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日军中无事,请为三军歌一曲吧。
高大俊朗的贺兰崇从营帐外大步走进来,摘下头上的银盔,笑容爽朗地对那个正坐在营帐内缝补着衣服的妙龄女道。
女面容姣好、举止温婉,但是不施粉黛、衣着朴素,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也不过是耳垂上的一双款式平实的金耳环,除此之外是跟普通百姓一样的荆钗布裙。她温柔而略带羞涩地一笑,头,放下手中针线站起身来,抱起旁边的一座古琴,跟着贺兰崇盈盈步出帐外,浅笑低头来已经在暮色中翘首期待的将士们的中间。
回车驾言迈,涉长道。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
这首劝人们在不能如金石一般永存的短暂人生中,要及早建功立业、开拓不朽功勋的古诗,被配上了扬动听的旋律唱诵出来,让在枯燥的军旅中的人们听了不但娱情悦耳、豁然开朗,还暗起奋发之情,倦意为止顿消。一曲歌罢,军营中喝彩声和掌声不绝于耳。
那一夜映掩的篝火当中,是贺兰楚最后一次见父亲容姿英发、高大伟岸的身影,也是他最后一次听母亲用婉转的歌喉弹唱出这首熟悉的歌曲。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二十年过去,直父母的面容在他无论如何努力去记忆都阻止不了渐渐变得模糊的时候。那歌声和旋律依然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
正在离开未央宫的贺兰楚不由得驻足在了路上,侧耳细听那阵阵飘来的歌声。这歌曲虽然是民间传唱的,人人可以学、人人可以唱,但是这种已经不再流行的古调。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听人唱过了,如今这歌声好像是跨越了时间的长廊,从很久远的岁月里忽然来他面前的一般。【*【*让即便并不敏感细腻的他也禁不住回忆起许多。
是谁人在讴歌?贺兰楚沉声问了一句。
身旁替左瑛远送贺兰楚的内侍听了一下这显然是从宫人们居住的房舍里传来的歌声,低头答道:回太师,这声音听着陌生。人从来没听过这种时候有人会在住处里唱歌。也许是新来的那位何姑姑吧?
贺兰楚听见提起这个人,联想起她怪异的举动,不由心中一动,带本座去。
内侍听见堂堂太师要亲身下贱的宫人居住的地方去,不由瞠目结舌。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当那内侍领着贺兰楚来宫人所住的院里的时候,那歌声和琴声都已经停止了。这种时候大多数宫人都在各个宫室里忙活,内侍挨个拍门,也再没有得回应。
在院落中站了好一会儿,贺兰楚才带着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踱步离去。
贺兰楚默默离开那院落的背影,和他离开后,从那院里探出来的何姑姑的身影,都落入了正准备离开未央宫、往清泉宫去的左瑛的眼中,扩大着她心中本来已经存在的疑窦。
羽儿,左瑛一边走一边问旁边的绯羽道:刚才那阵歌声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正所谓曲有误,周郎顾,莫非是贺兰楚一时间雅兴大发,要去指一下宫人的曲艺?左瑛的音乐素养不高。还得请教一下专业人士。
回陛下,绯羽回答道:那歌词是一首作者已佚的汉诗,乐曲乃民间方便传唱所配。因为是民间口耳相传的歌曲,所以并无严格的乐谱旋律。如果非有什么特别之处,绯羽只知那已经是很老旧的曲调,今人恐怕多不爱弹唱了。【*【*
哦?那来的确是老宫人所弹唱。借着曲误来博得周郎一顾。左瑛还以为是少女才有的情怀呢,她诡异地一笑道,改天帮朕留意一下,刚才那个弹琴唱歌的底是谁。
是,陛下。绯羽认真地答应道。
没过多久,清泉宫已经在眼前。左瑛让人拦住远远见她的华盖要进去通报的宫人,低调地走进宫中,想要那俩哥们儿喝好了没有。
出乎意料的是,原以为只有两人在静静喝酒的清泉宫,这会儿似乎很是忙碌,成群的宫人正从偏门处进出,正将不少东西往大堂里搬。他们见左瑛一行,都纷纷放下手中的重物,下跪请安。
左瑛刚好奇要开口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的时候,眼角余光便忽然瞥见有一物从大堂里飞了出来!
绯羽眼明手快,拉住左瑛的手臂往后一退,那物件便啪的一声掷落在离左瑛不足一米的地面。众人定睛一,发现那竟然是一本已经几乎被摔得散页的厚厚的羊皮书。
几乎同时,大堂里隐约传来一句声音高亢的咒骂声:这件垃圾怎么也带来了!快替我烧了!
左瑛身边的内侍这时候才在吃惊中反应过来,大声朝大堂怒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以杂物击掷陛下龙体!
左瑛命绯羽捡起那本羊皮书仔细地,只见封面上用娟秀清丽的字迹写着戴礼记几个字。再伸手翻开里面几页,只觉得字迹清晰工整,让人有种即便读不懂里面的内容也愿意往下翻、往下的感觉。这样的字写一页不难,难难在拳头这么厚的一本书,即便翻后面,仍不觉得那字体有丝毫的疏松倦怠、神散意离,这让人除了佩服誊书人的笔力之外,更加佩服他过人的毅力和坚持。
这时候,大堂里面的人已经听见外面内侍的怒喝而匆忙走了出来。
陛下!为首的李云深依旧笑容满面道:臣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完要领着宫人下跪。
左瑛见李云深身后那个虽然脚步有浮,可整体上还是跟个定海神针一样杵在那里的阿史那无期,知道他一定没有下跪的觉悟,为了不将他衬托得太突兀,于是上前两步将李云深扶住道:爱卿,多日不见,朕对你非常想念,不必一见面行跪拜之礼了,进去好好叙叙话。
左瑛随众人来大堂摆开的宴席坐下,李云深命人将桌上的下酒菜全部撤下,换上新的菜肴,又命人给左瑛面前的酒杯斟满。
这时候,李云深已经没有能力像往常那样亲自对左瑛服务殷勤周了。他的酒量虽然不浅,也知进退、知深浅,但是架不住阿史那无期不惜以自己干三杯来非劝他喝一口的实在,一个时辰下来已经喝得醺醺入醉,走直线都困难了。可是那阿史那无期样只是刚刚进入状态,远远不喝醉的地步。宫人已经回报从宫外带进来的十坛陈年佳酿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三儿,你这是正往清泉宫里搬什么呢?左瑛喝了两杯酒后问道。
我要搬这里来,跟这个有好酒的家伙一起住!那个什么凤仪宫,谁爱住谁住去吧!阿史那无期将头一昂抢道。对于他来,汉人的名字好像都比较难记住。
阿史那无期这家伙原来这么容易收买?尽管允许他这么做不太妥当,但是现在能够先稳住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左瑛微微一笑,依皇夫。
缺血的浑,那本破东西,你还拿着做什么?阿史那无期留意绯羽手上还拿着一样倒他胃口的东西,快把它拿去烧了,那个妖妇的东西,我多一眼都嫌烦!
绯羽有不知所措地了自己手上拿着的那本《戴礼记》。
皇夫,这是什么?左瑛接过绯羽手上的羊皮书问道。她尽管知道阿史那无期口中的妖妇是何姑姑,也很清楚阿史那无期对她深恨入骨,但是却不理解既然是仇恨的人的东西,怎么会了他手上。
阿史那无期知道不清楚,是不可能让这本让他恶心的东西离开他视线的,于是不耐烦道:这是那妖妇送给我王兄,要笼络王兄的。哼,我可不吃她这一套。
这里,左瑛基本明白了,而且他如果再下去,他的身份要公开了,于是笑了笑道:羽儿,收起来吧。皇夫既然不喜欢,我们拿回去烧掉。
绯羽答应一声,将书藏入怀中。
正当左瑛要举杯,冲淡刚才的话题的时候,身边一个侍奉的宫女忽然发出一声惊叫,连带着哐当一声,酒壶也掉在了地上,如果不是今天他们用的是银质酒器,这酒壶要被摔碎了。
怎么回事?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旁边两个地位较高的宫人连忙上前斥责那个失手的宫女,又忙不迭地向左瑛请罪。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左瑛那宫女吃惊的神情,不像是新手怯场那么简单。今天底是什么日,在她面前摔杯摔盘的还真不少。
奴婢……那宫女拜倒在地上,袖微微颤抖,却好像欲言又止的样。
陛下问你话呢,快。不然是死罪!旁边的宫人都着急地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