄厉而又狰狞,吼出声:“你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顾离,你不要忘了是谁救了你,是爹爹!他给了你这个名字,你就是我药王谷的人,你凭什么为了一个女人要抛弃药王谷,不准!我不准,爹不准!整个药王谷都不准!哼哼,你想娶那个女人,恐怕晚了!她说不定再过几日就会成为……哼哼。”
冷冷眯着眼,她残忍地吐出几个字眼:“你的义母!”
墨非离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幽深冰寒到让顾念仪身体一僵。
想到自己说了什么,她的脸白了下来。“不,离,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
“义母?!”
墨非离咬着牙,眼底的冰像是利剑,刺得顾念仪浑身冰冷。“什么意思?”
四个字一个一个在齿间迸出,他的眼底有一道红光隐隐透过,带了嗜血与狂乱,这种眼神是顾念仪从未见过的。她开始害怕,唇瑟瑟发抖,声音几不可闻,“没,没什么。”
“你当我是聋子吗?”
墨非离狠戾的话让顾念仪脸色更加惨白,可想到他动怒从来只是因为那个女人,嫉妒像是荒草在她心里疯长。她抬起头,直视墨非离,“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就算你找到那个女人又如何,一个残花败柳,你还愿意娶吗?更何况,说不定她也很乐意嫁给爹当填房,娘死了那么久,爹如果非要娶她的话,我是不会介意的。”
声音带着颤抖,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极薄的刀,一下又一下凌迟着墨非离的心。想到刚刚那药童的惊慌与不安,他的目光落在大坛子里墨绿色的药汁里,推着轮椅向前移动了一步,连他
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头向前探去。
墨绿色的汁液呈现一种诡异的漩涡,映不出头顶的天空,他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他的手向下一坠,僵在原地,墨色的瞳仁恍惚地看着前方。他的沉默让顾念仪慢慢冷静下来,她这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简直把她跟墨非离推向了敌对,这不是她想要的,她走上前,蹲在墨非离的身前,仰着头看着他俊美的脸。
“离……”
她刚唤出了一个字,墨非离突然侧过脸看她,像是利剑出鞘的凌厉,血红色的眸仁诡异而又妖艳。他低低地笑,只是那笑从喉间一点一点地挤出,疯狂到了一种极致,他的手无声无意地扼住住她的脖颈,手上的力道大到几乎把她整个人捏碎。窒息像是潮水朝着她涌来,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那笑萦绕在耳边,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却又痛到极致,那种绝望像是兽类的嘶吼,让顾念仪以为她会这样死在她的手中。
就在她濒临死亡的瞬间,禁锢在手上的力道突然一松,她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匍在地面上重重地咳着。
等她再抬眼,眼前已经没了墨非离的身影。
一滴泪从她眼底滑落到脸颊,她突然明白,他们之间,终于再也没有可能。
她奔出竹楼,想要追上墨非离,却在“天楼”前停了下来。
门前,一个白影面无表情地静立在那里,丰神俊朗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的手上拿了一把形状怪异的剑,长约三尺,剑柄处镶嵌一枚泛着血红色的玉石,刀锋很钝,在日光下,刀光一晃而过,让人眼花缭乱。不用想,那是一把好剑。那把剑此时放在一个人的脖颈上,少年颤抖着身体,脸色白得仿佛生了一场重病,下一刻就会倒在地面上。
他的唇哆嗦着,瞧着白漓渊,恐惧已经不是一星半点,“公子,不,不要。”
回答他的是白漓渊向下压得更中的剑锋。
少年怕了,声音带了哭腔,小声地乞求着,“公子,会死的。”
“死?”
男子意味不明地笑,只是那笑完全没有到达眼底。他冷漠地看着少年,修长如玉的手一翻,刀锋在少年的脖颈上刮出一道印痕,却没有流血。这一动作让少年惊呼起来,“不要!”
他还不想死啊,不想!他的脚软了下来,虚弱无力地歪倒在地面上,手紧紧地攥着男子白袍的下摆,泪“吧嗒吧嗒”地向下落,心里的恐慌像是一道网遮住了他生的道路,“公子,我真的不知道谷主他,他去了什么地方?”
悲痛欲绝的声音不像是作假。
男子眼底的寒光更甚,觉察到一旁的顾念仪,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这笑,让顾念仪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她向后退了一步。
男子唇角的笑意更深,却也更冷。
他一脚踢开挡住他去路的少年,倒提着那把锋利的剑向她走来。剑上的玉石滑过流光,璀璨夺目。顾念仪却突然发现,那玉石像极了血泪,滴在心尖,笼罩心口,让全身都像是浸在了毒液里,喘不过气来。她向后再退一步,手脚都忍不住发凉,她慌乱地环顾四周,墨非离早已不见。如今,她面对的是一个似乎陷入某种执念的男子,那眼神,冷得让她颤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