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咱们的远东来说,什么思想工作之类的东西都是无聊且无用的,”郭守云顿了顿,而后继续说道,“因为即便咱们把谎言说的天花乱坠,没有得到实际好处的远东人,还是不会支持咱们的,要想稳固远东的局面,保持当地的政治稳定与社会和谐,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尽千方百计的发展经济,让千万远东人亲眼看到本地经济的发展,体会到生活状况的一天天好转。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国内可以利用民族情绪以及爱国激情来稳定社会状况,凝聚民心,可咱们呢?这一条方法咱们不能用,咱们唯一可以采用的,就是远东地方情结,而这一种情结所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它缺乏那种广义上的民族性基础,缺乏深层次的认同感。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远东地方情结起自远东经济的一枝独秀,因此,要想维持它,就必须倚靠经济的持续发展。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我能明白,”守成笑了,他点点头,说道,“可依我看,在这个问题上,反倒是大哥你有些看不开了。”
“这话怎么说?”郭守云愕然。
“大哥你不用瞒我,我看得出来,你这段时间的情绪很低落,”守成说道,“可以说,自从今年年中以来,尤其是在叶列娜离开之后,你的情绪就一直很不好,不说整日里愁眉不展吧,反正也相去不远了。这一点啊,不仅我看出来了,嫂子她们也都看出来了。我之前考虑过,类似这种情绪低落的情况,可从来都没有在你身上出现过,这是很反常的。”
“呵呵,所以你认为我这是被远东的事务拖累的?”郭守云失笑道,“甚至是因为找不到自己应走的那一条路,所以在迷茫中产生了这种情绪的低落?”
“恰恰相反。”守成摇头说道,“在我的心目中,大哥你可从来都是主意很正的,毫不客气的说,凡是你决定要去做地事,要去走的路。即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觉得,你现在之所以会出现情绪上的低落,就是因为你已经选好了那条自己要走的路,而在这条路上,你可能需要伤害到一些人的感情,尤其是一些身边人的感情。呵呵,自从在远东立足以来,我在很多人地口中听过针对大哥你的评述,毫无疑问。在那些人的嘴里,大哥你俨然就是一个乱世枭雄,狠心毒辣、反复无常。可自己的大哥毕竟只有我自己最清楚,而在我看来,大哥你固然是狠辣,也固然是多疑,可退一万步讲,你的那份反复无常,未尝不是一种温情的体现,正因为在狠辣之余,心底最深处还保留着那一份难能可贵的温情。所以你在一些决策上,才会显现出一种反复,才会有了今天这一份情绪上的低落。大哥,你说的我说地对不对?”
“守成啊,难得你会考虑到这些东西,”弟弟的一席话,令郭守云在心生感动之余,又多了那么几分感慨,他伸手在守成的手背上轻轻一拍。苦笑道,“你说地不错,这段时间以来,我的确是想到了太多的东西,就像人们常说的,自己手上把握着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去珍惜,只有等到失去了,才会感觉到那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痛苦。很不幸的是。现在你大哥啊,感觉到自己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即便是会去追索,也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可能,”守成不以为然的说道,“亡羊补牢还犹未为迟呢,大哥既然打算寻回曾经失去地东西,那现在怎么会来不及了?”
“亡羊补牢犹未为迟,可那前提是牢里还得有羊才成,”郭守云摇摇头,苦笑道,“可对于大哥来说,我那残破的羊圈里,已经连半头羊都没有了,他们不是被外来的狼吃掉了,就是被我自己那颗狼心灭绝了,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补牢干什么?”
“守成啊,”感慨了一句,郭守云稍一犹豫,而后继续说道,“你回头想想,当初与咱们一起合作过的人,现在还有几个在远东甚至是在联邦活得舒服的?基本上没有了吧?不说别人,就说雅科夫,他死了,说维克托,他离死不远了,红姐现在很少来哈巴罗夫斯克了,叶列娜走了,呵呵,就在今天上午,准确地说,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希奎娜也走了,虽然她没有明说,可我知道,从今而后,我估计再也没有与她见面的机会了。呵呵,都说人生聚散无偿,可在这短短半年的时间里,我身边走掉的人太多了,对于我来说,她们从今而后,只能作为一段记忆留存在我的身边了,我现在甚至在担心,如果再过上一段时间,这段记忆或许也会从我地脑子里流失掉。呵呵,到那个时候,我这个脑子里还能留下什么?权术?心机?怀疑......甚至是苦闷与恐惧?”
“大哥......”听大哥这番话说的如此悲凉,守成只觉得鼻头发酸。其实,他感觉到了,相对于大哥来说,自己是幸福的,在郭氏集团内,由于所有对外的事务都是由郭守云自己操控的,所以那些与人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用他这个做弟弟的来操心。也许有人会说,负责的事情少了,那就意味着手上权力小了,可现在的问题是,权力小了,所需要承担地责任、背负地负面情感同样也就少了,因此,在更多的时候,郭守云所承受地精神压力,守成是根本体会不到的----就像现在这样。“怎么,晓得替我担心了?”瞟了弟弟一眼,郭守云笑了,他说道,“放心好了,你大哥可不是那种精神脆弱的人,既然当初选好了这一条路,那我就做好一切思想准备了,要来的要走的,不管是谁,咱们就讲究一个随缘吧。还是那句话,这老天爷啊,是公平的,他给咱们这样东西,必然就会拿走咱们的另一样东西,在这个问题上,咱们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我看得清楚,也想的透彻......”
“两位先生。”兄弟俩正说话间。那个服务员又重新走了出来。他将几个餐碟摆放在兄弟俩地桌上。随口问道。“要喝酒吗?咱们这里最近刚弄了一批红星二锅头。散装地。顾客们喝了都说不错。”
“喝。为什么不喝?”郭守云想都不想。就那么一拧头。大声说道。“只要不是酒精勾兑地。不管是什么酒。你先给我来上一斤。”
“好嘞。你稍等。”服务员咧嘴一笑。痛快地说道。“我这就给你打酒去。”
“大哥。”守成犹豫了半晌。在服务员将一个酒壶送上来之后。才压低声音说道。“你没想过去把叶列娜找回来吗?”
“找回来?”郭守云手里拎着酒壶。给自己和弟弟满满地斟了足有三两地一杯。这才嗤笑道。“她人都走了。那就说明不打算让我去挽留了。凭她地那副脾气。我去找她还有用吗?再者。她人去了哪儿我都不知道。找她......哪有那么容易?”
“大哥。这是你地借口。”守成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你说自己留不住她。这摆明就是不成立地理由。就我所知。在她走地时候。你从来都没有挽留过。所以。这留不留地下来。你没尝试怎么就能知道答案?至于说她人去了哪儿。你不知道可我知道。”
“你知道?”郭守云一脸的讶然,他随口说道。
“嗯,我知道,”点点头,守成说道,“其实,在她走了之后,波拉尼诺夫就看出了你的失落,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在秘密的调查,想尽办法的调查叶列娜的去向。只不过这件事他不敢告诉你,至于理由嘛,你自己应该知道的。”
默然点头,郭守云盯着面前的酒杯,沉默良久之后,突然就那么一仰脖,将满满的三两二锅头,一口气灌进了肚子里。
他的这一个举动,将守成吓了一跳。
“大哥,你疯啦?!”下意识的夺过酒杯,守成皱眉说道,“这可是五十六度的二锅头,不是葡萄酒。”
“说吧,她去了哪儿?”没有理会弟弟的惊讶,郭守云咳嗽一声,嘶哑着嗓子,问道。
“按照波拉尼诺夫的调查,”叹口气,守成将酒杯放在一边,这才说道,“叶列娜在离开哈巴罗夫斯克之后,去了一趟列宁格勒,只不过在那里,她只停留了不到一天,然后就......就出国了,一个人去了阿根廷,现在就定居在布宜诺斯艾利斯。”
“那,那她现在的生活怎么样?”郭守云地垂着头,轻声问道,“身边,还有没有别的人?”
守成摇摇头,说道:“没有,按照波拉尼诺夫的说法,她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市郊买了一栋房子,又在住宅附近开了一家小超市,现在还养了一条叫宾西的小狗。她现在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十点出门去经营自己超市,下午五点回家,然后在院子里溜溜宾西,再到屋顶上看半个小时的夕阳......其他的,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