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晓兰有时候觉得,如果安老爷子和刘氏永远不出现的话,即使生活一直贫困,他们一家人也能幸福快乐地生活到永远。可惜,仅仅是这样小小的要求,生活也不能满足他们。至少在安晓兰看到老爷子和刘氏气势汹汹地走来时,她真心觉得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
其实,在这个贫困且偏僻的小村子里,不管你做什么营生都注定发不了大财,尽管每天起早贪黑拼尽全力也只能维持基本的营生而已。所以,外出打工成了很多年轻人的选择。而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以后,很多人都像杨景的父亲一样不想再回到这个贫穷且闭塞的村子里来,像安新平这样每个月把全部的工资寄回家的“孝子”实在是不多了,这也变相地早就了安家的“富裕”,相对而言的富裕。
安家在老爷子的祖父辈时家底还算宽厚,到了老爷子这一代算是没落了,但是算上安新平每个月寄回来的工资,日子还是要比同村的其他人要好一点。老爷子的身上有一些从祖辈上流传下来的优越感,而刘氏耳濡目染,也有了一些高人一等的错觉。所以当二老听说安新平在镇上摆摊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丢脸,丢了老安家的脸,这让老爷子如何能忍?这一次,没等刘氏炸毛,老爷子就黑着脸一刻也不耽误地往安晓兰家里去了。
彼时,正是傍晚时分,安晓兰带着弟弟妹妹刚从学校回来,快到岔路口的时候就看到了从远处而来的二老。安正明看到刘氏,下意识地抱住安晓兰的腰,仰起脸担心地问:“大姐,奶奶怎么来了?”
安晓兰无奈,摸了摸安正明的小脸,竖起食指在嘴唇上按了按,半开玩笑地说:“不管他们,我们从小路回家,偷偷的。”
安正明瞪大了眼睛,被安晓兰逗乐了,又看了看安晓凤,姐弟三个做贼似的绕进了小路,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镇上的生意稳定之后,安新平和林启英就开始分工合作,早上一起出门之后,下午林启英会回来得早一些,提前准备晚饭顺便等孩子们放学。安新平迟些回家,负责把摊点和商品整理好然后再回家,到家之后正好赶上吃晚饭。
乡下人没什么娱乐活动,放学早吃饭也早。安晓兰到家之后,林启英的晚饭也准备好了,她正想跟林启英说老爷子和刘氏来了,还没开口呢,外面就响起了安正明和安晓凤欢呼着迎接安新平的声音。安晓兰挑了挑眉,跟林启英一起走出了厨房。
这个时候往往是一家人最开心的时候。一般早上,他们上学的上学,出门的出门,忙忙碌碌的,很少有说话的机会。只有到了傍晚,一家人陆续归来,才真正地到了相聚的时刻。即使安新平和林启英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这样的时刻对于他们而言依旧不嫌多。
可惜,今天来了不速之客。安晓兰看了看抱着安新平撒娇的弟弟妹妹,不得不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兴致。
“爸,妈,爷爷奶奶来了,应该快到了。”安晓兰说,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
“在哪儿?”安新平一愣,跟林启英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安正明嘴快,被安晓兰一提醒立刻想起来了,跑过去抱着林启英的腰,声音清脆地说:“我们回来的路上看到爷爷奶奶了,正往家里来呢。姐姐带着我们从小路走的,爷爷奶奶肯定也快到了。”
林启英摸了摸安正明的脑袋,担心地看着安新平问:“爸妈怎么来了?不会是有什么事吧?”没办法,这一家人也是有了共识了,但凡是跟老爷子那边扯上关系的都没好事。
“先看看再说吧。”安新平也没什么对策,总不能把找上门的老人拒之门外吧。
“那……我要不要多准备一点晚饭?这个点,他们应该也没吃过吧。”林启英说。
“爷爷奶奶要留下来吃饭吗?”安正明一脸惊吓地问,那表情看得众人心酸又好笑。安新平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蛋,温和地说:“也不着急,等爸妈来了再说。”
于是,一家五口就这么站在客厅里,盯着门外的小路,等着二老的到来。二老的确是很快就到了,可惜一直到他们进了门,安新平他们也依旧没弄清楚二老为何而来。所以,安新平在打了个招呼之后,开门见山地问:“爸妈,你们怎么来了?吃饭了吗?”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啊!”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
安晓兰默默地退到了角落,心说老爷子和刘氏的开场白真是越来越枯燥了。看着老爷子和刘氏这架势,安晓兰觉得应该他们不会打起来,于是自觉地往后面躲了躲,把自己当成了背景。
安新平被老爷子这一嗓子吼得有些莫名,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木讷地问:“爸,怎么了?”
“我问你,你现在在干什么?”老爷子皱着眉问,这一次刘氏倒是难得地安分,坐在老爷子旁边一直没说话。
“干什么?”安新平还是一脸疑惑,看看林启英,又看看安晓兰,不解地问:“什么干什么?”
“你现在每天在做什么?!”
“我?”安新平愣了一下,没明白老爷子这么问的动机,不过还是不确定地回答:“我跟英子在镇上租了一个摊位,每天卖卖学生用的学习用品和一些小玩具。”
话音刚落,老爷子就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吼道:“你简直丢老安家的脸!”
“爸,怎么了?我做的不对吗?”
老爷子气得脸都黑了,可是见安新平还是不明白,就这么被噎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刘氏转脸看了老爷子一眼,难得地没发脾气,而是语重心长地说:“平子,你说你怎么想的?你怎么能去摆摊呢!这不是丢你爸的人嘛。那镇上的集市人来人往的,现在村里的人都知道你在镇上摆摊了,这不让人家笑话你爸嘛。”
显然,在“丢不丢人”这一点上,他们的理解不一样。在老爷子和刘氏看来,这就是丢人的事情。可安新平林启英以及安晓兰姐弟三个显然不能理解这种思维,一家五口看着怒气冲冲的老爷子和刘氏,面面相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摆摊买东西有什么好丢人的。
不能理解也就不能沟通。安新平沉默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解释道:“爸,摆摊有什么不对?这……其实挺好的,最近我跟英子都熟悉了,每天下午可以早早地收摊,挣的也还够用。您……跟妈这是怎么了?”
“丢人!”老爷子跺了跺拐杖,恨铁不成钢地说。就像安新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样,老爷子也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意思。见安新平这样“执迷不悟”的样子,老爷子只能重复着刘氏说过的话,“你跑到镇上去丢人现眼就是丢咱们家的脸。摆摊那是什么人做的,那是穷人做的!那是你等人做的做的!哪是你们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