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整座别墅寂静的针落可闻,一股无言的悲痛蔓延开来。
云涯端着熬好的药走到庄曦月的房间门口,犹豫再三,敲了敲门。
“庄姨,我进来了?”
沉默了半晌,里边传出庄曦月虚弱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云涯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庄曦月躺在床上,晏南陌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批阅公文,见云涯进来,百忙之中朝她点了点头,复又垂下脑袋埋首于繁杂的工作中。
庄曦月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双眼红肿,见云涯进来,强撑着身子要爬起来,晏南陌赶忙扔下手里的公文,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先于云涯一步将庄曦月的身子揽在怀中,皱眉说道:“躺好了别动。”
庄曦月白了他一眼,挥手赶他:“快去工作吧,别管我了,我又不是玻璃娃娃,没那么脆弱。”
晏南陌揽着她的力道丝毫没有减轻,顺手接过云涯递过来的药碗,温和的对云涯说了句话;“云涯,最近都要辛苦你了。”
云涯抿唇笑了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晏南陌眼中的笑意更显真诚了几分,自从姐姐出事之后,月儿就倒下了,如果不是云涯,家里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呢,云涯是个很有能力的姑娘,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料理的很好,陈叔都对她恭敬有加。
虽然这个孩子身世坎坷,但难得聪明细心,更是阿颂深爱的人,不管未来如何,他都认定了这姑娘就是他晏南陌的长媳。
庄曦月咳嗽了一声,无骨般躺在晏南陌怀中,抱歉的看着云涯:“让你受累了。”
云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了笑,说道:“庄姨,你要快点好起来。”
顿了顿,她说道:“大姨的离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她现在也许在天国里,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我们应该替她开心。”
庄曦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实在难以接受姐姐的离去,是啊,这个世上如果没有了那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更何况她深知姐姐对那个人的感情,如果不知道他的消息,还能自欺欺人的苟延残喘,可当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依照姐姐的性格,绝对不会再苟活于人世,也许离开对姐姐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吧。
可是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说服不了自己的心,命运终究还是不会善待姐姐。
庄曦月垂下睫毛,淡淡道:“我明白。”
晏南陌舀着药,喂到庄曦月嘴边,庄曦月很是听话的喝了,气氛默默无言。
连云涯何时走的两人都不知道。
“爸妈那里,一定要瞒着他们,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他们的身体绝对会受不了。”
晏南陌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放心吧,我已经跟大哥通过电话了,大哥明天上午就赶到,大嫂留在家里照看爸妈,但这件事情早晚都瞒不住的……。”
庄曦月想着想着眼眶又红了,伏在晏南陌怀里闷闷的说道:“那就瞒一天算一天。”
三个孩子中,从小爸妈就最疼爱姐姐,也许是因为姐姐的身世,爸妈心疼她,给了她更多的爱,记得小时候她不懂事,和姐姐争玩具,姐姐会大度的让给她,被妈妈知道后,被大骂被修理的总是她,那时候她不服气,还很委屈,但是后来等她再大一点,知道姐姐的身世后,更为姐姐的气度所折服。
现在姐姐走了,爸妈知道后,还不知道会多伤心呢。
庄曦月想到什么,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个梁温婉,都是因为她,她就等着给姐姐偿命吧。”
晏南陌蹙了蹙眉,事情过程他略有了解,虽然最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梁温婉,但他觉得,这件事应该另有隐情,但现在月儿情绪激动,还是不要说出来刺激她了。
云涯从房间里走出来,陈叔走过来说道:“纪小姐,关于后天宴客的名单请您过目一下,如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再去改。”
云涯接过来认真的看了一遍,陈叔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一切都安排的很好,根本不需要云涯费心,她只需要做那个决策的人就够了。
云涯合上单子递给他:“就按这上边的办吧,陈叔,麻烦您了。”
陈叔老泪纵横,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在阮家工作了,主子们的恩怨他一清二楚,但他一个管家哪里有说话的余地,只是夫人……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啊,就这样陨落了……
这时晏颂从门外走进来,陈叔抹了抹眼泪,“纪小姐,夜深了,您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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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佝偻着背,步履蹒跚的走了。
“晏哥哥。”云涯走到他面前,一袭黑衣越发冷酷孤傲,那张俊美逼人的面容上再找不到一丝温情,冷的犹如冰雕。
云涯心脏猛然刺痛了一下。
他在自责。
晏颂眼中密布着红血丝,垂眸看了云涯一眼,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往楼上走去,一路上什么话都没有说。
回到房间,没有开灯,黑漆漆的房间内,两人相拥而眠,彼此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
云涯知道他没睡,小声道:“晏哥哥,你毋须自责,人各有命,依大姨的聪明,你觉得她会看不透梁夫人的阴谋吗?我想……她是真的绝望了。”
这一点她谁都没有告诉,大姨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这么多年阮文臣那么多的女人登堂入室,是个女人都要气死了,而大姨却稳坐正室之位,笑到最后,没有心机和手段早就被人拆吃入腹了,就算是梁温婉和梁夫人算计大姨,她会傻傻的往里跳吗?
只有一种可能,是大姨自己的选择。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晏颂紧紧的抱着她,云涯感受到他落在耳畔沉重的喘息,像是在黑暗中孤独徘徊的旅人,云涯心脏抽痛,不言不语,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那颗寒寂的心。
入夜,警局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黄文晴和梁温婉被分开关押,黑漆漆的房间内只有一张椅子,除了坐在椅子上的人之外,空无一物,世界安静的让人心底发慌。
黄文晴从开始的强装镇定到后来的慌张害怕,一直在叫着自己冤枉,一会儿破口大骂,一会儿盛气凌人,一会儿又哭又叫,可惜她喊破了喉咙也没人进来。
另一间房间内,从开始到现在,梁温婉坐在那里姿势就没变过,垂着脑袋,披头散发,黑暗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整个人萦绕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邓容华在监视器前看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将警帽慢条斯理的戴好,缓声道:“把她提出来。”
手指着监视器里哭累了瘫在椅子上的黄文晴。
手下立刻去办了。
邓容华走出房间,有小警员走过来低声道:“梁泰生来了,还带了律师来。”
邓容华挑了挑眉:“保谁?”
“梁大小姐。”
邓容华笑了:“梁夫人呢?”
没道理救女儿不救女儿的妈,看来这梁家水确实很深呢。
小警员说道:“梁泰生从头至尾没提梁夫人,您看……。”
“等着吧。”
邓容华整了整衣服走了出去。
“看来保释是行不通了,夫人和小姐都有嫌疑,警方不放人,我也无能为力了。”
而且对方是邓容华,来头大得很,走警方的后门更是行不通了。
梁泰生眉头紧紧蹙起,眼中满是担忧:“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律师想了想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梁泰生殷切的看着他。
“现在案子还没有定案,小姐和夫人都是嫌疑人,阮先生那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夫人和小姐只能保一个……。”
律师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梁泰生秒懂,犹豫了片刻,咬牙说道:“无论如何,婉儿一定要没事。”
律师点点头,心中有些叹息,这梁泰生也太狠心了,怎么说也是结发妻子,说抛弃就抛弃,不过对那个女儿还真不是一般的疼爱。
另一边,阮文臣刚从殡仪馆出来就被警方的人抓捕了,梁温媃被杀已经通报了警方,由黄毛负责,梁温媃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今晚的警局注定不会平静。
一个警察急匆匆的跑进来,梁泰生没由来一阵心慌,很快那警察从里边走了出来,看了梁泰生好几秒,这才走过来说道:“请问是梁泰生、梁先生吗?”
梁泰生愣了愣,“我是。”
得知梁温媃的死讯,梁泰生身体晃了晃,被秘书眼疾手快的扶住。
整个人像是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遭逢变故,妻子和两个女儿都出事了,铁人也受不住。
这个小女儿,虽然比不上婉儿,但他也是真心疼爱的,没想到忽然之间就离他而去了。
“是谁?”梁泰生咬牙切齿的说道。
梁泰生身上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气势,只是一个传话的小警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阵仗,讪讪的说道:“案子正在审理中,您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受害者的尸体现在……。”
“媃媃……。”梁泰生老泪纵横。
“您请节哀。”
伤心了一会儿,梁泰生吩咐秘书去处理梁温媃的后事,他要在警局等着,他怕婉婉出来之后见不到他会害怕……
邓容华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优秀刑警,审问手段千奇百怪,对付一个不算聪明的家庭主妇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身心备受折磨的黄文晴只想赶快脱离这里,什么都招了,事无巨细说的清清楚楚,包括她是怎么利用站位陷害梁温婉将庄繁星推下阳台的。
她之前在心中计划了几百遍,但没想到实行起来的时候会那么简单,她还特别说明了当时庄繁星是可以免于灾难的,但她当时也不知道是傻了还是脑抽了,竟然将错就错算是化被动为主动的跳下了阳台。
“你和阮夫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邓容华逼问道。
黄文晴痛哭着说道:“是阮文臣,他绑架了我的女儿逼迫我做这些事,我也是被逼的……。”
邓容华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精光,话锋一转:“我理解你想找一个替死鬼的心情,但梁温婉是你的女儿,虎毒还不食子,你怎么能把她当成你的替死鬼?”
黄文晴脸色狰狞,愤愤然说道:“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是梁泰生那个渣男在外边的私生女,一切都是这个贱人惹出来的,活该。”
邓容华愣了愣,没想到又牵出来一件梁家的秘密。
到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但邓容华心中却一点都没有破了案的开心,只有无尽的遗憾和无奈。
“把人押下去吧。”
邓容华走出房间,有人走到他身边低声道:“阮先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