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颤颤巍巍地禀告:“民间多有护国之人,都投效了紫阳君,说是因为当今乱世之中,只有紫阳一支愿意抵抗外敌。”
江玄瑾这么多年的好名声没被一次造反败光,反而是在抵抗西梁这一仗里愈加深入人心。
柳云烈有点慌,虽然不用他上战场,但一想起江玄瑾那个人,他就觉得不太妙。
“皇帝呢?”他道,“拿一道处死江玄瑾的圣旨,我才能拉上这边几处封地的封君帮忙。”
下属抖了抖,含糊地道:“人一直是左副将在看着,卑职不知。”
一听这话,柳云烈觉得不太妙,连忙动身去行宫看了看。
安静的行宫,从外头看过去还同往常一样,可走进去就能看见,宫人倒了一地,关着李怀麟和宁贵妃的宫殿里,已经没了人。
“怎么回事?!”柳云烈暴喝。
左副将面无人色地道:“卑职正打算去禀告……陛下他……不见了。”
不见了?!柳云烈转身就斥:“那还不派人去找!”
“已经……已经在找了。”左副将埋头,“但陛下似是准备已久,骗得外头的守卫松了戒备,卑职……卑职实在是无能为力。”
柳云烈气了个半死,这个节骨眼上李怀麟跑了,那他如何同西梁交代?
偌大的行宫,安排得如此周密的护卫,这人到底是怎么跑的?!
李怀麟带着宁婉薇,借着冯翊君的掩护,一路逃到了雍州冯翊。他知道柳云烈心怀不轨,一到冯翊便下诏书,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大通,也就两个意思:
一、天下大乱,是紫阳君、柳云烈等人谋逆之责;二、呼吁各位封君共同抵抗西梁之兵。
他手里只剩几千愿意跟着他的亲兵,所以只能发这种空话,然而发也比不发好,众人齐齐忽略“紫阳君谋逆……”这一条,把柳云烈也归为了叛贼。
于是北魏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乱的一年,群雄四起,战火连天,江玄瑾以凌厉之势杀进战圈,运筹帷幄,手段果决,逼退西梁之兵三百里,再迎柳云烈。
“往昔相见,他与我都是去勤王的,我救过他一次,他也救过我,所以成了生死之交。”柳云烈坐在营帐里,捏着酒杯笑,“这回再见,他和我都是造反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了。”
琴女抚着琴,琴声有些悲怆,柳云烈却连声大笑,仰头喝完了酒,戴上盔甲出了门。
他乡遇故人,这一仗,他说什么都不能输啊。
绣针倏地刺在了手上,冒出一颗鲜红的血珠。
李怀玉眉头一皱,目光幽深地看向窗外阴沉的天,低声道:“人常说,刺绣之时伤了手,是不祥之兆。”
像是应和她的话似的,天边划过一道闪电,“咔……”地一声将苍穹劈裂。狂风从窗口卷进来,吹得桌上的绸缎丝线乱飞。
怀玉看着,脸上担忧之色更浓。
旁边的青丝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殿下,别人刺伤了手,兴许会是不祥之兆。”
“可您,只要一拿起绣花针,就一定会刺伤手,跟征兆没什么关系。”
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李怀玉干咳两声,擦了手指上的血,嘿嘿笑道:“是吗?”
是的,没错,不管是绣手帕还是给君上绣袍子,这人十针之中必有一针命中手指,刚开始青丝还会担心,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旁边的徐初酿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低声道:“我听赤金大人说,前方捷报连连,夫人不用太担心君上。”
“我没担心他。”耷拉了脑袋,怀玉趴在桌上道,“只是已经三百六十八个时辰没有看见他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徐初酿:“……”
连时辰都数得这么清楚,也真是难为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人了。
“殿下。”赤金从门外进来,拱手道,“紫阳主城四周有动静。”
李怀玉回神,轻笑:“我就知道这群人惯用这些手段,按照安排好的去做吧,不用惊扰君上。”
“是。”
两军交战,若真是堂堂正正地打,江玄瑾无论从兵力还是战术来看,赢面都很大。所以怀麟和柳云烈,难免会把脑筋打到后方的人身上。她这儿已经挡掉好几批刺客了,江府那边也不能幸免。
虽然有旧账未清,但是怀玉觉得,总不能让江玠腹背受敌。
火是从江府正院烧起来的,家奴敲锣打鼓地喊着“走水了……”,江家众人都急匆匆地往外跑,江崇刚扶着老太爷过了月门,就看见十几个黑衣人从围墙上越进来,气势汹汹地围住了他们。
“焱儿!”江崇低喝,“送你老太爷从另一道门走!”
江焱听话地上来扶稳老爷子,一边退一边吩咐索酒去报官。
江府守卫一向森严,今日这些人攻势甚猛,想必是早有图谋。江焱想送老爷子出府,可不管走哪边,都被人围堵。无奈之下,只能将他安置在侧堂,然后与江深一起带着家奴护着。
衙门的人来得很快,然而竟没能杀退这群蒙面人。江崇粗略数了一番,光他能看见的蒙面人就有一百来个,更别说其余方向的。
江府怕是要遭大劫了。
“父亲,孩儿不会武,等会怕是要给江家丢人了。”江深跪在老太爷面前,朝他磕头。
江老太爷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什么丢不丢人呢?你本就善文,打小没习过武的。”
江深磕头又起身,捏了捏手里的长剑。
没习过武,也得保护好家人才是。
“深儿。”江老太爷忍不住道,“为父一直没有问过你,在一线城是怎么了?你自打回来,就始终闷闷不乐。”
微微一怔,江深垂眸:“父亲多虑,孩儿没事。”
这还叫没事呢?往常那般开朗的一个人,现在是再难见他笑。倒是肯入仕,肯上进了,可孤鸾丫头来他这里哭了好几回,说二公子抱着孩子总是一脸阴沉,那可是个男丁啊,也不知道他在嫌弃个什么。听着外头震天的喊杀声,江老太爷捏了捏龙头杖,低声道:“我这一辈子总在操心,总盼着你们光宗耀祖,可人么,一辈子也就这么回事,比起光宗耀祖,你们日子平顺安康才是为父更想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