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座任何时候都不缺少客人，时值初夏一家哈根达斯门店前早已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在这里买冰淇淋的不全都是年轻人或者小孩子，一些年纪老大的阿嬷也烫着头发戴着墨镜，在拥挤的人群中排着队伍慢慢向前挪动。
自从日元升值以来，国外的东西越来越便宜，买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然而与之相反，以出口为导向的企业利润却会逐渐减少。
这些道理虽然中村稔明白个大概，但他却一点也不关心霓虹制造业的死活。
在工厂里叮叮当当敲个半天才能挣多少钱，还不够自己偶尔打的士的小费。
要说来钱快，当然还是玩金融、投资不动产啊。
掠过楼下拥挤的人群，中村稔进了银座大厦，直奔楼上一家角落的茶室而去。
老实说他有些搞不懂这些政客，明明现在商讨的事需要尽量的掩人耳目。
但是在见面的地点上，却还放不下那份自认高人一等的矜持。
繁华的银座，氛围典雅的包间，最好还要视野开阔，这些才是谈事情的好去处。
好吧，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几句，中村稔还是风度翩翩的走进了一家名为非水的茶室。
因为早就已经熟悉，店内的侍者看到他，行礼之后就把他带到了一处包厢前。
中村稔略微整理了一下衣着，随后就轻轻敲了敲包厢的门。
“请进~”有模糊的应答声从里面传来。
推门进入，熟悉的人影早就已经坐在了那里。
“小林桑，让您久等了。”不等对面开口，中村稔就率先弯腰行礼。
“中村桑太客气啦，请坐~正好新沏的茶马上就到。”头发有些地中海的中年人，热情的招呼他坐下。
啧，还别说看到对方如此礼遇自己，中村稔心里也有些飘飘然。
这可是大藏大臣的贴身机要秘书哦，放在以往自己哪能够的着身份和他说话，一个小小的分行行长想必对方也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小林桑事情一切顺利，这是您的那份顾问费。”说着中村稔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信封递给了他。
撑开封口，抽出支票大概扫了一眼，小林丰机立刻露出满意的笑容。
“唔~这段时间辛苦中村桑了。”
3亿日元到手，小林丰机的态度越发和善。
“托了您的福才是，没有您施以方便，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中村稔十分清楚单靠自己无论如何也搞不定，这件事背后的整条利益链。
富士银行背后的高层，负责为中村稔打掩护，提供流程上的便利。
小林丰机这样的政府官员，则负责把贷出的几千亿巨款花出去。
所谓的花出去，就是寻找合适的地产投资项目。
尤其是那些政府用地，往往第一时间就会被提前知道的地产公司拿下。
因为有小林丰机这样的内线在，政府未来想要开发哪些地皮，这些背后关联的地产公司就会提前得知消息。
他们买下地皮后，其实什么也不用干，就等着政府公布消息。
某某地皮将要被打造成未来的副都心，又或者某一块地后面会用作政府的基础建设。
只要这些消息一放出来，那么他们之前拿下的地皮就会瞬间暴涨。
至于说拿地过程中会有一些钉子户不愿意搬走？那么这时候就需要某些暴力团伙出马了。
从上到下，整个环节早就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利益链。
中村稔自己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环罢了，甚至还是风险最大的那一环，毕竟假的存单是他在做。
所以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中村稔觉得有必要变一变套现的对象。
“小林桑，我们在第二银行已经套现了那么多。您看要不要换一家银行，再试试？”
从两年前开始，中村稔他们就一直逮着第二银行一家薅。
他担心时间长了，容易出问题。毕竟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哦~中村桑有新的研究对象了？”小林丰机不动声色的看向他。
“咳~”等上茶的侍者离开，中村稔才微微凑近身体，“小林桑您觉得北都银行怎么样？”
“北都银行？”小林丰机眉头一挑。
“没错”以为他感兴趣，中村稔也来了精神。
“小林桑，我仔细研究过了。除了第一劝银、兴业、住友、三井、三菱之外，北都银行是为数不多资金雄厚的大手银行了。
虽然他们近两年出手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在斯巴鲁和派拉蒙的收购案中，其展现出了财力毋庸置疑。
另外我还听说，在国际投行那里，北都银行也有一大笔的投入。
种种迹象都表明，北都银行所展现出的实力，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更妙的是要说背景，白川家比起其他财团还是要年轻了许多。
所以，小林桑您看.?”中村稔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薅了第二银行那么长时间的羊毛，是不是该换一个软柿子捏了？
他研究来研究去，最后发现北都银行是一个不错的对象。
有钱，还没有太大的背景，这不妥妥的肥肉么？
然而和中村稔的兴致勃勃不同，小林丰机却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中村桑你想的太简单啦，北都银行和第二银行都非你所想的那样。”
“诶？”中村稔露出不明所以的神色，难道自己看错了什么？
作为业内人士，中村稔认为自己对银行业的背景还是了解一点的。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小林丰机意有所指的提醒道。
“北都银行背后的白川家虽然看似新起之秀，但他在政界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现在的明仁舔皇，前内阁总鲤大臣宇野，都和他私交匪浅。
通产省那里对他们的芯片产业，更是尤为看重。
另外东北出身的官员也普遍和他关系不错，再说了，中村桑有见过财阀的第一代当主是无能的草包吗？”
越听中村稔越是惊讶，老实说作为一个分行行长，这些内幕消息他还真不太了解。
好吧，原来看似软柿子的北都银行，也一样不好拿捏。
“至于第二银行.”小林丰机顿了顿，“在没接到通知之前，维持现在的计划不变。”
为什么一直薅第二银行的羊毛？当然是因为他们在第二银行也有内鬼。
否则这样的巨额资金挪动，真以为第二银行的人都是傻的吗？
看起来套贷似乎很简单，但是背后牵扯的人何止几个、十几个，那是上百人在维护这条利益链。
“总之中村桑暂时就不要想其他的了，那些能屹立至今或者做大的集团，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中村桑也别忘了日本是什么社会？从古至今可一直没变过呢~”
说完小林丰机就拿上信封，欠身离开了包厢。
日本是什么社会？中村稔恍然，是裙带关系社会！
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远不是自己一个依靠文凭跳出农门的乡下小子所能想象的。
果然想要进入这些大人物的阶层，永远是那么的可望而不可及。
神思复杂的中村稔收拾一番，也起身离开了这里。
出了银座他没有回到港区，而是方向盘又向浅草下町而去。
下町，顾名思义就是以前三教九流所待的地方。
现在的浅草还没发展成后世的旅游胜地，在这里依旧存在大量的底层人员。
他们多游走于灰色地带，也一直把这作为赖以生存的根基。
“库~啦~”
中村稔还没下车，就有一个雅库扎叫嚣着上前。
然而不等他说些什么，边上另一个雅库扎就立马一拍同伙的脑袋。
“笨蛋，这是中村桑！快道歉！”
“哈伊！”刚刚还嚣张无比的小混混，立马像鹌鹑一样低头道歉。
“中村桑您不要见怪，这家伙新来的。”
中村稔摆了摆手，他懒得和这群大老粗多说什么。
“我要见西口桑。”
“您请跟我来。”刚刚的雅库扎立即躬身在前面领路。
不一会中村稔就在一间传统的和室内，见到了此地的头目西口茂男。
“西口桑，这一次我们想要拿的地在新宿西町目。”
上来他也不废话，直接道出了自己的要求。
而穿着和服端坐在武士刀前面的西口茂南，则面色严肃的点点头。
“屋主的搬迁合同由我们负责，至于此后的地皮开发.”
“老规矩，派遣费和3%的投资抽成会准时奉上。”中村稔很是知趣的接了一句。
嘴角微翘，西口茂男点点头。“如此中村桑就静候住吉会的好消息即可。”
“那么后面的事情就拜托阁下了。”微微欠身，中村稔就准备告辞离开。
虽然对方贵为住吉会的理事长，但是中村稔并不想多和他打交道。
一群雅库扎，终究上不得台面。
“中村桑~”
就在中村稔起身之际，西口茂男却叫住了他。
“西口桑，还有其他事吗？”中村稔不明所以的问道。
“白川电器的事.”
中村稔目露恍然，“西口桑，给您一句忠告，白川财团没有您想的那么简单。”
西口茂男眼神中闪过一抹诧异，这和自己了解到的信息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啊。
“总之西口桑您请记住，小林桑他们不想招惹白川家，大家还是按规矩办事。”
说完这些，中村稔再次欠了欠身就离开了这里。
这群没头脑的雅库扎，整日尽想着吞并大集团，完成地位上的升华。
但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就像小林丰机说的，能做大的企业没点自己的底蕴是不可能的。
唉，随着泡沫鼓胀、金融市场乱象丛。这些雅库扎也不甘寂寞，准备走到台前来搞事了。
丰田商事诈骗案，还有现在自己所待的富士银行，背后无一不充斥极道的身影。
中村稔也不知道这对霓虹来说是好是坏，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啦。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端着的西口茂男烟瘴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暂时停止对白川电器的动作，把消息透露给总会屋那里，想必他们很感兴趣。”
“哈伊！”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一道黑影，立即低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