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一夜浅眠的凤绾衣起了个大早,匆匆洗漱之后举步朝夜鸾煌暂住的篷帐行去,走至半道,她忽然止步,犹豫片刻竟拐道先去了炊事处,再度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放着早膳的木托盘。
刚靠近帐子,冷不防见到了乔装成楚国步兵的近侍,以及本该率队在军营巡逻的康浩。
凤绾衣微微一愣,眸中掠过一丝惊喜的笑意。
“将军召见了你家主子?”
她快步走近,压低声音问道。
近侍敷衍地行了个礼:“是。”
果然么?
凤绾衣面上的笑容愈发明媚。
即便昨夜鸾煌他再怎的不赞同自个儿的决定,总归是愿意为她让步的。
想及此,一股甜蜜在心窝里荡开。
她没再多问,向康浩点了下头,撩开帘子步入帐中。
步伐比起方才来多了几分急促。
见她现身,夜鸾煌当即止了话,深邃的目光在她手中的托盘上一扫,心软了许多,连带着昨夜的郁淬一并抛在脑后。
三人在帐中密谈半日,期间,康浩、雁漠北、以岳山王为首的降将,皆得召令入营议事。
黄昏时分,夜鸾煌和凤绾衣只带南枫与万陌谦二人,轻装简行离开军营,快马赶往皇都,人刚走不久,康浩亲率楚国步兵擒下潜藏在军中的暗桩,于众多将士眼前,将一干人等斩杀,后,连夜整军,十万大军一分为四,沿官道、林间小道,由东南西北方四面,兵发皇城。
官道上,四匹骏马一路疾驰,马蹄溅起漫天沙土。
“堂哥,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本皇子怕是一辈子都得被二弟踩在脚底下呢。”
“你说父皇他真的会信守承诺吗?万一他出尔反尔怎么办?”
“不过堂哥你只管放心,本皇子坐稳帝位以后,定奉你一个大官坐,辅政摄政王如何?或是护国王爷?你有什么喜欢的封号吗?”
……
一路上,万陌谦絮絮叨叨的声音一次也没停过,哪怕夜鸾煌从头至尾没搭理他一次,他仍乐此不疲的沉浸在即将成为新君的激动与忐忑里。
“大皇子,”南枫着实受不了魔音的荼毒,忍不住出言警告,“你把力气留着待见到贵国国君后再使,如何?你说得不累,卑职听累了。”
“额!”
笑脸骤然一僵,可想到这人是定北王身边的近侍,他只好把憋屈往肚子里咽,殷勤的笑道:“本皇子不说了,赶路,呵呵,接着赶路。”
南枫鄙夷的冷哼一下,就这德性,哪像是一国之君?
四人一夜快马兼程,在早朝前抵达宫门,早在他们入城之时,梁王就得到了信儿,特派遣身边亲信太监在正华门相迎。
“朕正想着派人去一趟军营,不想你们却先一步到了。”
人初入殿中,万哉便热情的迎了上来,神情和善,语气亲切,全无半分架子。
夜鸾煌摘去人皮面具,沉默地站在凤绾衣身后,冷淡的点了下头。
“王爷染上了风寒,这两天嗓子很不舒坦,军医看过后特地叮嘱,得尽量少说话,请梁王见谅。”
凤绾衣彬彬有礼的解释道。
“什么?病了”万哉眼眸一闪,并未生疑。
那寒谭可不是好下的,就算他武功高强,这么一番折腾,难免会染病。
“来人啊,传御医……”
“区区小病何需惊动御医?”凤绾衣及时出面阻止,“只需静养数日方能痊愈,比起这点小事,还是先谈正事儿吧。”
“正事?”万哉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不解,沉吟数秒,恍然大悟般道,“难不成你们寻回水玉了?”
“我们未辜负梁王的信任,已将水玉成功取回。”凤绾衣含笑承认了。
“真的?水玉在哪儿?”万哉激动地往前迈出一步,手掌凌空伸来,想要去拽她的胳膊。
“你想做什么?”南枫身影一闪,护在了凤绾衣身前,戒备的盯着梁王。
万哉迅速回过神来,讪笑道:“水玉对朕那逆子太过重要,听到这消息,朕心头大喜,险些失态了,还望两位莫要见怪。”
“梁王眼下的心情,我与王爷都能理解,怎会放在心上?”凤绾衣摇摇头,示意他不必介怀,而后,又道,“只不过,梁王曾说得到这枚玉石,便能令贵国二皇子诚服,不再与我军为敌。”
“不错,朕的确与定北王说过此话。”万哉心急如焚,只想快些拿到水玉,偏生他又不敢将急切表露出来,只能耐着性子,同凤绾衣说话。
“既然是这样,那先前与陛下的约定,我们应算得上完成了一半。”
话意有所指,万哉素来精明哪会听不明她的言下之意?
仰头笑道:“定北王的意思是想让朕先写下诏书?”
他转眸看向夜鸾煌,后者轻抬下颚,默认了。
“朕言出必行,这便亲写诏书,但这玉玺,得等到那逆子归顺,才能落下。”
一日未盖印戳,圣旨就做不得数,这是他给自己留下的后路。
“自该如此。”凤绾衣仿若不知他的盘算一般,笑吟吟的说道。
万哉再不犹豫回身来到大殿的长案前,挥笔疾书,写下了一份传位于大皇子万陌谦的退位诏书。
“南枫,还不快将水玉呈上?”
凤绾衣接过诏书后,扭头向南枫使了个眼色。
“属下遵命。”
南枫探手入怀,脚下步伐不停,在万哉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一步步靠近案前。
水玉就在他怀里!
万哉高兴得一颗心咚咚直跳,未覆上面具的容颜,激动得近乎痉挛。
就是此刻!
一道猛虎出笼般迅捷的身影,突然从南枫头顶上跃过。
软剑出鞘,剑尖直刺万哉的心口。
“噗哧”
锋利的刀刃没入皮肉,从背部刺出。
什么!?
万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见鬼似的看着眼前俊朗非凡的男子。
“父皇,好久不见了。”
清冷如雪的声线,哪是夜鸾煌的?
“是你!”
万哉嘶声怒吼道。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逆子会出现在这儿?
他们是几时联络上的?探子为何不禀?
“当年您害死皇叔的时候,可有想过会有今天?”
剑柄轻轻转动,硬生生挖出一个血洞来。
“哇——”
鲜血喷出唇齿,万哉的脸以肉眼能看见的速度苍白下去。
“逆……逆子!”
他含血怒斥,目光阴鸷似要吃人。
“儿臣自幼发誓,有朝一日会用你的血祭奠皇叔,您且去吧,皇叔他在黄泉盼着您呢。”
话落,软剑无情抽出,血花四溅,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也在同时被剑尖挑出,落入了万华尧的手里。
万哉的身躯抽搐着,轰然倒下,死不瞑目。
“怎么会这样?”
万陌谦吓得噗通一声跌坐下去。
父皇他死了?
“这人交给你。”凤绾衣指了指尚未回神的万陌谦,向南枫吩咐道,而后,举步走至万华尧身旁,“虎符呢?”
“答应你们的事,我绝不会忘,另外半块虎符就藏在我府中的书房里。”他弯下身,在凤绾衣耳边说出了准确的藏匿地点,“宫中禁军半数是我的人,只等大军一到,皇都就会归于你手。”
这是他们的约定,以他假扮夜鸾煌,亲赴宫闱,再以水玉降低梁王的戒备,他太想得到此玉,东西就在眼前心神难免会受到干扰,这时,是绝佳的下手机会。
“我先行一步,善后的事,端看你们的了。”
他得在冰棺到达前,配制出复活的灵药。
万华尧一刻也不想耽误,匆匆交代几句,就飞出了龙息宫。
殿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万陌谦被点了穴道,如死猪般躺在地板上,凤绾衣看也没看他,朝南枫勾勾手,命他前去御书房,把玉玺偷来。
梁王身死的消息暂未传出,临近早朝之时,皇都外有万马奔腾之声呼啸而至,守城的将领乃是万哉麾下的亲兵,见敌军来袭,当即传令关城门死守。
不想,宫中禁军忽然生变,万华尧多年来安插的人手,见虎符遵将领,残杀宫内效忠天子之辈,血洗深宫。
城中守备分身不暇,只堪堪抵抗近半个时辰,便全军覆没。
夜鸾煌着一席银色甲胄,一马当前杀入城门,身后五千骑兵紧随,而他们仅仅是先锋部队罢了。
骑兵包围了朝中官员的府邸,只五百人随夜鸾煌杀进皇宫,与禁军里应外合围剿残留的顽抗部队。
后妃人人自危,不少侍卫杀出重围,拖着浴血的身体来到龙息宫,请求帝王移驾避难。
紧闭的殿门幽幽开启,一道倩影缓步行出。
“梁王遭刺客行刺,已经归天了。”
凤绾衣孤身站在台阶之上,神色哀切的说。
“不可……”能。
余下的一个字未来得及说出口,侍卫的头颅已被南枫一刀斩落。
“梁王遗诏在此,尔等还不快跪下接旨?”
明黄圣旨‘刷’地展开。
十余名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跪,还是跪硬闯进去。
犹豫间,远端有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凤绾衣勾唇一笑,朗声宣读遗诏。
“朕在位二十余载,愧未保天下太平,令狼烟四起,无颜再尊皇帝位,大皇子德才兼备,乃储君之不二人选,故,禅位于大皇子,望其敬天法祖,保泰持盈,钦此,”信手合上圣旨,她挑眉望着下呆滞不动的侍卫,笑道,“诸位还不接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喊声从左侧长廊处传来,匍匐叩拜的,正是夜鸾煌率领的士兵。
“本将奉命肃清宫中乱党,幸不辱命,已将可疑者诛杀干净。”
夜鸾煌直身立在士兵最前沿,拱手说道。
这话看似是说给凤绾衣听的,实则却是说给这些未归顺的侍卫听。
他们若冥顽不灵,仍想顽抗到底,这乱党,自然会有他们一份。
侍卫们纠结了半响,终是不愿就此丢掉性命,遂,放下刀剑,跪地高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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