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梓彤自然也明白,天下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啊,但昭伶公主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懂分寸,和她合作至少是双赢。揭穿萧弘鄞的把戏还是要地位中立的昭伶公主“不经意的”给揭穿才好。薛梓彤心里暗自盘算了一番方士们的手段,第一点无非是传出一个虚名,把自己包装好,好到足以让皇上心动,然后说自己能见到神仙,拥有神力,三四十岁了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七十多岁,这般延年益寿,自然令人艳羡。第二点这些方士无不能说大话,敢说大话是在对皇帝极其了解的基础上,而且即使对皇帝也不能惧怕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哪个神仙不是道骨仙风的。第三点就是要投起所好,和八卦传播的原理一般,人都喜欢相信自己爱听的。景延帝担忧的无非是自己的身体状况,几个儿子的思想状况。他要为皇帝造一个美丽的大泡泡,只要在皇帝完成了他们的愿望及时死掉,不要让皇帝看到泡泡破灭,便能求一世飞黄腾达了。
第四点,那便是会做些小魔术,至于是什么绝活,既然是绝活那便只有少数几个人能看,如果那方士还没有自大到让自己的法术公之于众等着大家来揭秘的话。
“方士绝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延缓父皇的龙体。”薛梓彤淡漠的说道,抬眼看着昭伶公主问道:“不知姑母可知道那方士的来历。”
“姓王,一出生便有紫色祥瑞,父母认为是仙胎便,怕辱没仙人,便送到青云峰的莲花观养大。今年已是一百八十岁高龄,却翩翩如少年,我见过一次那道人,端的是个好模样,容貌和老四不相上下,干净的像个婴儿。光看容颜说他有几分仙气确实当的。”昭伶公主的眼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几分赞许,看来任何年级的女人都不可能无视帅哥的存在,如果这王真人没卷到这起夺嫡的事件中来,养在家里就是天天说瞎话,也是好的。
薛梓彤笑笑,果然是花了大价钱包装的,这么个粉面书生却着实难让人看出是个骗子。薛梓彤又问道:“如此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又要搀和到凡人的事上去。”
昭伶公主皇宫中也没白跑那几趟,作为少数几个知道王道士内幕的人,接着说道:“王真人从未出观,是老五听了有这么号人物,一路磕着长头上的青云峰,到了莲花观身上都受了不少伤,回来躺了几个月才好了。因为这事,皇兄很是感动,御前常常让他伴驾。”
薛梓彤点点头,暗想,这不正符合萧弘鄞希望众人看到的吗?不谙世事的小正太,只有对父亲的一片赤诚。景延帝正是缺温情的时候,二皇子和太子在怎么装也已经没有年龄优势了,而且他们还要做出稳重老成的样子压住下面的人,硬做出一派天真烂漫只能恶心着景延帝。
昭伶公主接着说道:“王真人看到老五后,说老五的前世和自己有同门的情义,才愿意为了老五下一趟凡尘帮老五尽孝道。”薛梓彤忍不住笑道,这神仙还这么知情解意呢。
“姑母可曾见过那王真人有什么本事?”薛梓彤问道,只要看到他那点小把戏让他在景延帝面前漏了怯,一次次的蚕食皇上的信任,到时候派个大不敬的名声给他料理了,量五皇子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了。
昭伶公主皱了皱眉,仔细回忆了一番慢慢摇了摇头说道:“他做事一向隐秘,除了皇兄看过,惊为天人,在没有,连贴身的四大太监都没有这份殊荣。”
薛梓彤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看来还是个滴水不漏的厉害角色。估计这就是萧弘瑾爬上王位的最后一块绊脚石了,可是薛梓彤脑子比较活泛,既然不是那些江湖术士都路数,能获得多疑的皇帝的信任,怕是有些本事,这样的人,又和自己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如果能收为己用岂不是势如破竹。
“姑母可知王真人有和偏好?”薛梓彤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她看问题还是更多的以一个商人的角度,只要没有伤到她的底线,有好处大家分嘛。
昭伶公主挑了挑眉问道:“这么说,你打算收买他,恐怕很难吧。”
薛梓彤浅浅一笑,酒壶里有温好的桃花醉,果汁一般,薛梓彤接过小酒杯轻轻抿了口说道:“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交不起的价钱,任何人都是可以买通的。”
昭伶公主怔了怔,轻轻点点头说:“也是,可是据我的观察,五皇子对王真人十分敬重,王真人也从不贪财,贪色,似乎真的是六根清净,没有七情六欲。即使皇上赐席他都不去,平日若不觐见只住在一个普通道观里,和些道士们粗茶淡饭的过日子。”
薛梓彤又皱了皱眉头,听来是个很有根骨的道士,能够克服自己本能****的人无非有更大的图谋和野心。这样的人薛梓彤可要亲自会会,好久没有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了。
薛梓彤和昭伶公主窃窃密语完,薛梓柔就相时凑了过来,昭伶公主毫不掩饰她眼里的厌恶,将脸扭到一旁去了,薛梓柔可怜巴巴的看着薛梓彤,低声说:“姐姐,梓柔不会说话,本是想维护你,却反而落了话柄,您可千万别记恨我啊。父亲好容易看到我们姐妹感情好起来,可千万不要因为妹妹的愚蠢让父亲在伤了心。”
薛梓彤冷摸了摸手中的石子,正是滑倒她的那些石子,她见着心烦的人,手中便要不断摩挲着一个物件,低颦浅笑道:“妹妹既有父亲撑腰我自是要给几分面子了。”
薛梓柔脸上有些难看,毕竟伏低做小的还被人呛一口的滋味很不好受,可薛梓柔已经不是薛家受宠的四小姐了,只得强装小脸,眼中撇到薛梓彤手中的石子,惊道:“姐姐怎么会有柳家府上的石子?”
薛梓彤愣了愣,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石子,她早知道这些石子特别,所以才特意留下来作为证据和线索,把幕后的那个鬼祟给揪出来。可是她又不能让薛梓柔知道有人害她不然一定问不出想问的话来,便不在意的说道:“不过是些石子罢了,怎么就独独柳家有,别家没有。”
薛梓柔拿过一枚石子仔细摸摸说道:“这只能是柳家石子路上的石头,这些石子常年长青苔,在夏季走在上面会很阴凉舒适,很养生的,这每颗石子都是从望海深处取来的,每一颗都一般大小。”
薛梓彤的心一沉,是柳家人出手没错,可是这情报是谁派出去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薛梓彤见薛梓柔又在无知无觉中帮自己点名了一件要事,着实感谢她。看着她的脸色也缓和了些嘴上却说道:“妹妹有空关心夫家外公的石子,不如多想想怎么能回去做正经主子。”
薛梓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昭伶公主见薛梓柔蠢的可笑,便也笑着打发道:“本宫身子乏了,大家各自散去吧。”
拜别了昭伶公主,薛梓彤被安安稳稳的抬回了宸王府,萧弘瑾早早回来阴着脸坐在她的卧室里。
跟着薛梓彤的小丫鬟们都有些害怕,薛梓彤屏退了众人对萧弘瑾说道:“好端端的在这里吓人做什么?”
萧弘瑾看到她被她这句话气笑了说道:“你还真是心宽,今天出了那么大的事还在这谈笑风生的,居然还跑去赏花会,我,我真要把你绑在床上才是。”
薛梓彤见他真动了怒,笑着凑了过去说道:“好啦,这不没事嘛,今日昭伶公主跟我有要事要说,这才不得不去的,再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好端端在府里不也出事吗?”
萧弘瑾愣了愣,叹口气将薛梓彤揽在自己的怀里,头轻轻靠在薛梓彤拢起的小腹上,轻声说道:“彤儿,我有点想放弃了,我一想到得到那个位子,可能失去你,失去你肚子中的孩子,我就觉得那把椅子就像个魔鬼一样。”
薛梓彤了愣,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弘瑾,一脸的疲惫和不安。薛梓彤摸着他的头,一下一下的安抚着他。
“我从小不得宠,也没有倚仗,几次差点丢了命,也不知被别人算计过多少回,可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怕过。”萧弘瑾的声音越来越低沉,靠在薛梓彤的小腹上,仿佛抓着他的全世界一般。
“瑾,就算我们现在放弃了,也不能全身而退了,我们得罪了二皇子,得罪了太子,还有那么多你的追随者,你若放弃,那些为我们倾尽所有,为我们失去生命的人,怎么办?”薛梓彤心里也不免有些伤感,她知道这样对萧弘瑾有些残忍,可是如果不坚持走下去,所有人,所有他们在乎的人,他们自己都会不得善终。
萧弘瑾抬起头来望着薛梓彤轻声说道:“我们走吧,走得远远的,我什么都不想管了,你知道每天我回来看不到你,我的心情是怎样的吗?当我听说你在路上出事了,我眼前都是一片黑。”
薛梓彤心疼的摸摸萧弘瑾的脸,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薛梓彤轻轻抚摸着,想把它揉开,温和的笑了笑轻声说道:“你别怕,你见到几个人欺负得了我,至于咱们的孩儿,连这点小风小浪都经不住又怎么做咱们的孩儿。”
萧弘瑾起初听的很是振奋,可是听到后面有点不是滋味,这孩子是亲生的吗?
薛子彤见萧弘瑾已经收起了那副戚戚然的神色,便坐在他身旁和他说了五皇子的事,其实这件事萧弘瑾也早就知道,但是一直没找到什么办法下手,他毕竟是个古人,对神仙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他可没胆量像薛梓彤一般对神仙如此藐视。
“所以你想从王真人那下手?”萧弘瑾不确定的问道,这王真人似乎成了一个奇怪的所在,他一个人似乎就能镇住所有的势力,现在几个成年的皇储都因为他而采取了观望态度。
“不能说下手,见见是自然的了。”薛梓彤觉得这种人要眼见为实,传闻多是不可信的。
“你现在腹中怀着孩子,就不能安生一点。”萧弘瑾有些感动的搂着薛梓彤,所有的事情,该想的不该想的薛梓彤都为自己想全了,也确实因为薛梓彤的出现他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光明,几乎就是他的福星。
“我要安生,他们要出这许多花招,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薛梓彤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和刚才的温柔体贴简直判若两人。
“你知道是谁要害你了?”萧弘瑾眼中也闪过了一丝阴鸷,这样明目张胆的动他最心爱的人,简直就是在挑战他。
薛梓彤点点头,放了几颗石子在萧弘瑾的手上,萧弘瑾虽然和柳家不亲,到底是外公家,多少去过几次,看到那些青苔石头,不言而喻,脸上的神色又寒了几分。
“有件事我不知你知不知道?”薛梓彤本来一直想把这个秘密为萧弘瑾保留下去,在他的童年中,父亲冷落他,母妃们憎恨他,柳家完全当他透明,至于那些叔叔弟兄更是虎视眈眈。
唯一的朋友是那个整天没正行的房书平,但是房书平给不了他幼年缺失的那些温情,在萧弘瑾的内心深处,素未谋面的母亲是他心中所有情感的纽带,当他受到哥哥们的欺负,母妃们的算计,父皇的视而不见时,他会在心里想,如果母亲在会怎么样,她的母亲有着那样一张绝代风华的脸,是柳家最受宠的小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应该是个玻璃心水晶肝一般美好的人物。
若他知道她的母亲因为自己的私情,生过另一个孩子,柳家人为了销毁证据,还派人暗中害死了她,他心里该是怎样的难过,可是如今苏嬷嬷已经开始威胁到了大局,很明显她和柳家已经暗通曲款萧弘瑾是腹背受敌。
萧弘瑾看着薛梓彤吞吞吐吐的神色知道她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瞒着自己,心下不由有些紧张,薛梓彤的胆识他是知道的,如今她都觉得说出来很有压力,那一定是件了不得的事。
“你说吧。”萧弘瑾看着薛梓彤郑重说道。
“小可的身份你可知道了?”薛梓彤的眼神中有些闪烁,她和秦季同约定过,不要先告诉萧弘瑾这件事,秦季同答应了。虽然他们的本意是对萧弘瑾情感的一种保护,可这会不会让萧弘瑾更加的难堪。
萧弘瑾狐疑的看着薛梓彤,以他的敏锐可以感觉到苏小可的特别,甚至他以前初时对苏小可还有些亲近的爱意,现在想来是因为他们眉眼间是有些相似,平时不注意也就罢了,被薛梓彤一提,这层层关窍瞬间就打通了。
萧弘瑾站起身来,有些暴躁的说道:“不可能!”
薛梓彤静静的坐在他身后,她已经预料到了萧弘瑾的失望和痛苦,可是现在她却没有别的法子去弥补他心里的伤痛,治疗伤痛最好的办法,原本就是放下所有旁的情绪东西,彻彻底底的让痛苦席卷,然后慢慢的恢复,曾经的伤痛也就放下了。
萧弘瑾背对着薛梓彤站了很久很久,薛梓彤担忧的望向他的后背,一身玄色袍子金线刺绣,看上去十分威风魁梧,可是薛梓彤却觉萧弘瑾从没有这样脆弱过。薛梓彤就这样在静默中陪着,她不说话,但他知道她在,人生本就有很多痛得自己都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刻,图谋越大,这样的时刻就越多。
薛梓彤不知道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等待了多久,只听到萧弘瑾背着他寒声说道:“苏嬷嬷不能留,必要的话。”
萧弘瑾顿了顿,沉声道:“小可也不要留。”
薛梓彤微微愣了愣,虽然她知道政治角逐中的残酷,可是她还是更多的保留了人性之中的怜悯和习惯。
“这件事我去办吧,女人之间的事你出面总归不好看。”薛梓彤低声劝道,她现在越来越明显的感觉到萧弘瑾的那种威势,他从自己怀里清醒过来,继续奔赴夺嫡之战。
萧弘瑾转过脸来看着薛梓彤,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轻叹一声,回到薛梓彤身边,揽着他坐下来,虽然依旧亲密关切,可是薛梓彤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刚才发生了质的变化,萧弘瑾身上帝王的气息更加浓烈了,薛梓彤第一次面对萧弘瑾有了不安的感觉,她轻轻靠着他,却并不像从前那般舒心了。
“你害怕?”萧弘瑾语带嘲讽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连和自己有着血亲的妹妹都能杀害,为了那个位子如此不择手段。”
“小可……”薛梓彤知道这句话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很幼稚,可是她的性格却不能任由一个无辜的生命这样死在权谋和肮脏的辛秘中。薛梓彤顿了顿终还是说了出来:“小可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