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万重良哀声一叹,轻啜了一口茶,久久都不肯说话,似在沉思该如何开口。他如此淡然的态度,让凤璇阳急得如被火烧一般,差点想冲过去揪着万重良的脖子喊他快些说。
龙倾寒毕竟沉得住气,暗中按下了凤璇阳的手,轻轻拍了拍。
凤璇阳撇了撇嘴,只得状似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望天翻眼皮。
也不知这口茶万重良究竟喝了多久,这时,他才轻声开口,话语里流露出对往事沧桑的感慨:“二十年前的骨都还是个富裕的城市,然而忽然有一日,涌进了许多魔道中人,厉声质问,一个江湖魔头的亲人在何处。”
“江湖魔头?”龙倾寒接口道,心里有点不安了起来,为何听到这个词,他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两个字。他微微侧头,瞧见凤璇阳眼底也有些的紧张。
万重良点了点头道:“这江湖魔头乃是二十年前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人物,他武功盖世,一人力敌多人,杀师尊,投奔魔教,最后成为正道与魔道的联合攻打敌人,而那人……”他轻瞥了凤璇阳一眼,“便是魔月。”
龙倾寒倒吸了一口气,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此刻听来,他的心还是被紧紧揪紧了,没想到,在这个偏远看似毫不相关的地方,竟还能听到关于“魔月”的事情。
“此地怎会与‘魔月’有关?”龙倾寒撑着颔,眉头紧锁,“是了,方才依前辈所说,当年来城里的魔道中人,是来寻‘魔月’的亲人?”
万重良重重地点了点头:“只怕你们都想不到,这骨都其实是‘魔月’的出生之地。”
凤、龙两人的呼吸骤然一窒,凤璇阳扬起了眉头,哂笑道:“哦?他不是孤儿么,呵!”语气中的嘲讽,也不知是在笑话些什么。
龙倾寒听出一些不寻常的地方,他歪着头看了看万重良。万重良许是明白凤璇阳嘲讽什么,长了叹口气道:“‘魔月’段书青其实乃是骨都原先的一家大户凤家的孩子,他在初诞之日,一位道人恰巧路过他们凤家,掐指一算,算出了这个即将诞生的婴孩乃是天命的武学奇才,若将其送到久华派历练,便可成大器。”
“道人?!”龙倾寒有些不满了,他想起了先前劳启扬所说的,关于道人预言‘魔月’掀起江湖大浪之事,心里顿时对这个算卦的道人完全没有了好感。
凤璇阳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只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他轻轻地拉起龙倾寒的手,什么话都没有,微微仰着下巴,示意万重良继续说。
万重良目光微动,继续道:“这些事,都是那家的管家告知我的,具体当年情况如何,我也不过是转述罢了,做不得准。那管家告知我,他们老爷乃是个迷信之人,当年听到这道人所说,便将其请了进来,与之商量了一番,便决定要将这个孩儿送到久华派培养。当时段书青的亲娘自然不肯,苦恼着说要送,便将她也一同送去。可一来,她只是个妾室,地位不高说不上话,二来那老爷却是个执拗之人,一心便想着儿子成才。只因凤家也算是个武学世家,但妻妾所生的几个儿子,都是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个可以成才的,那老爷自然乐意之至,是以段书青的亲娘哭喊了许久也没用,那老爷在道人走后,便依照道人所言,举家驾马,抱着那个孩子到了久华派,连名姓都没给取,便将其放到了久华派的门口。”
龙倾寒握着凤璇阳的手一紧,沉声道:“连个名姓,贴身之物都没有。如此,他们将来又怎会认出这孩童是谁,又如何让他认祖归宗?”
“这我便不知了,毕竟我……”
“谁说没有?”凤璇阳有些不屑地插话进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便往桌上随意一扔,定睛一看,是块玲珑剔透的白玉,上纹一只展翅的凤凰。
万重良见之,小心翼翼地取过来看,重重地点了点头:“不错,这却是凤家的信物。想来,我从管家的口中听来的也做不得准。”
“凤家……”龙倾寒微微一怔,他扭头看了看凤璇阳眼底的嘲讽,“如此说来,你给自己取名为凤,便是这般用意,想来,你早已知晓了自己的家世?”
“哼,”凤璇阳眼底的嘲讽不减,轻蔑地道,“不错,本座曾打听过。”
“那你……”
许是猜到龙倾寒要问什么,凤璇阳接口了:“这般轻易抛弃亲儿,连个名姓都不赐予的父亲,要他作甚?”
龙倾寒一愣,缓缓拿起那块玉石,上面的纹路似是被屡次抚摸的缘故,棱角有些磨平了,他暗中看了一眼凤璇阳,发现他虽然脸上仍是嘲讽的表情,但他看着玉石的柔情却难掩他对亲情的渴望。
龙倾寒拉出凤璇阳的手,轻轻地将这块玉佩放入他的掌心,覆上他的手将其握好:“他们毕竟是你亲人。”
凤璇阳眼底浮动着幽光,他心念着龙倾寒的知心,轻轻搂了搂他,轻柔地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烛光微动,剪下这一幕的阴影,投在了桌上。
看着这动人的倒影,万重良眸里流露出了异样的光彩。
凤璇阳将这玉佩好好放到了自己的怀里,继续道:“前辈请继续罢。”
万重良点头,继续道:“那之后‘魔月’在万阴山上大战武林群雄的事想必你们都知晓了罢?”
“等等,万阴山?”龙倾寒微微一怔,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万重良道:“不错,万阴山,便是昔日‘魔月’投奔的魔教覆阴教所在。”
龙倾寒轻皱眉头,喃喃道:“万阴山,万阴山……莫非便是千骨道后头的万阴山?!”
万重良被他这语气被吓了吓,旋即点了点头道:“不错。”
龙倾寒怔住了,没想到竟会如此巧合,且巧合得不可思议。他微微蹙眉,脑中闪过了一丝光,却又恍惚不清,他看了看凤璇阳,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惊愕,不似作假,兴许是他想多了罢。
他摇了摇头,继续问道:“而后呢?”
“而后经过一场大战,正魔两道损伤惨重。魔月也跳崖而亡,但即便他已殒命,他高绝的武功仍让众人心生敬畏恐惧。因而,大战过后的魔道中人便打起了冥阳功的主意。也不知是何人透露消息,他们在覆阴教里头寻不到后,便将主意打起了凤家的身上。那一天魔教中人拥进了魔都,直接冲进凤家,逼迫他们交出冥阳功,可凤家早早便同‘魔月’断了联系,又岂会知晓冥阳功是何物,因而自然交不出来。是以魔道中人盛怒之下,便……”他瞳孔一缩,牙缝间透出一腔愤怒,“杀、人、灭、口。”
凤、龙俩人瞬间呼吸一窒,凤璇阳攥紧了双手,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虽早从未与凤家有过联系,但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却是断不掉的。
“那些人为何不去寻久华派的人,反倒来凤家。”龙倾寒却寻到了其中的症结,厉声问道。
万重良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得其意,仿佛似是有人故意唆使一般,他们竟都齐齐冲去了凤家,要挟他们。当时受过凤家恩惠的城里人,都出来相助。但结果,可想而知,魔道中人嗜血残忍,饶是凤家乃是武林世家,也终归抵不过‘贪婪’二字。是以最后,求而不得的魔教中人愤怒之下……屠、城!”
抽气声旋即传来,凤龙两人都惊诧地睁大了双眼,为了一本武功秘籍而屠城,人性的贪婪与残忍,由此可见!
龙倾寒不自觉地握上了凤璇阳的手,渴望在那里寻找到一丝安慰,可是,凤璇阳的手却冰得可怕,犹在微微颤抖。
凤璇阳反手握住了龙倾寒的手,靠自己指尖那微薄的温度,安慰自己与他,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思及当年的屠城之事,万重良的双目忽地龇裂起来,他重重一锤桌子,厉声道:“那一日,我正巧来此办事,岂知竟碰上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当即便加入了战局,可是对方毕竟人多,凭我的武功也只能杀掉几个,可毕竟寡不敌众,我也受了重伤。若非对方以为我死了,没再纠缠,只怕,今日你们也看不到我了。我清醒过来后,魔教众人已经走了,而街道上却是死尸满地,血流成河。我一路跑去寻找活人,却只得见几个被家人藏好而幸免于难的孩子。之后我又冲进了凤家,恰巧救下了藏匿起来的凤家长子与管家,便从管家的口中听闻了此事的来由。后来,看着这里满目疮痍,一时心酸,我便在此定居了下来,希望能尽力为他们做些什么。我留了下来助幸存之人重建新城,助他们摆脱心理恐惧,还教他们习武以自保。那段日子虽苦了一下,但却也是值得的。”
万重良长长一叹,想到当年那辛苦而难熬的时光,脸上的神情极其复杂。他缓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竟怵地变色,话语里溢出一丝愤恨:“可是,便在我以为此事便这么了了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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