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淳风闻言一惊,俊美如玉的脸上闪过惊疑,他迟疑的伸手摸摸杜子衿的脸颊。“阿满,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若非如此,此前认准了陆家那小子的女儿怎会说出这样消极的话来,她话中明明就是要放弃的意思。
杜子衿拉住杜淳风温暖的大掌,清澈的眼神闪过一丝恍惚,随即摇头。“没有。父亲,陆轻尘现在明言支持太子,若杜家真的跟陆家结亲,在以后的立场上难免被划为太子一派,阿满不想让爹爹为难。”
“不不不,阿满无论做什么爹爹都不觉得为难。只要是你想要的,即便是天上的星星爹爹也会给你摘来。阿满只要幸福就好,其他的事情你都不要担心……”杜淳风怕女儿委屈自己,忙申明立场。
杜子衿心里酸楚的厉害,看着眼前父亲俊美慈爱的脸,脑中却是宁哥儿满脸是血的绝望小脸。曾经她也曾绝望的怨过,为何父亲只爱母亲一人,母亲走了,父亲就连她也不要了,每天只知道醉生梦死……
可是看着眼前一脸温情慈爱的父亲,那么真实,真实的让她一点也怨不起来。
“爹爹你放心,阿满一定会幸福的。”杜子衿心里默道,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活着的目的就是复仇,而幸福早已离她远去。“此次阿满任性非要偷溜出门,造成今日这般后果,其实阿满也要付很大一部分责任。而这次出行,让阿满更加深刻的看清自己的内心,陆二公子的确优秀,可阿满仅限于欣赏。且……他倾慕于顾家大小姐,阿满明白强扭的瓜不甜,是以不想强求,更甚者,他亲眼看到太子中毒发狂轻薄于我,阿满怎还有脸……”
“你说什么?太子轻薄于你……还有那陆家小子,跟你订了亲居然倾慕别的女人,真是可恶……”杜淳风被杜子衿的话震的失去理智,震怒之下一派杀伐之气,手掌一拍,桌上的一套刚换的汝南窑金边折枝红梅的茶盏都给震碎了。
杜子衿看着那飞溅的茶水和碎片,眼底闪过一抹恨色,很快她掩去恢复平静,柔声拉住杜淳风的袖子劝道。“爹爹不要生气,当时墨桑墨槐都冲进来了,太子并未得逞,再说陆二公子……或许一早他就倾心顾大小姐,定亲的是两方长辈,他没有能力反抗,是以对阿满一直若即若离。”
殊不知,这样委曲求全的劝解反而令杜淳风的愤怒火上浇油。他止不住的冷笑,俊容略微狰狞。“好,很好,没有能力反抗,好个若即若离……如此看来,他们一早的就在利用你,设计杜家……很好。”
“爹爹……”杜子衿怕对杜淳风刺激过大了,担心的看着他。
杜淳风第一次在女儿面前克制不住脾气,见到女儿担心,不断深呼吸,好不容易克制住情绪。这才语调僵硬道,“爹爹没事,阿满放心。”
杜子衿点头,随即又道,“此次谣言……今早第一次从四姐姐口中听到之际我就有所怀疑。后来我试探了她一下,故意说散播此谣言之人肯定有过相同经历内心阴暗所致,四姐姐当时反应很激动,我基本可以肯定此事跟她脱不了关系。如今四姐姐罚跪祠堂晕厥,老夫人气晕一事再传开的话,即便谣言一事彻查出来,于我们杜家并非好事,只能用其他的所谓真相扭转大家关注的重点,将损害减到最小。”
涉及老夫人,杜淳风神情一顿,几度转念之后无能无奈的长叹。“难为阿满你小小年纪这般为杜家着想,只是委屈了你。此事若是一着不慎,损了你的清誉,极有可能会影响你一生的命运。”
前朝民风开通,起源于一千多前曾出现一位异姓亲王乃女儿身,她协助君王一统天下,主张男女平等。后办女学,主张女子走出内宅,甚至可以入朝为官。后来体制渐渐腐败,有些律法形同虚设,女子的野心也越发的大起来,甚至卖官鬻爵,谋朝篡位,一度引起世道混乱社会动荡。
后大兴朝从乱世中建立,并最终成了正主,吸取前朝的教训,对女子严格教化,需遵守三从四德,德容功言,女子一生仅限于内宅后院。当初福宁郡主女扮男装从军便是惊世骇俗为世人所不容,只是福宁运气比较好,最终没有世俗礼教摧毁。
“阿满不怕,这桩事说穿了总归是我们杜家的丑闻,还不如由阿满一人承担,也算是对阿满任性逃家的惩罚。谣言的事情加以引导,便可以偏移原本的重点……”
“不行。”杜淳风断然拒绝,“杜家满门的事情,他们这样算计你,我怎能坐视这一切任由我的女儿去承担这样的恶果?”
“爹爹,事已至此,若是任其扩大,不仅对我对杜家都没有好处……”杜子衿努力的劝说杜淳风,若是无法劝服父母,那之后的计划就无法顺利进行。“等风头过了,内部的问题我们可以再关起门来解决,女儿总归不会一直委屈的。”
“你别说了,此事既是如此,等我跟你娘亲商量过后再说吧。”杜淳风心疼的望着近来清瘦许多的女儿,“此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是你的大日子,专心应付明天的事吧。”
杜子衿到此便也不再多说了,父亲一向顽固,不好轻易劝服。既然他说跟娘亲商量,届时再慢慢看吧。
反正,第一步她已经先斩后奏了。
复仇之心,绝不更改。
“那好吧。”杜子衿起身,望了一眼地上满地的碎片和茶渍,轻声道,“让人进来清理一下吧,爹爹也早些休息。”
福了一礼,杜子衿缓缓退出房间。
出了毓梳院,牧鱼和那仆妇仍旧规规矩矩候在门口,见了杜子衿也没有多嘴,一个挑灯一个扶着她就回去了。
快到子乐阁的时候,灯笼照着视程并不远,杜子衿忽然感到一个黑影快速迎面扑来,耳边牧鱼惊呼一声。
杜子衿心脏蓦地一跳。
“别怕阿满,是哥哥。”一道低沉急促的声音自耳边响起,熟悉的令人心安。
“牧鱼,别叫。”杜子衿沉沉打断牧鱼和仆妇的惊叫。
果不其然,远远的小道上灯火渐近,两个小丫鬟匆匆提灯奔来,气喘吁吁道,“大少爷……”
“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跟哥哥说两句话就回去。”杜子衿淡声屏退所有人。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你到底去了哪了?”待人一清场,杜千允便紧张的抱住杜子衿,上上下下的打量,一边自责道。“都怪哥哥不好,若是哥哥不管那些劳什子的规矩亲自护送你回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