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力风站直身,接着说道:“她是我的妻子,爱不爱她,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天下人都可以指责我对她不好,而你却不行。我之所以让你救她,是因为我信得过你的医术,但是,你别忘了,白家的医术远胜胡家。”
胡易没资格指责他,不可否认,胡易爱倾阳,但是,恰恰是他的爱,让他变得自私,他知道倾阳怀孕的事,可他却没告诉自己,不管这是倾阳要求的,还是什么?他们是朋友,就算不明说,拐着弯的暗示不行吗?
可他没有,一点暗示都没有。
以纳妾的方式转移淑太妃的注意力,他三思过,也让胡易帮自己分析过,可他分析的结果,倾阳是会受到伤害,却不致命,只要事后他向倾阳解释一下,便会什么事都没有,而现在的结果,孩子没了,倾阳像死人般躺在床上,甚至期限只有一年。
“你什么意思?”胡易目光冷凝,怒气腾升,却也心虚起来。
“什么意思?哼!”这次换甘力风冷哼一声。“胡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是什么心?当年为了温絮,你算计邪,让他对西门疏赶尽杀绝,连她腹中七个月大的孩子都不放过,而现在你为了自己的爱情,算计起我来,你明知道倾阳怀孕,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是你,在听到我要纳妾转移淑太妃的注意力,让端木夜他们逃走,不是热心的为我分析后果,而是说出倾阳怀孕,阻止我这种愚蠢的办法。”
“你心里只有甘蕊儿,为了她你什么都能做,我阻止得了吗?”胡易火气也上来了,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砸在地上,朝甘力风吼了回去。
甘力风拿当年东方邪的事说事,胡易很恼怒,要找他秋后算账,也是东方邪,而不是他甘力风,他凭什么?
况且,他不觉得这次自己是在算计甘力风,他那么爱甘蕊儿,明知阻止不了,他为什么还多此一举的阻止。
“你是阻止不了,但你可以告诉我倾阳怀孕的事。”甘力风胸口微微起伏着,瞪着胡易的双眸闪烁着嗜血的光泽。
“你以为我不想吗?是倾阳不让我说,她要亲口告诉你,哼!我倒是觉得奇怪,你是倾阳的丈夫,同床共枕的丈夫,自己的妻子怀孕近三个月,而你却毫不知情,孩子失去后,你才知道孩子的存在,你还真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啊!”人在怒火中,什么话最伤人,便说什么话。
胡易跟甘力风不是神,他们是人,也有冲动的时候。
“嘴长在你身上,她叫你不说,你就不说吗?胡易,你是她的朋友,别忘了,你也是我的朋友。”甘力风忽略掉胡易后面的话,紧抓着他的话题不放。
他承认自己是忽略了倾阳,忽略得彻底,自成亲后,他们只有夫妻之名,没夫妻之实,相敬如宾算是客气了,他虽不恨,却怨倾阳用他们有肌肤之亲的事,利用淑太妃逼邪赐婚。
这种被别人控制自己的婚姻感觉很不好受,所以......
“自从那件事后,你有当过我是你的朋友吗?在你心中,我们之间的友谊早就殆尽。”胡易心里也有委屈,也压抑着对甘力风的怨气。“不就是在甘蕊儿的腿上做了点手脚吗?不就是放火烧死她吗?可结果如何?她没被烧死,腿也被治好,而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在天牢里近四年......”
“你还觉得委屈了。”甘力风打断他的话,五官瞬间罩上寒霜,深邃眸底燃烧愤怒的火焰,怒的气壮山河,怒的义愤填膺。“邪有今天的结果,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胡易一愣,甘力风最后一句话,吼得他再也反驳不了。
如果他没有听絮儿的话,没有算计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卖。
邪知道真相后,没有指责,没有杀意,有得只是失望,而恰恰是那失望的表情,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
甘力风也一愣,他想找胡易谈倾阳的话,两人却吵起来了,而他居然把邪的事搬出来,在那次与邪喝酒,也不知是邪醉了,还是故意将胡易算计他的事告诉自己,在潜意识他觉得邪不该放过胡易。
沉默,两人冷静下来,事已至此,他们再多的怨怼与指责,也无济于事,只是在推卸责任罢了。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同时出声,均一愣,随即相识一笑。
“你说我们现在像两个怨妇样互相指责,这有用吗?”胡易苦涩一笑。
甘力风抚额,无力的靠坐在茶几上。“毫无用处,邪依旧下落不明,倾阳依旧昏迷不醒。”
半月前,胡易跟甘力雨去为东方邪收尸,胡易跟甘力风便很确定,东方邪没死,否则他也不会现在才诈死。
而淑太妃他们却不同,有胡易的确定,还有那玉板指,足以说明那具尸体是东方邪。
“胡易,你有把握让倾阳醒来吗?”甘力风问道,一年已经过去了一月,对他们来说,过一天便少一天。
“没把握。”胡易摇头,续而坚定的说道:“但我不会放弃。”
谁会放弃?甘力风冷剜了他一眼。
“如果让白练出手,希望会不会更大?”甘力风问道。
“白练?”胡易惊讶的看着甘力风,那么轻易的说出,让白练出手,他到底知不知道,白家非楚南国的人不救,更何况是白练亲自出手,白家这代当家,一个字,邪。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只需要回答我。”甘力风伸手拿起茶杯,揭开盖喝了一口,刚刚吼得太用力,喉咙处都有些干燥。
“会。”胡易坚定的吐出一字,胡家名扬天下,医术却不及白家,说好听点略败一筹,说难道点不知被甩了多远。
他并非胡家人,没有天赋,他学医完全是为了继承衣钵,赶鸭子上架,别人花一分努力,他就要花十分。
坚持下来的结果,他的医术精湛,却也没起死回生的能力。
甘力风眼底流露出一丝希冀,放下茶杯,片刻他也不耽误。
“你真能请得动白练?”胡易不敢相信的问道,甘力风是去过楚南国,给甘蕊儿求药。
甘力风不语,那眼神却是绝对的自信,胡易也仿佛看到希望般,忍不住说道:“能耐啊!你连白练都请得动。”
“端木夜欠我一个人情。”甘力风说道,暗忖,他连白练的影子都未见过,能请得动白练才怪。
胡易嘴角一抽,眸光瞬间黯淡下来,端木夜跟白家是有些渊源,但是端木夜出面,白练会买账吗?
御书房。
甘力风来到御书房,见偌大的御书房不见一个人影,愠怒的蹙着眉,他不是叫力雨来御书房坐镇吗?
人呢?
在他欲转身,耳边传来一阵呼噜声,犀利的目光扫一眼御书房,一个箭步,掀起明黄色的桌布,甘力雨躲在桌下,用奏折当枕头,翘着二郎腿呼呼大睡。
“甘力雨,你给我起来。”甘力风很不客气的抓住甘力雨的衣领,大力将他从桌底下拽了出来。
“哪个不要命的太监,敢扰小爷......”看清是甘力风,甘力雨叫嚣声立刻戛然而止。“大......大哥,你怎么会来?”
他不是回府陪大嫂了吗?怎么跑来御书房了,甘力雨可没指望他是来换自己,宁愿相信他是来查岗。
“立刻给我去楚南国......”
“大哥,是小爱又在你面前哭了吗?大哥,你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教训小爱。”甘力雨一听楚南国,立刻敏感起来,以为大哥是因小爱的事,所以才跑进宫来找他。
小爱在谁面前哭,也不能在大哥面前哭,现在大哥因大嫂的事,都快要崩溃了,小爱再去参一脚,他真为小爱捏把冷汗,若是那天大哥受不了了,一掌向小爱劈去,他的小爱岂不危险了。
甘力风狠狠的蹙眉,厉声道:“甘力雨,别打断我的话。”
甘力雨点头,还向甘力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要你去楚南国,把白练给我带回来。”甘力风话音一落,甘力雨怀疑自己听错了,挖了挖耳朵。
“大哥,带谁呢?”甘力雨问道。
甘力风冷剜了甘力雨一眼,一字一顿。“白练。”
“带白练?白家当家,那个邪医。开什么玩笑?将雪儿带回来的希望都比带白练更大。”甘力雨哇哇大叫,这任务太艰巨了,他有自知之明无法胜任。力是行爱关。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意思是命令他去,看甘力风那霸气,是要他非去不可。
“小爱跟小然离不开我。”甘力雨自认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在别人眼中却是很烂的理由,提到楚南国,他的心就抽搐的痛着,如果他真去楚南国,万一碰到雪儿怎么办?
难道要他眼睁睁见她扑到端木凌然怀中,两人情深相拥,你浓我浓,幸福得让他捶胸顿足,咬牙切齿。
大哥让他去楚南国,太残忍了。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在跟你商量。”甘力风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他岂会看不出力雨不去的理由,除了力雨,没有更适合的人选择。
“大哥,你明知道我......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甘力雨收起平时慵懒和闲散,严肃认真的说道。
“非你不可,而且必须在十个月之内将白练带回来,我和你大嫂等你回来救命。”甘力风伸出手搭甘力雨肩上,甘力雨觉得,他搭在自己肩上的不是手,而是沉重得他都快负荷不了的包袱。
等你回来救命?多光荣又沉重的使命啊!
甘力雨想死,却在甘力风淫威之下,不得不接过甘力风为他收拾的包袱前往楚南国。
甘力风回到将军府,去甘力雨的院子看孩子们。
小然在雪地里扎马步,小爱在堆雪人,丫环们站在一旁,见甘力风走来,纷纷行礼。“大少爷。”
“大伯。”小爱一见甘力风来了,丢掉捧在手中的雪,兴高采烈扑上去要甘力风抱。
甘力风弯下身,接住飞扑而来的小身影,抱起小爱,小姑娘的小手被保护在厚厚的毛套里,即使捧着雪,也不会被冻僵,抬手捏了捏她冻得红红的鼻子,故意问道:“小爱在堆什么?”
“娘亲。”小姑娘说完,委屈的耷拉着小脑袋。“爹爹把娘亲丢掉了,他不把娘亲还给小爱,小爱只能自己推个娘亲出来。”
甘力风心一酸,看着小爱,不由得想到那个失去的孩子,如果他发觉得早,孩子会不会依旧好好的在母亲的肚子里,而倾阳也不会变成这样。
孩子在天上,会不会怪他,怪他不要他,怪他不知道他的存在......
“小爱,大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的爹爹去找你们的娘亲了。”
“真的。”小爱跟小然异口同声的问道。
甘力风一愣,目光移到小然身上,只见他漆黑的大眼睛眼巴巴的仰望着自己,满是期盼,他虽没像小爱那般哭闹,却也想自己的娘亲。
“大伯,真的吗?真的吗?爹爹真去找娘亲了吗?”小爱见甘力风不回答,拉扯着他的衣袖,急切想要他回答。
“当然。”甘力风回神,拍掉小爱身上沾着的雪。
“耶耶耶!”小爱高兴的欢呼,在甘力风怀中激动的蹦着。“爹爹不坏了,爹爹很快就要将娘亲找回来了。”
听着小爱的话,小然也灿烂的笑了起来,甘力风顿时后悔自己的冲动,万一力雨没将雪儿接回来,给孩子们希望,又给他们失望。
甘力风陪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便回到风清院,褪去一身染上寒霜的披风,又洗了洗手,去炉火旁将手烧暖,才来到内室,脱去外袍和靴子,上床却未躺下,而是扶起东方倾阳,让她靠在自己胸前。
甘力风将她紧搂在怀里,轻语。“倾阳,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醒过来,你不是爱我吗?如果爱我,求你别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你若是怨我,恨我,等你醒来,有得是方法惩罚我。”
倾阳,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倾阳,力雨去请白练了,本该是我亲自去,可是我若去了,你怎么办?谁来照顾你?我不愿意将你交给淑太妃,也不想将你交给胡易。”
“其实,对我而言,你醒与不醒都无所谓,再过十一个月,你若是不醒,我便与你长眠不醒,但是,若是有一丝希望能让你醒来,我都不会放过,你醒来,才能怪我,才能怨我,才能惩罚我。”
“孩子的事,我很抱歉,很遗憾,但你也有责任,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让我知道,我考虑的就不只是你的感觉,还要考虑腹中孩子的感觉,我以为你很坚强,那些话可以伤你,却打击不垮你,在我心中,你虽没西门疏那样的魄力与霸气,却也是女中豪杰,所以......”
“大少爷,胡御医吩咐奴婢为大少夫人熬的药好了。”春菊推门而进,打断甘力风的话。
“胡易?”甘力风一愣,他怎么不知道胡易有给倾阳开药,想到自己先一步离开将军府,将胡易留下,应该是他离开时,胡易开的药方。
白练还没到,力雨能不能将白练请来,也不得而知,目前只能将希望放在胡易身上。
“现在给大少夫人喝下,还是等一会......”
“给我吧。”甘力风打断春菊的话,伸出手接过药碗,一舀一舀喂进东方倾阳嘴里。
淑太妃给她服用的药,除了可以吊她一年的命,还有一个好处,喂进她嘴里的药,她能咽下去。
当然,只能咽水以外的东西,食物想都别想。
碗见底,甘力风将空碗给春菊,又从她手中接过锦帕,轻柔的擦拭着她嘴角残留的药汁,余光瞄见她手指甲过长。“春菊,拿剪刀过来。”
“呃?”春菊一愣,没反应过来,直到见甘力风抓起东方倾阳的手,目光锁定在那长长的指甲上,顿时恍然大悟,低低应了一声。“是。”
春菊很快将一把剪刀递给甘力风,一手拿着剪刀,一手将东方倾阳的纤细的手指分开,小心翼翼的修剪着指甲。
东方倾阳本就偏白,此刻的她愈加白希,属于那个惨白,仿佛死人般。
甘力风的动作很老练,一见便知并非第一次给人修剪指甲,的确不是第一次,以前他经常给甘蕊儿修剪。
春菊看着这一幕,有些心酸,鼻子也酸痛,忍不住红了眼。
若是大少爷早点对大少夫人这么好,大少爷就不会想要纳妾,大少夫人也不会像死人般躺在床上。
在春菊看来,大少夫人是因大少爷要纳阿秀为妾,才会变成这样。
“春菊,你去叫人热几桶热水来,我要给她洗身子。”甘力风头都未抬一下,专心的为她修剪指甲,手指甲修剪好,又修剪脚指甲。
倾阳那么爱干净,也有点洁癖,冬天三天不洗澡,她就浑身不自在,即使她现在昏迷不醒,他也坚持两天为她洗一次身,每天都要为她擦一次,给她按摩腿手,让关节活动,血液畅通。
“是。”春菊端着空药碗,转身离开,却忍不住小声的抱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难道真应了这句话,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闻言,甘力风手一顿,差点剪到东方倾阳的手。
抬眸,目送春菊的背影,连一个丫环都义愤填膺,可见他错得有多离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甘力风勾起嘴角,笑容深处渗透出来苦楚。
半个时辰后,甘力风将东方倾阳抱出浴桶,擦干她的身子,换上干净的睡袍,将她抱出屏风,轻柔的放到床上,拉过被子为她盖上。
他在给东方倾阳洗身子时,也顺便给自己洗了一下,算是鸳鸯浴。
甘力风躺在她旁边,将她搂抱进怀,深邃的眼眸中满是疼惜之情,抬手,指腹爱怜的轻抚着她苍白如纸的脸。
“倾阳,对不起。”甘力风低头,在她苍白的唇上印了一下,才搂着她,闭上双眼,每次睡前,他都会向她说声对不起。
他心里清楚,现在说对不起这三个字最没有,可除了说对不起,他无法说我爱你,即使他现在说,她也不会信。
她只会觉得他是在怜悯,是在愧疚,所以才说“我爱你”。
楚南国,十八王府。
听到推门声,凤焰反射性的扭头,透过珍珠垂帘望着从外室走来的端木夜。“主子。”
端木夜挑开珍珠垂帘,来到床前,看了一眼西门疏的睡颜,目光犀利的看着凤焰。“她......”
“王妃刚睡着。”凤焰知道他想问什么,在他没问出口前,她开口打断他的话。
端木夜闻言,狠狠的蹙了一下眉,刚睡着,她等了自己一天一夜,她还怀着孩子,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也应该顾惜腹中孩子。
在心里指责她的同时,也为她心疼,这个傻女人,他不是告诉她,安心休息,这件事他会处理好,让她别担心,母妃他要孝顺,而她跟孩子才是他心头的牵挂。
若有一天,母妃要逼他,在她与疏儿之间做个选择,他不会选择,因为母妃是他的娘亲,是把他带到这个世上来的人,而疏儿是他的最爱,是他未来的伴侣,要与他携手白头的人。
但是,他宁愿把命还给母妃,也不会放开疏儿的手。
疏儿的爱来之不易,那是经历过生死考验,若是有一天,他放开疏儿的手,那么便是他生命走到了尽头。
端木夜朝凤焰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凤焰微微垂头,退了两步,才转身离开。
褪去外袍,端木夜坐在床边,脱掉靴子,揭开被子,柔软的缩进被子里,他并没有急着将西门疏揽入不中,而是等自己暖和些,才伸手将她搂进怀中,大手爱怜的抚摸着她的秀发,在她额角温柔的吻了一下,才闭上疲惫的双眸。
良久,听到平稳的呼吸声,他怀中的西门疏倏的睁开眼,望着端木夜妖冶的面容,紧闭着双眸,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睑投下阴影,眉宇间透着倦意,鼻翼发出轻微的呼吸声,泛白的嘴角紧抿着,西门疏清眸里染上疼意。
端木夜是真的很累,连她装睡他都没察觉出来。
“木夜,其实,在我与你母妃之间,你不用纠结,不用为难,经历了这么多,谁还能分开得了我们吗?”她不傻,他母妃还没见过她,对她的评论就极其差,也许是先入为主,毕竟飘舞才是他的王妃,而她是东方邪的帝妃。
他母妃一见到她,震惊之后是恐惧,接着吓晕了。
端木夜守了玉太妃一天一夜,那么她就等了他一天一夜,他没回来,她如何睡得着,明明很困,可就是睡不着。
而此刻,他的怀抱这么真实,这么温暖,困意击来。
“我爱你。”西门疏微微抬起脸,在他下巴上亲吻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轻轻的瞌上双眸,没一会儿陪他进入梦香。
晨曦。
西门疏醒来,旁边的位置已经没有端木夜身影,他的味道还留着,充斥着她鼻尖,忍不住伸手去摸,没有温度,西门疏黛眉一拧,他早就起来了,昨夜他回来得就很晚,又这么早起来,他到底睡了多少,两个时辰都不到。
“王妃。”凤焰见她醒来,转身命人将水端进来,伺候她梳洗。
用完早膳,西门疏去院子里漫步,目光却时不时看向大门口,有意无意的问道:“凤焰,玉太妃还没醒吗?”
昨夜他太累,一回来就睡着,她不忍心叫醒他问,本想等他睡醒之后才问,可谁知她醒来,他都不在了。
“太妃昨夜便醒了。”凤焰回答,主子交待过,她只回答西门疏问的问题。
“醒了?”西门疏眸光一闪,有些意外,却也了然,如果她没醒,他肯定守着玉太妃,她早该猜到,他回来睡,就表示玉太妃醒了,不然他怎么舍得不守着自己的母妃呢!
西门疏百思不解,玉太妃为什么见到她,会尖叫鬼,还被吓晕倒。
她现在这具身体是甘蕊儿的,玉太妃在楚南国,甘蕊儿在苍穹国,玉太妃去紫苔山,甘蕊儿还没出生,听木夜说,二十多年玉太妃不曾下过紫苔山,她跟甘蕊儿素昧平生,怎么会见到甘蕊儿叫鬼,然后吓晕?
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惜,她没有甘蕊儿的记忆,甘力风也没对她提起过甘蕊儿以前的事,有些事她都是道听途说而来。
“他又去陪他母妃了吗?”西门疏又问道,既然都醒了,等她醒来,晚一会儿去看不行吗?她不是在跟他母妃争宠,她只是想问他玉太妃的情况。
“主子一早就进宫了。”凤焰说道。
“进宫?”西门疏未施粉黛却依旧绝艳的脸上,掠过了一道浅浅的惊讶,他进宫了,去看安安吗?为什么不叫她同去。
玉太妃被吓晕,加上在晕倒前他为了她的事跟玉太妃争吵,玉太妃又偏向飘舞,端木夜担心安安回到十八王府不安全,所以又让墨将安安送回宫,又交给端木凌然照顾,她都未见到安安,又被送走。
安安被端木凌然带回楚南国,他们母子又几个月未见面了,她想得紧,不知安安想不想自己。
“凤焰,带我进宫。”楚南国的皇宫,她只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她跟端木凌瑾成亲的第二天,她进宫告御状,第二次,老皇帝设宴,之后她被以盗窃玉玺的罪名入狱。
她不是在跟凤焰商量,没给凤焰反对的机会,率先朝门口走去,一时没察觉前面,撞上一堵肉墙。
“小心。”端木夜扶住她的身子,轻柔的搂着她的腰,拧着眉责备道:“你怀着孕,走路怎么都不看前面?”
他并不是真想责备她,只是提醒她以后小心点。
“以后我会小心。”西门疏也后怕,她真是急疯了,忽略掉肚子里还有一条小生命。
见她承认错误的态度好,端木夜也没再多说,扶着她朝房间里走去。“急得跟火烧眉毛似的,你这是急着去哪儿?”
“进宫。”他回来了,西门疏也不急着进宫见安安了,任由他搂着自己进屋,她也有事要问他。
“进宫?”端木夜不悦的拧眉,随即明白过来。“想安安了?别担心,凌然将安安照顾的很好。”
“我不是担心,是想。”西门疏眸里漾起一丝波澜,端木夜这话她不待见,脸上腾升起一丝怒意。“安安是我的孩子,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并不能因为安安被照顾得很好,我就不想安安,心安理得的将自己的儿子丢给别人照顾......即使那个人是安安的堂哥,在我眼中也是别人。”
在心里她一直觉得愧对安安,从小安安就不在她身边,每次都只能偷偷去看他,尤其是这一年多更是与安安聚少离多。
“别生气,我说错话了,我马上就带你进宫看安安。”端木夜见她情绪激动,立刻柔声安抚承认错误。
端木夜也是说风就是雨的人,欲开口命令凤焰准备马车,却被西门疏阻止,她还没问他。
“木夜,你母妃有没有事?”西门疏拉着他的手,刚刚的怒意散去,目光里此刻多了份担忧,玉太妃不喜欢她,可玉太妃却是他的母妃,再不讨玉太妃欢心,她也不能讨厌他的母妃。
“疏儿。”骤然间端木夜将她搂得更紧了,心里无比的感动,她关心的是母妃的身体,而不是母妃接不接受她,沉声道:“放心,已经无碍。”
从端木夜口中听到没事,西门疏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落下,从凤焰口中得知,跟从端木夜口中得知完全不同。
“疏儿,对不起。”闷闷的声音响起,饱含太多的抱歉,想到她在门口,因飘舞在府中,她不肯进门,他还向她保证,他给了飘舞一封休书,飘舞拿着休书离开,十八王府没有女主人,她才是十八王府的女主人。
可现在,情势大逆转,完全脱了他的掌控,母妃的太度如此坚决,她只认飘舞这个儿媳妇,也只认飘舞怀中那个孩子,他说了很多次,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他跟飘舞只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
可惜,母妃不信,说他是为抛妻弃子找的理由,还说为了一个残花败柳,连自己的妻儿都抛弃,这样薄情的男人,会遭天谴。
连天谴都搬出来,端木夜又气又好笑。
“端木夜,你再对我说这三个字试试。”西门疏清眸瞬间一片清冷,怒火心头腾腾燃烧起,他不喜欢听她对他说对不起,她又喜欢听吗?
他们之间,形同一体,无需说对不起,太见外了。
自己会对自己说对不起吗?
端木夜一愣,失笑的看着愠怒的西门疏,宠爱的抚摸了下她的脸。“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西门疏满意了,将端木夜推开,踱步到软榻落坐。“你母妃......”
“什么你母妃,我母妃,难道我母妃不是你母妃吗?”端木夜随后而来,搂抱着她懒散的靠着,对她刻意将母妃撇清很不悦。
“问题是你母妃只认飘舞这个儿媳妇,而我在她眼中,残花败......唔......”柳字还未说出口,西门疏的唇被堵住。
端木夜的大手扣住她的后脑,他吻得很狠,可见他有多想惩罚她,在母妃面前,左一个残花败柳,右一个残花败柳,他都快崩溃了,若那个说她残花败柳的人不是母妃,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本就积累了很多怨气无处泄愤,偏偏他又从她口中听到残花败......不给她机会说出柳字,他就狠狠的吻住她,肆意妄为的啃咬着她纷嫩的唇瓣。
“唔......”唇瓣被他啃咬得生痛,西门疏不喜欢,用手推着他胸膛。
端木夜吻的凶狠,带着惩罚,舌尖撬开她的牙齿。
“端木......唔......”西门疏好不容易将他推开,偏头躲避他的牙齿,端木夜却不放过她,趁她张嘴时,舌尖强势而进。
她的挣扎,她的抵抗,根本战胜不了他的蛮狠。
待端木夜觉得惩罚够了,才松开她,气喘吁吁。“看你还敢不敢。”
西门疏瘫软在他怀中,一双小手依旧死死抵着他的胸膛,微微喘息,端木夜的话,她听得莫明其妙。
什么敢不敢?她到底说错什么话了,激怒了他。
在脑海里回想着她刚刚说的话,倏地,恍然大悟,抬眸,错愕的望着他。“你......至于吗?”
“至于,很至于。”端木夜指腹暧昧的擦着被他吻得红肿的唇瓣,在他看来是吻,对西门疏而言,是啃咬。
西门疏无奈的笑了笑,言论自由,他堵得了她的嘴,堵得了悠悠众口吗?“在你母妃眼中我就是......”
端木夜蓦然俯唇,再次狠狠的吻上她的唇,这次西门疏没的抵抗,而是抱着他的脖颈,热情的回应。
越是抵抗,他越不休罢,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回应他反而最后难受的是他自己。
刚刚她之所以反抗,是无法接受他突如其来而又凶狠的吻,他不是在吻她,而是在惩罚她,有些惩罚并非甜美。
因她的回应,端木夜有些失控,而某处也硬得如铁般,难受至极,结果缠绵的吻,在她唇瓣上轻咬了一下,染上晴欲的凤眸没好气的瞪着她。“你是故意的?”
“你敢说你母妃不是这么说我的?”西门疏忽略掉他的抱怨,将话题拉了回来,看端木夜的目光满是挑衅,一副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把我怎么滴。
端木夜一把将她紧搂在怀中,大手将她的头按在胸膛,眸底瞬间一片阴霾,脸上的神情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
“木夜。”敏锐的感觉到他的不安,西门疏清眸流光清浅,拉了拉他胸前的衣衫。“木夜,即使你母妃不喜欢,不能接受我,都别纠结,别有压力,也别为难,在我跟你回到楚南国那一刻起,无论面临什么挑战,我都不会畏惧,我爱你,你母妃能真心接受我,那便最好,若不能我也不会离开你,除非你不要我。”
“瞎说什么?”端木夜低眸,瞪了她一眼,微微将她拉离自己的怀抱,棒起她的脸,坚定霸道的说道:“对你,倾尽一生也不会放手,即便你不要我,我也不会对你放手。”
西门疏一笑,将他捧着自己脸的手拉下,从他手腕处滑下,纤细的手指与他修长的手指相扣,深情的注视着他。“同样,即便你不要我,我也不会对你放手。”
她知道他的不安,知道他的担忧,他们的感情没面临挑战,而是他面临着选择,在她与他母妃之间选择,她不想让他陷入两难,所以她给他一颗定心丸,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开他的手。
西门疏有信心,现在玉太妃对她有偏见,时间久了,日久见人心,玉太妃会喜欢自己,会真心接受自己。
飘舞......以前她没太注意飘舞,现在她不得不注意,看来她得去会会飘舞了。
端木夜满意一笑,十指相扣的手微微一带,再次将她搂抱在怀中,俯唇爱惜的她额前落下一吻。
他最担心的不是母妃认定飘舞这个儿媳妇,听信传言误解她,而是她为了成全他尽孝,做个孝子而放手。
只要她与他同心,面对龙潭虎穴,眉头都不皱一下。
“疏儿,母妃要在府中住些日子。”端木夜说道,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的苍凉,母妃一直住在紫苔山,除了偶儿去看她,他都未尽过孝,别说母妃要住些日子,就是一直住在府中他都欢迎,而现在......
西门疏微微一愣,玉太妃要在府中住些日子,那么......
“飘舞也会留下。”是肯定,不是问。
“嗯。”端木夜点头,他是很想撵飘舞走,可是母妃不许,还威胁他,若是他将飘舞撵走,她就根飘舞一起走,不是回紫苔山,而是跟飘舞去西凉国,楚南国的太妃去西凉国,这无疑不是落入虎口,所以,他不得不让飘舞留下。
“你儿子也会留下?”西门疏故意将“你”加重音。
“疏儿。”端木夜脸色微微一变,眸底划过一丝不悦,明知那孩子跟他没关系,她还故意这么问,存心气他吗?
“别激动,算我说错话了,飘舞的儿子,飘舞的儿子,行了吧?”西门疏清眸里泛着盈盈的流光,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端木夜凤眸里这才闪烁着满意的流光,大手在她脑袋上轻拍着。“十八王府不缺钱,多养两个人,还是养得起。”
西门疏抬眸望着端木夜,欲言又止,她想问他,玉太妃为什么见到她就晕倒。
“疏儿,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母妃对此事也三缄其口,母妃不说,我不想逼她,这几天你就别去看她,等她缓和过来,我再带你去看她,反正我只要你。”说到最后,端木夜还不忘表明态度。
西门疏想了想,也没再多问,两人相拥了一会儿,端木夜抱着她从寝榻上站起。
突然被他抱起来,西门疏惊呼一声,反射性的抱紧他的脖子。“你要带我去哪儿?”
原以为他会抱她到床上,却不料他抱着她朝外走。
“你不是想安安了吗?”端木夜才从宫里出来,他很不想再进宫,可疏儿想要见到安安,他只能再次进宫一次。
闻言,西门疏一脸欣喜,想到快要见到安安,更是喜不自禁,端木夜却暗暗吃味儿了,俯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西门疏顿时红了脸颊。
兰玉院,玉太妃跟飘舞住在兰玉院。
晌午,玉太妃一人坐在桌前,看着一桌的菜,抬眸看着坐在一边陪着她等人的香巧。
“巧儿,你夜哥哥呢?”玉太妃有些不悦,昨晚夜儿才答应,不陪她用早膳,也会陪她用午膳,她都等了半个时辰了,桌上的菜都热了一遍,这些可都是夜儿最爱吃的菜,是她亲手做的,到现在却不见他的人影。
香巧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闪了闪,犹豫了一下。“干娘,夜哥哥进宫了。”
香巧是伺候玉太妃的嬷嬷在紫苔山下捡到的女婴,当时玉太妃一见她就相信得不得了,玉太妃本就没女儿,儿子又没在她身边相陪,所以毫不迟疑便认了女婴为义女,可以说香巧是她一手养大,嬷嬷死后,就只有香巧陪着她。
她很喜欢香巧,本打算让儿子娶香巧,可谁知儿子娶了和亲公主,对此她心里很不满,当身怀六甲的飘舞上紫苔山请她,她避而不见,也不让香巧见她,又不许她住在山上,飘舞毅力也强,硬是一个人住在紫苔山下。
一住就是好几个月,临盆那天,她也不许香巧去看飘舞,任她自生自灭,却在一个月前,香巧下山正好撞到病重的飘舞,还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香巧心生怜惜,将飘舞带上山,求她收留飘舞,就算不看僧面,也看佛面,飘舞的孩子,可是她的孙子,在接过孩子那一瞬间,抱着那软软的身子,孩子咬着手指,吐着泡泡对她笑,那一刻,她硬起来的心肠软化了,接受了孩子,也接受了飘舞这个儿媳妇,却也愧对香巧,她答应过香巧,给她保媒,让香巧嫁给夜儿,成为夜儿的王妃。
索性香巧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不仅没有怪她,反而安慰自己。
飘舞病好之后,却拿出夜儿给她的休书,她已经接受了飘舞这个儿媳妇,接受了这个孙子,当机立断下山来到十八王府为飘舞讨还公道。
“又进宫?”玉太妃眉头一挑。“他不是回府了吗?”
“这个......”香巧为难,唇线轻抿,心里踌躇着要不要如实相告。
“香巧。”玉太妃犀利的目光落在香巧身上,这丫头有事瞒着自己,她是自己一手养大,岂会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听管家说,夜哥哥带......”香巧真不知道如何称呼西门疏,她看得出来,夜哥哥喜欢那女人,可飘舞的遭遇她又很同情。1bzgm。
香巧虽没直说,玉太妃也听懂了,表情一寒,不悦的说道:“让管家去把他给我叫回来。”
想到西门疏,玉太妃表情有些僵,在心里自我安慰,事隔二十多年,她不可能还那么年轻,所以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她们只是长得相似。
香巧一笑,起身来到玉太妃身后,为她揉捏着肩,柔声说道:“干娘,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您晕倒的时候,夜哥哥守在您床前寸步不离,夜哥哥的孝心天地可鉴,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夜哥哥着想,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一次还行,多几次的话,铁打的身子都承受不住。”
玉太妃听到香巧再次说起自己昏迷时,夜儿一天一夜守在她床前寸步不离,心里还是荡起丝丝欣慰,却一时拉不下面子,板着脸说道:“我看他是被那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抛妻弃子这种挨千刀的事,他都做得出来,我没他这个儿子。”
香巧知道玉太妃消气了,不会执意要管家把夜哥哥叫回来,顺着她的话故意说道:“是是是,夜哥哥被下蛊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心,香巧一句无心之言,玉太妃上心了。
“那女人真给夜儿下蛊了吗?”玉太妃握住香巧的手,一脸紧张的问道。
她就觉得夜儿变了,住在紫苔山时,夜儿每年都会来陪她几天,即使来不了,他也会派人给她送信来,以前的夜儿很听自己的话,无论她说什么,夜儿都不会反对,可现在,不仅不听她的话,还反驳她,为了那个女人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