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离颓败地垂下手，目光痴痴地落在不远处的女子身上。她的话清晰的传来，无情的声音，冷漠的脸，如此的陌生。字字敲在他的心尖上，疼得发木。他的手慢慢抬起，向前慢慢探出，想要碰触她的脸，入手，却是一片冰凉。
石壁，又是石壁！
他张着嘴，声音被阻绝在石头内，传不到一石之隔的那人耳中。
喘息着，他看着她冷漠地转身，走到一处，弯腰，轻而易举地抱起了脸色苍白的男子。她垂着眸，神情专注地凝在对方的脸上，眸色柔和，他听到她在向裴衣低喃，“就算我移情别恋又如何？我把内丹给了他，他的眼睛也已经好了。我欠他的，也该还清了。”
“狐儿……”
低声的轻喃压抑的痛铺天盖地地袭来，墨非离捂着胸口，睁着眼看着她银白色的眸仁，心痛难言。
她竟然把过往种种看成一桩交易？
掌心慢慢撑在石壁上，耳边“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到。
慢慢转身，背对着石壁，颀长的身影无力地化作在地面上，四周白光环绕，他知道，那是白漓渊留下的结界。修长的手指按在心口的位置，心脏因着她那颗内丹还在跳动。如果把内丹还给她，是不是一切就可以回到过去呢？就算那时他看不到，可她还陪在身边，不像现在……一石之隔，恍若隔世。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裴衣一抹脸，拭去眼角的泪渍，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青陌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不再理会，转身，抱着凤尾就要离开。
“你不许走！”
疾走两步，裴衣挡在了她的面前，眼睛通红，惨白的脸，咬得充血的唇，在她身后的青山绿水下，有种鬼魅的感觉。
青陌顿下脚步，淡淡抬眼，“让开。不要让我动手。”
“除非你肯找到白漓渊告诉我离的下落，否则你休想离开这里。”裴衣固执地梗着脖子僵立在那里，神情诡谲，带了抹义无反顾。
“是吗？”青陌轻微地勾了勾唇，睨着她的脸，冷笑，“那么，你打算怎么留下我呢？”
“我……”裴衣一张嘴，刚想说什么，脑袋里却一片空白。神情怔愣在原地，是啊，她以什么办法才能够把她留下呢？她是妖，自己是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确是……没有胜算啊。
可……
“就算我留不下你，可你怎么可以说忘就忘呢？”
裴衣抬起头，目光哀绝，“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念旧情？”
“旧情？”青陌冷哼一声，“我跟他，有旧情可言吗？我给过他机会，是他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银白色的眸赫然一冷，带着冰寒，没有任何温度，她自嘲地笑，讽刺而又决然，“当初，我问过他，如果我杀了你，他会如何？你当时应该听得很清楚，他说，杀了我。当时，你多么高兴啊？当然，你的一片痴情得到了回报，那么……我祝福你们。”向前一步，在错身而过的时候，她顿住脚步，“至于救他，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说完这句话，青陌径直朝前走。
“叶青陌，你是不是还在恨我，当日的事情……”
“不要再跟我提当日的事情。”
未等她说完，青陌出声阻止，
“他的事，你是事，我一丁点都不想知道。”
“可你明知道，当日是误会。”
“呵，误会？”
青陌嘲讽地勾了勾唇，脚步停歇地向前走。只是，走了两步，在迈下岩石时，她蓦地停下脚步，头慢慢向身后一侧看去，越过垂着头的裴衣的肩膀，深深地睨了她身后的石壁一眼，棕褐色的石壁，并没有什么特别。她默默看了两眼，慢慢转身，只是唇在瞬间抿紧，脚下顿了两顿，深吸一口气，径直离开。
即使是误会，可当日他狠绝的眼神，冰冷的视线……
她忘不掉。
午夜梦回，那是一场梦魇。
生生夺去她所有生的希望。原谅，早已不可能。
“噗通！”
青陌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落水的声音。她抬起的脚又向前走了两步，眉头深锁。原想不管，可终究……她慢慢缓下步子，垂下的眼翦，星眸半敛，如果可以，真的不想管呢。叹息一声，她漠然转身，望着无声无息向潭水下沉去的女子，她也盯着她看，神情决绝。
“如果找不到离，那么……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的声音很低，随着秋日的风拂过耳边。
华风一卷，带起她身上赤色的衣袍，宽大，越发显得她身形单薄。
她眯着眼看她，“那么，你觉得值吗？”
“当然值！”女子恶狠狠地咬着牙，“叶青陌，你是绝情之人，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当初你中了七日鬼虫，我们是怎么救你的？你怎么能忘记吗？你被困在绝崖低，离为了救你差点被烧死在里面。他受得苦，全都是为了你。从三年前开始，你就在折磨离，到如今，他为你做了一切能做的事情，可你呢……”女子说到这，被冰冷的潭水冻得脸色青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一颗内丹能弥补什么？能弥补吗？”
到最后，她几乎是咆哮出声。
青陌怔怔地看着她，眉头渐渐隆起，表情奇怪。
她怪异地看着潭水里的裴衣，“你，说什么三年前？”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三年前她还是一道幽魂，游离在不知名的凡间。她五年期自剜了心脏，脑海里五年的空白，她却在跟她说三年前？
“呵……”女子嘲讽地看着她，“你还在意吗？”
青陌银白色的眸底寒光一掠，广袖扬起，带起潭水三丈，水落身跃，一手揽着凤尾，另一只手把在半空中的女子带离。扔到石岩上，望着她湿透的衣衫浸透了石面，水渍印出，她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女子浑身打颤，“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意思？三年前……你认识我？”
“嘶……”女子双手环膝，整个身体呈虾米状，上下牙打着架，声音都在颤抖，“叶青陌，你每次遇到什么事，都选择忘记，这样的你根本配不上离，你才是不能够被原谅的！”说完猛地抬起头，眼底的恨意让青陌向后一退。
她拧眉看她，完全听不懂她的意思。
女子却是笑了，笑得疯狂，笑得狰狞，衬着她青紫的脸，越发显得狰狞，“你以为是个人都会爱上一只狐狸吗？如果不是你，你以为离会对你这么好？”
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对什么人这么小心翼翼，从未见过他对什么人温柔
。
可这些，她叶青陌全都得到了，为什么她还不满足？
“他对你这么好，费劲了心思，你一句话就否定了他所做的一切，叶青陌……你没有良心！”
“咯噔！”一声，青陌呼吸重了。
良心？
呵……
她轻轻地向后退，神色间带着恍惚，脑海里闪过过去种种，她缓缓闭上眼，神情恹恹。
不远处的石壁内，男子怔怔地看着她，目不转睛。心，被一下又一下地扯着，他这一生费劲了所有的心思想对她好，可到最后，未曾想却是他伤她最重。如果当时他在醒来能第一时间发现救活自己的是她的内丹；如果他能静下心，问问来龙去脉，也不会尽信裴衣的话反而伤她如斯。可，那是裴衣，他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怎么也想不到，她……是个女子。她，会骗他……
他怔怔地看着她眼角垂下的泪，像是毒药侵入心湖，疼得难以附加。
“狐儿……”
“对不起，对不起……”
低沉的轻喃被隔绝在石峰里，即使他有千言万语，即使他此刻想告诉她，他当时的话并没有说完，他不想她死，一点都不想。如果她死，他会陪着她。只是，这句话，她听不到，她在怨他，她在恨他。所以，她在慢慢忘记……他。
他痴痴地望着她，她只是数尺之外，可仅仅这么短的距离，他们却像是隔了万重山。
他想拭去她眼角那滴晶莹的泪滴，直到……另一只手温柔地替她拭去。
墨非离呆愣地望着那个男子睁开浅紫色的眸仁，半俯下身，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压抑的情绪铺天盖地地袭来，他痛得弓着背，想要嘶吼出声，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只能这样呆呆地望着，直到不安滑上墨瞳。
他突然感觉到，她……真的在远离他。
青陌仰着头，讶异地对上眼前这双浅色的紫眸。他苍白清秀的脸上，神情却是温柔似水，完全没有在伽蓝殿时的凶残。
他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指腹还带着冰凉，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滴，低喃的声音化在风力，吹散了刚刚涌起的心痛，“染儿，你怎么哭了？”
“咯噔！”
青陌感觉自己心一滞，因着那声“染儿”。
她很清楚，自己此刻的模样，完全是她原来的模样。
可……
她望入那双紫瞳，浅紫色的，还未变深。她睨着他的瞳仁，两人离得极近，清楚地倒映出她的影子，青丝如云，眉目如画，并非她的模样，完全是另外一个女子的。她怔了片刻，望着他唇角浅浅轻柔地笑，手缓缓环上他的腰，低声摇摇头，脸上的表情轻柔，“我没事。”
“叶青陌！”
身后，突然传来裴衣的怒喝。
与此同时，不远处望着这一幕的一双墨瞳刹那间失去所有光华，空洞、无神。
而在裴衣出声的同时，凤尾上一刻还是浅紫色的眸仁转深，浓烈的像是渲染一般，散着诡谲的气息，他一手紧紧揽着青陌，赫然转身，眼神死死地盯着裴衣，目光森冷，像是啐了毒，噬心蚀骨，“你吓着染儿了……”
裴衣一愣，被他深邃的紫眸吓到。
随即，只听他接着道：“你……该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