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李铁蛋一座宅院,让他奉养双亲如何?”廖尘封犹豫着。
“陛下,以老奴之见,赏宅院的事等见了他的娘亲后再议,若是让他开府住京城,莫启不是个心胸宽广的,派人下黑手的话,就麻烦了,暂时他住在国公府,多好的安身之所,正好借此机会,陛下也瞧瞧你最喜欢的侄儿是不是真的与莫党势不两立,多好的机会!”安庆的声音带着算计。
廖尘封听后微微颔首:“好,有其母必有其子,一切等见了他娘再议定不迟。”
“是,老奴告退。”安庆说着躬身缓缓退出了殿外。
同样被青州军的军号声震到的还有站在大殿里寒暄的莫启一党。
他们其实也在一边寒暄一边朝殿外走,瞧到那站着的十几个官员,再瞧瞧走下台阶的廖幕城祖孙俩。
那十几个亲近廖家的官员,感觉到身后的气氛阴冷,都连忙噤声,低着下台阶慌忙散了。
留下莫党一群人留在这恢弘的大殿之外,指点江山,寒暄玩笑。
尹莫幽隐身在廖幕城身边的将军群里,眼角扫到这般景象,不由面色生寒,朝会已退,帝王已去,百官却不出殿,不出宫,反而在金殿之外高阶之上指点军容,好似阅兵!
这等有失臣子本分之事,老国公心知肚明,早早避开,而莫启身为一派领袖人物竟毫无顾忌,反由着百官围拢在自己身边胡言,这嚣张之态真真是令人齿冷。
廖幕城带着一群将领,军容肃然地回了国公府。
出宫时他瞥见祖父的脸色,十分阴沉,便知道他回府对自己必然有一通训诫,当即在入府门时,就与尹莫幽说了,让他们自己忙,不过去陪她了。
尹莫幽听得此话,微微一笑,低声道:“想必今儿我那无法无天的举动,刺激到他老人家了,让你与我划清界限,你只需听他便是,莫伤了祖父的心,我信你。”
廖幕城点头,她如此难得体贴的小意儿,让他十分受用,正瞧着他媚眼宠溺地笑,一道冷飕飕的视线扫过来,廖幕城十分不舒服,谁敢拿着眼色瞧他?
狠狠地瞪回去,正瞧见爷爷双手叉腰盯着他看。
当即就收了脸上那表情,对爷爷讨好地笑笑,哪知道老国公冷哼一声,转身虎步龙行,气势汹汹地转身回府了。
廖幕城对尹莫幽咧咧嘴,而后招呼着其他人入府。
廖幕城到书房时,老国公已在书房里等他了。
“祖父。”廖幕城给老国公见过礼,问道,“祖父传孙儿到书房,不知有何事?”
“何事?”老国公望着孙子,目光威重,问,“爷爷问你,你在青州,我寄的书信你可看了?”
“边关事忙,未看。”廖幕城道。
老国公早知他未看,本就心中有气,见他这般坦坦荡荡,连谎也不撒,顿时更怒,道一声:“你这逆子!”
廖幕城笑嘻嘻地
耍赖皮,涎着脸皮道:“祖父,你的逆子早去了,无法垂首听训,我是你孝顺的孙儿。”
老国公喘了几口气,怒道:“家中书信你不看,你用人失察你可明白?”
廖幕城一愣,这才抬起眼来,问:“祖父所言何意?”
“何意?你新军里那姓李的,你可知他是谁的人?”老国公问,那乡野粗名,他喊不出口。
“父亲说的是李铁蛋?”廖幕城怔了会儿才寻思过来。
“就是他,听听那名字,喊都喊不出口,白老头瞎眼耍疯,你也跟着张狂!当初封将圣旨下到边关时你也不想想,你军中猛将如云都不为过,何以一介无名小卒得此恩宠?”老国公语气严厉,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父亲想说的是,李铁蛋是圣上安插在军中的人?”廖幕城淡问。
老国公瞧他面色不喜,知他向来护着自己部下,问道:
“你可知此人出身低贱,在京城毫无势力,白老头远在千里,鞭长莫及,这是借着你爱护部下的名声,把李铁蛋推到你身边,寻找着保护对象;
你这呆子,来京受封还真带上了他,你不知道陛下在培养对抗莫家的势力吗?
那些个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被廖尘封推出去,护得多好,全都死的死反水的反水,这样一个金殿上撒泼,兜头就挑衅莫启的愣头青,哪里是能成大事的?”
他是得知莫家的人、陛下的人,都在查李铁蛋的时候,就也留了些心,李铁蛋身家清白,出身寒微,父亲是一个在莫家麾下的底层武官,娶了一个高门大族的庶女,称得上无依无靠,陛下与莫家交锋,此子夹在中间,必然是尸骨无存的结局。
他只得将此事寄了家书到边关,望孙子留心此人,莫要沾惹,哪成想孙子竟未读,还带着此人回朝受封。
朝中想建立青州军,青州城的重军正当用时,军心为重,李铁蛋在新军中颇有名望,她既回朝便不得不封,但此人身份来路不明,是谁的人尚不清楚,要不要重用还需细细思量,何苦无辜被牵连进去,受这夹板气!
“李铁蛋并非圣上之人,也非莫启之人,准确来说是白宗唐的人。”这时,廖幕城忽然开了口。
“你确定知道的是事实?”老国公惊诧道。
“是,李铁蛋从军的理由已跟我说了,只是——此乃她的私事,孙儿不便说。”廖幕城垂首道。
“白宗唐的人不就是圣上的人?“老国公半晌才翻过个儿,气得不得了。
“未必,他是被陛下亲自从青州寻访出的太子太傅,从他自京城自请去青州赈灾开始,就存了远离朝廷,偏安南方一隅的念头;
陛下正有心对抗莫启,自然心甘情愿地把赤地千里的青州赏赐给他,博得最后一搏的赌本,只有如此,白宗唐才会实心实意地经营青州,在莫启势力最薄弱的地方立足发展壮大,今日殿内被封伯爵之位,陛下心意已明。”
其实廖幕城想说,尹莫幽与自己一样,与白宗唐一样,都是为了在京城即将到来的动乱中寻找一片立足之所,朝局危如累卵,帝后两党随时都可能翻脸。
尤其是廖尘封的身体隐约有生病的传闻,太子暴虐,后党定然担心他临危之时,废了太子,可李铁蛋之名乃冒名顶替,尹莫幽又是女儿身,其中自有许多不可说,不当说,不到时机说。
他历来笃信,凡是秘密就该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不然必然泄露,这并不是说他不信任爷爷,爷爷是绝对不会说的,可是爷爷因真相而得来的喜悦,会在言行中不自觉地表露出来。
“你!”老国公气极,胡须都吹了起来,手指颤颤抖抖地指着他,“你打小什么事都不瞒着爷爷,今儿竟然为了一个军中低级将领保守私密,孰轻孰重你自然分得清,你觉得值吗?”
“值!”廖幕城抬眸望着老国公,字字如铁石,“祖父,她救过我的命!莫说她曾经因为我,身中与我相同的寒毒;
就是岳秋国的政局,也是因为她的提醒,让孙儿多了份安身立命的功业!
是她提醒孙儿拖延去岳秋国为质的时间,记不记得那日开始,我让你宫宴醉酒后,开始装病,他告诉我,那时朝中已经有了突袭岳秋国的计划,咱们祖孙两个过去只是为了麻痹岳秋国的防御之心!
果然!那个高坐龙椅之上的人,是帝王,不再是你的嫡亲侄儿,所有让他觉得帝位有威胁的人都在他的敌人之列!
因为他,咱们祖孙俩避过那次的杀身之祸,我也夺得主动权,未雨绸缪,提前启动计划,不然,此次对岳秋国开战,就没有孙儿领兵去打的事儿!
就是在青州,乌旸国的宇铜命人摆下妖阵,孙儿派一批人马进去就折一批,如是再三,也多方观察,苦无破阵之法,若非她破阵,我哪里可能从青州回来这一趟?若非他有在沼泽淤泥里安然脱身的保命之法,破了阵,我依然有葬身沼泽的可能!
在对乌旸国的征战中,我不习水战,跟着我的士兵们也仅仅是借道岳秋国的领海海路坐那几日的大船,你觉得战胜乌旸国,我孙儿的功劳?是白宗唐的功劳?
不,是他的功劳,是他设计新奇的训练之法,在海边浅水里切实有效地让士兵们学会如何在船上站立,如何克制晕船,如何在船上协同作战,一句话,若没有她,祖父你今生见不到我位列王侯。”
“蠢笨!爷爷真怀疑你这些年是如何绸缪蛰伏的,你身为大将军,日日制敌策,看人竟如此浅薄,不识人心之险!”老国公不为所动,反怒斥廖幕城,“你说的这些事,都是他做的,正因是他做的,破绽更可怖,一介村野匹夫怎可能懂得破阵之法?”
“祖父,你忘记了吗?只有朝堂才有沟沟渠渠的叵测人心,能到边关上阵杀敌的儿郎皆有赤子之心、皆是热血男儿。”廖幕城目沉如海,反唇相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