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就算让他失望了,她再慢慢与他解释吧,他一定能理解的,事急从权,到了这时,已经容不得半分的迟疑。
她不是不肯听他的话,只是如今,她的心中也有一口郁气,咽不下去,吐不上来,她若不做点什么发泄发泄,她怕自己也要因为这口郁气而发疯。
她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坚决和清明。
此时沈君瑜本刚睡下,却也被这一声给惊醒了,他吃了一惊,道:“怎么回事?是坝炸了吗?”
“不是,是河堤的又一段决堤了……”十五进来道。
沈君瑜再也睡不下,忙要爬起来,脸色也带着几分苍白,眼露焦急。
“门主,你万不可再出门了,”十五忙乱道:“这点事,若是战郡主都处理不好,事事指望着门主,门主要像诸葛孔明一样活活累死吗?”
阿一也劝道:“是啊,门主,且看战郡主怎么处理吧,也看看她的手段,她是一方霸主,总不能事事依赖门主,门主且安心……”
沈君瑜内心焦灼如焚,可却渐渐冷静下来,心疼受苦百姓,更怕她处理不好。
明路早带着人去打听了,过了一会便回来道:“……民愤已起,郡主押了当初监工建堤的官员去堤上,是要当着百姓的面沉河祭亡灵。”
沈君瑜顿了一下,才渐渐的松懈下来,道:“非常时期当以非常手段,之前若是她这么做了,定失人心,如今这样,倒能拉笼民心了……”
墨砚也道:“郡主非常有主见,之前门主说不能这么做,她能遇事从权,也是有主见之人,门主择主之人,是个非常优秀,遇事果断的人,她一定能成霸业,门主且不必忧心,且再等消息,我信郡主万不会让门主失望……”
沈君瑜没再说什么,心中千转百回的想着事后的策略。
只是她如此有主张,倒叫他放了些心。
能听进人劝,遇事也能主张明断,此一时彼一时也,她能因情境不受他说过的话而约束,这一点,叫他有些欣赏。
他没有再坚持出去,只是耐心等着消息。
李君玉身后的幕僚朗声道:“雨几月未停,百姓跟着受苦,河堤大水两次,郡主与慕容大人也是忧心如焚,此次再次决堤,郡主实在愤怒异常,今日,就在此追究涉事官员罪状,他们不顾百姓生死,只知敛财暴戾……”
幕僚在雨中念着一条条他们的罪状,到最后百姓们在雨中已是泣不成声。
李君玉道:“……不杀他们不足以平我等之悲愤。今日当着大家的面,将他们装入麻袋投入河中,以祭奠死去的百姓亡灵,将他们的家产充公,待检清楚以后,便开仓赈粮,粮食若不够,我与外祖定会想办法,天道之难,此关难过,我知道大家很伤心,可是,再坚持下去,大家忍一忍,一定要熬下去,雨水总会过去,待那时,我们也会将这河堤重修,家园重建,给大家一个新的家园……”
幕僚道:“大家辛苦,郡主也跟着受煎熬,这些日子慕容大人与郡主所为,大家俱都看在眼中,请务必看在郡主辛劳的份上,一定要撑下去……”
众人听完已是小声的啜泣起来。贪官误人,修建的河堤都是渣工程。
“郡主……”许多小声的感动的滚烫的热泪下来,已有人小声的哭了起来。
“沉河……”李君玉沉声道。
肖铮早已经迫不及待,与其它小将亲自将这些官员塞进麻袋,他们早吓的屁滚尿流,此时一吓更是挣扎,不过也只是徒劳而已。
肖铮吼道:“……投入河中,祭河,平天之怒,平民之怒,平山河之怒,祭所有逝去亡灵。”
几十个麻袋咕咚入水,连个水花也没溅起,就沉下去了,在麻袋中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在洪流中,注定是被淹死的份。
百姓们终于大哭起来,都在悲泣失去的亲人。其声哀哀,叫人好不动容。
李君玉心中也难受的很,道:“他们虽死都难抵万一罪过,然而人已死,所有罪状自还有地府接管,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已死了,但罪不及家人,以后,得饶人且饶人吧……大家。”
说罢也是哽咽了,道:“……这水一定会治的。大家放心。”
“郡主,我等……”百姓们哭的不能自已,道:“……我等信郡主……”
李君玉道:“炸坝吧,今日所炸之坝,我在此立誓,等水去后,一定再次重建起来,所以无论如何,大家一定要一起走过这难关……现在虽难,还请各位,无论如何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众百姓纷纷道:“郡主尚且如此,我等一定紧随郡主……”
百姓们心中的怨愤已经化为了感激和激动,都纷纷跪了下来。
虽然还是绝望,可是有战郡主亲自所说,他们眼中都带了许多的希望。
李君玉忙让他们起来,已有军士去引燃坝上的火药。
这里虽距离坝有些距离,但难免会有爆炸波及,可是百姓们却没有惧怕的走开的,只是红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火药引燃,几声巨轰,坝被炸毁了……火药味在雨中散开,那坝如同催枯拉朽很快被上游的江流一点点的冲散了出去,再不剩余半分。
其火药埋伏之精准,实在叫幕僚惊叹又佩服。而河堤之上,却没有受到波及。
空气中虽有震动,却影响并不算太大。
百姓们既喜又悲,见坝被炸的如此精准,战郡主又无半分惧意,显然是十分有信心,又见果真如此,心中又有些悲伤。
都江坝是蜀地标志性的一个河坝,它的死去,代表的是一个过去的崩毁。
可是,他们看着战郡主坚定的背影,他们的脊背也渐渐的挺直了起来,他们知道,过去的总会过去,一定会有新的,更好的未来,更好的都江坝再重建起来……
“郡主,战郡主……”百姓们看着奔流而去的河水,一时激动的泪流满面,又纷纷跪了下来,这一次是真正的托付信任和交心,以及忠诚。
“我等定竭力与郡主共度此难关……哪怕微薄之力,也甘愿被郡主所驱使……”有几人本就是选出来的百姓们中间的领者,此时纷纷都红了眼睛,看着李君玉的眼睛充满了信任。
这样天灾面前,能得这份人心,李君玉已是难得,她十分珍惜,也向他们行一大礼,道:“……如此,全仰赖各位了,此次天灾再难,一定会过去的……洪水会随着坝慢慢褪去,但还有更多的事务需要各位忙碌,逝者已矣,往后当尽力救助生者,防止时疫才好,无论如何,我一定会陪着百姓们撑下去……”
百姓们泣不成声,仿佛找到了新的依托,他们没有感动人心的投诚,有的只有一颗滚烫炙热的心意。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依赖和信仰。
幕僚欣慰一笑,微微一叹。
几止间,收服民心。
患难之中的真情,真民心,以后再难,这些人都是不可能背叛的。
他们将成为战郡主最大的后盾和支持者,而战郡主也会成为他们灵魂的依托。
这样的联系,无人再可以割断。
战郡主……果然有人君之能。看着她坚定的背影,哪怕狼狈,此时于河堤之上,于茫茫水患中间,却似有冲天之势。
他知道,这定是龙气。龙气并非玄之又玄的东西。
龙气是顺天地运势而生,借人心生长的运势。这就是运势,这就是天道。
幕僚心中染上一股激动,郡主如此出色,如今又得千机门相助,又得如此民心,患难之中,已有冲天之势。以后必会前程似锦,不可限量。
这样的人……慕容大人果然有眼力,有决断,早早就看出郡主的不凡之处。慕容大人能不介男女之分,这样的魄力,只怕哪个世家都不会有。
幕僚摸了摸胡须,心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畅快。
难得遇明主,他终于找对了人,心中有许多的抱负想要实现,自然全力全意的投入其中,也跟着去忙了。
民心一聚,自然效率加倍。军民一心,很多事,也慢慢的顺理成章了起来。
自此万心归一,难再分家,如同拧成的一股绳,无人可以斩断了。
十五回来报的时候,沈君瑜微微一笑,声音儒雅的道:“……我知道她一定可以做到。”
十五还有些回不过神,道:“郡主……气势如虹,如蛟蛟潜龙,门主,只怕咱们是真的择对了人。”
战郡主真是一个遇强则强,遇难则更加坚韧的人。
沈君瑜嘴角弯起一个笑意。
李君玉忙到晚间才能歇一口气,只是想起沈君瑜曾说过的话,今日所为,到底是……有些莽了,一时有些踟躇,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
她虽累,手心却急的出了汗。再怕,也还是往小院中去了。
而此时,云南经过几声轰天的震响,这一天所有的事,都震惊了所有人。
千允默看着云南外的天,从一开始决堤时的绝望和担忧,到后来炸坝时听到的讶然,再到后来听闻战郡主决断时的匪夷所思,最后只剩下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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