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日,楚国局势骤然大变,也不知是谁掀的头,当今圣上非夜氏血脉的谣言愈演愈烈,夜临风勒令地方官员将擅自议论此事的百姓处以极刑,本想杀鸡儆猴,哪知道,他这一做法竟激起了民愤,各地接连发生暴动,无数百姓高举义旗,义军或投靠夜鸾煌的兵马,或直逼京师而来,只为逼他退位,让他释放太上皇。
“叛贼!”夜临风气得浑身发抖,从各地送来的紧急公函被他一股脑挥到了地上。
“皇上,前线急报。”一名隐卫手捧密信步入御书房,却在瞧见房中狼藉的场景时,愣了一下。
血丝遍布的瞳眸豁然抬起,怒道:“呈上来!”
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让隐卫有些不安,他忙定了下神,小心翼翼地奉上信笺。
信是赶赴前线的花家军快马加鞭送来的,且是花无涯的亲笔信。
夜临风一目十行般看过信笺上的内容,阴鸷的眼眸突然暴突,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发生何事了?”凤绾衣初临御书房,就听见他怒不可遏的高吼声,眸光一闪,脸上挂着担忧的表情走了进去。
夜临风翻来覆去把信看了好几遍,嘴唇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凤绾衣快步走到他身旁,小手轻轻摁住他微颤的肩膀,拧眉问:“到底怎么了?”
说着,眼神顺势投向信函。
“军中出现了奸细?”她惊呼一声,用力将信笺抽走。
信上清楚写明,在大军离城第一日夜里,花无涯捉到了一名向敌军通风报信的奸细,经盘查,此人是前威海水师,林家的旧部,在用刑后,他亲口交代,自己是奉了主子的命,为敌军提供情报,且之前,林家的逃兵也在暗中与敌军联络,欲归顺夜鸾煌。
“怎么会这样。”凤绾衣有些六神无主,“林家不是林素柔的娘家吗?为何会临阵倒戈?”
回应她的是夜临风重重的喘息。
诡谲的暗色掠过眼眸,她嘴上却喃喃低语道:“莫不是之前我小惩了凤卿卿一番,因此使得林家心生怨恨,与你离心了?”
夜临风如醍醐灌顶,交织的思绪瞬间连上了。
“砰”
他踹翻龙案,一脸盛怒的站起身,脸色难看得可怕。
“原来如此!”
怪不得几天前,凤卿卿会擅自出宫,她根本不是去探病,而是去向林荣广和林素柔诉苦的!
夜临风眼底的光芒时明时暗,紧绷的脸庞不住抽搐,咬牙道:“朕要杀了这个贱妇。”
凤绾衣冷眼瞧着他暴走的身影,红唇不自觉往上一翘,下一秒,又肃了肃脸,疾步追了上去,把人拦在门前。
“滚开。”夜临风毫无理智的怒斥道,伸手想将她推开。
“你冷静一点,”她侧身一躲,右手顺势拽住他的左臂,“仅凭花无涯一面之词,就要给林家定罪,未免太儿戏了!我过来前,听宫里人说,近日坊间有些不太平,即便花无涯奏的事属实,在这节骨眼上,我们也不能妄动林家一分。”
她的话如一盆凉水迎头浇下,浇灭了夜临风心里的怒火。
对,林家暂时还不能倒,否则,朝纲势必会大乱,可让他就这样放过林家,他心有不甘!
“与其和林家撕破脸,闹出些乱子,不如差人在暗中严查此事,林家若真有通敌叛国之心,接下来必定会有异动,若能找出证据,等战事平息,再按律法处置涉案之人也不迟,再者,这事儿难保没有隐情,万一是有人从中作梗,试图挑拨你与林家的关系,你贸贸然治凤卿卿的罪,岂不是中了奸人的圈套,逼得林家造反吗?”凤绾衣不紧不慢地分析道,字字在理。
在她的安抚下,夜临风眸中的戾气渐渐散去,细想良久,也觉她的法子极好,遂,命隐卫监视林家的一举一动,且下旨封城,不许林家人离开京师一步。
晌午时分,几名皇室宗亲结伴入宫,欲求见太上皇。
坊间的流言他们已有所耳闻,这事关乎到楚国的国运,他们不得不慎重对待。
如果传言属实,夜临风就无资格做楚国的皇帝,若传言是假的,就得严惩造谣者,抚慰民心。
仁康宫。
殿外的宫女见凤绾衣归来,急忙上前去为她褪下身上的大氅。
“本宫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让李安进殿伺候。”
李安便是南枫在宫里假扮的太监。
闻言,宫女狠狠剐了眼身后的公公,区区一个阉人有什么能耐,竟能得到娘娘的青睐?
凤绾衣懒得理会宫人们的小心思,交代下去后,就步入殿中,在上首的软塌落座。
殿门缓缓合上,南枫生好了炉子,轻手轻脚走上前来。
“这几天,小姐的心情一直很好。”
打从她见过太上皇,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并非往常面具般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凤绾衣优雅地抿了口茶水,笑道:“大功即将告成,我能不开心么?传信给探子,让她们把林荣广潜入丞相府,翻寻密诏的事传出去。”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去了,只需再浇上些水,就能生根发芽。
“林家的好日子该到头了。”轻柔的语气里藏着丝丝冷意,“另外,我还有另一件事要你亲自去办。”
南枫面色一凛,神情分外严肃:“请小姐吩咐。”
凤绾衣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
“小姐!”南枫面上闪过一丝惊愕。
“成大事者,绝不能妇人之仁。”她决绝坚定的眼神,令南枫满腹的说词通通卡在了喉咙。
他大着胆子凝视凤绾衣。
人还是过去那个人,却又好似变了。
“您这样做,就不怕北王爷怨你吗?”他涩涩的问道,一旦这事泄露出去,那位不知会做何感想。
凤绾衣眸色微暗,转瞬,又恢复了清冷。
“他永远不会知道。”
见她主意已决,南枫长叹一声:“属下明白了,晨间,春风苑传了口信来,北王爷身边的护卫惊天,已到京城,人就在楼里,是否要想办法把他弄进宫来?”
“他回京了?”凤绾衣有些惊喜。
“听说是奉了王爷之令,专程前来保护小姐的。”南枫又补上一句。
这事他不说,凤绾衣也能猜到。
“我在宫里好好的,便是遇着危险,也有人手帮衬,哪用得着惊天特地跑这一趟?”比起她,他才是最需要能人异士相助之人啊。
“属下这就传信,让探子送人离京。”南枫坏心眼的说道。
凤绾衣脸颊微红,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你如今是愈发大胆了。”
竟敢拿话打趣她?
“来都来了,就让他留下吧,他武功不低,有些事交给他办,比探子做更为稳妥。”
话刚落,门外传来急切的叫门声。
来人是夜临风身边的内侍,他来此,是请凤绾衣移驾去御书房救火。
先前不请自来的宗亲,欲求见夜弘天,遭到夜临风的拒绝,这些人便跪在了御书房外,大有见不着人不肯起身的架势,君臣这会儿正僵持着呢。
凤绾衣随他走了一趟,离得老远,她就瞧见了青石地上杵着的几根木桩子。
“还不把诸位大人扶起来?”
一记厉眼投向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侍卫。
侍卫愣了愣,回神后,赶忙上前去扶人,奈何,这些老臣铁了心要见夜弘天,任他们生拉硬拽,仍纹丝不动。
“各位这又是何苦呢?”凤绾衣惆怅的叹息道,缓缓走到众人身前,余光在后方那扇紧闭的房门上一扫,无奈的说,“太上皇龙体抱恙,皇上早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扰,各位是朝中的栋梁,因体谅皇上才是。”
“太上皇身染病疾,臣等更该到御前探视。”一名老臣朗声说道,态度十分坚决。
凤绾衣摇了摇头:“太上皇病得厉害,需得静养,不可再为琐事烦心,诸位对太上皇的挂念,皇上会代为转达的。”
好话说尽,大臣们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固执样子。
凤绾衣不自觉沉了脸,眉宇间染上几分上位者的威严之气,道:“诸位今日的举动,若传扬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如何想?黎民们会议论,诸位是听信了坊间的谣言,故而进宫来向太上皇求证,而皇上为不扰太上皇静养,拒绝诸位的请求,将会被看作做贼心虚!”说着,她留心观察大臣们的脸色,见他们态度松动,便缓了缓语气,继续说,“诸位何不等太上皇的病情好转些,再入宫请见呢?”
“她说得不无道理。”一名宗亲有些意动,与同僚耳语几句,便拍着衣诀起来了。
送走了这帮不速之客,凤绾衣又进屋好生宽慰了夜临风一番。
离去时,南枫边扶着她的手,边低声问:“小姐为何要替夜临风解围?”
夜临风的态度越坚定,越能令人起疑,这对他们不是很有利吗?
凤绾衣斜了眼身后几步开外的宫人,红唇微动:“你以为凭靠三言两语就能把他们打发走?这事还没完呢。”
这些大臣既敢入宫,足以证明他们对谣言是信的,明面上,他们是罢休了,可暗地里,定会差人秘查。
夜弘天和白婕妤中毒一事,过不了多久就会浮出水面。
想及此,凤绾衣唇边那抹笑灿烂了几分。
“我方才吩咐你的事,尽快去办。”
棋子已然就位,该是收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