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国,宋锦下飞机的时候就觉得这里比国内冷太多,不过空气却是少见的清新,早晨的太阳稀薄,带着熹微的暖意,投注在身上,虽然有些凉意,却也很舒服。
孔圣香拿着大衣披在她身上,“幸亏我早有准备,要不然非得冻坏你。”
宋锦笑着摇摇头,她有内力护体,就是冰天雪地也冻不坏她的,她很喜欢这种微带凉意的感觉,仿佛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享受其中,并未用内力为身体催热。
所以孔圣香一摸她那冰凉的小手,脸色就耷拉的更长了,嘴里嘟嘟囔囔着,阿欢推着行礼跟在几人身后,一行十分低调的出了机场。
HR那边早已派了车子来迎接,看来她这个代言人份量还不小,还劳驾HR亲自派车来接。
刚坐进去,孔圣香把一个暖手宝塞她怀里,“赶紧暖暖你的手,女孩子最是不能冻着,你年轻不懂事儿,现在不注意着,等将来结婚了,你就等着哭吧。”
宋锦听着孔圣香的唠叨有些昏昏欲睡,歪头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这是个浪漫而富有情调的国家,从那些建筑上就可以看出来,路上的行人笑容爽朗恣意,连风都是自由而散漫的。
她很喜欢这里,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简短的梦,梦里很美,她笑的很开心,拉着一个人的手穿越花海,笑声肆意的回荡在阳光下。
她是被孔圣香叫醒的,迷茫的看着孔圣香,双眸空洞。
“到地方了,赶紧回魂了。”刚睡醒的宋锦那小模样少了平时几分有些疏离的温和,反倒呆萌的很,尤其是那迷瞪的小眼神,看的孔圣香心都化了。
“哦。”宋锦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脸上又恢复到一如既往的温婉笑意。
下车的时候,她皱眉想着,那是个什么梦?为何一醒来就全都忘了,可那开心的笑容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等走近HR行政大楼,宋锦渐渐收起了乱七八糟的心神,专心致志的走路。
派来迎接她们的是个金发碧眼的大美女,笑容满面给人很平易近人的感觉,宋锦看一眼就知道这女人绝对没有表面看着那么和善,绝对是个厉害角色,她猜的不错,这女人可是HR广告部总监的助理简,HR第一红人,能劳驾她亲自来接,不少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看着宋锦的眸光都变了。
这不是HR刚宣布的全球总代言人吗?竟然能让简亲自来接,这女人什么来头?
简看到宋锦惊喜的眨了眨眸子:“当初见照片的时候就觉得你很漂亮,没想到你真人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多了。”
宋锦惊讶于这人一开口就是流利的汉语,看到宋锦有几分讶异的眸子,似是能猜到她所想,笑着回道:“我在华夏留过几年学,很喜欢华夏文化,尤其是语言,学了有五年了,怎么样,还不错吧?”
简笑容甜美,双眸真诚,是个很健谈的人,两人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能和宋锦热络的攀谈起来,像宋锦这种有些慢热的人都对她心生好感。
不愧是HR第一红人,能力不容小觑。
简领着一行几人来到顶楼的露天摄影棚,旁边是一间休息室,简领几人进去。
“你们刚下飞机,本来是想要接你们先回酒店休息一下的,不过这次HR推出新品牌,发布会赶在明天,所以海报和周边要今晚连夜赶出来,只能辛苦你一下了。”
HR这次新品发布会有些赶,主要是为了截断另一大化妆品的新款上市,两个品牌互斗多年,各自不相上下,这次HR要赶在另一品牌上市之前抢先上市,抢占先机。
宋锦笑道:“这是我身为代言人应该做的,我不累,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简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完全没架子,她心底总算松了口气,笑容也更加真诚了几分:“现在不急,你先休息会儿,想要喝什么?我让人给你们送过来?”
宋锦摆摆手:“不用。”
孔圣香很清楚宋锦的习惯,从包里掏出水杯放到宋锦面前,简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扭头出去了。
摄影师是HR御用,国际知名的新锐摄影家董明,拿过多项大奖,三十多岁,华裔,留着络腮胡,小辫子,还真有几分艺术家的张狂劲儿。
宋锦换完装出来,董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早前就看过这女孩的资料,每想到真人比照片还要更漂亮更年轻。
不过这世上年轻漂亮的女孩多了去了,拍照没感觉也是白搭,不过这人选是HR定的,他一个小小的摄影师能说什么。
没想到拍起来却令他意外,代言人选本就适合挑选和品牌气质贴合的,有很多老品牌选择代言人很少选大牌明星,因为大牌明星往往会把产品本身的光芒掩盖,虽然暂时会带来销量和人气,但长此以往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只有那些想投机取巧的,才会砸钱请大牌明星,用明星效应给产品做推广,赢了销量却输了口碑。
但HR显然是个例外,HR历来代言人都是极有份量的,这从它一开始的定位就决定了,HR是奢侈品,不是普通小户能买得起的,走的高端路线,代言人自然要斟酌选定,尤其是国际代言人,那代表的是HR在全球的脸面,从第一代希尔波琳娜开始,每一届全球代言人都是巨星名媛,上一届代言人还是全球出了名的名媛,所以到宋锦这里的时候,才会让所有人震惊。
这个女孩虽然十分漂亮,可名气说白了也就在华夏响亮,而且资历浅不说,本身也没有家世,听说是孤儿出身,这和以往的HR女神一比,自然是上不了台面。
不知道HR为什么独独选定了她,HR背后是J&D集团,J&D集团背后则是梅菲财团,她背后究竟是有什么背景?董明才不相信HR是真的看重了她和产品贴合的气质,骗骗不懂行的人还行。
不过总的来说,这女孩大有来头就是了,本以为带着背景来的会拿乔摆架子什么的,毕竟他以前也见过不少这样拎不清的女星,而这个女孩,说让摆什么动作就摆什么动作,笑容温暖明亮,一整套拍摄下来,他常年拿相机的手腕都有些酸痛了,对方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依旧笑吟吟的,这让董明也心生了几分好感。
能看得出来,这女孩是个敬业的,年龄小还能做到这种地步,实在不容易。
而等看到成片,他则是更加惊喜,宋锦很上相,她脸盘小,是那种圆润的鹅蛋脸,看真人的时候非常瘦,上镜的话却带了一点婴儿肥,不过却给她精致到美艳的五官增添了一丝亲和的甜美,眉目如画,尤其是一双明亮璀璨的凤眸,闪烁着温软的笑意,如三月的春风,和煦暖人,美的没一点攻击力,第一眼就非常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所有的宣传照都是以产品为主,用自身去凸出产品,而她就如月亮周边的星星,在自己固定的位置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不喧兵夺主,却也不会让自己湮灭于黑暗中,散发着独特的高贵气质,令人见之难忘。
不得不说,这一套宣传照拍的很成功,她本身气质温婉,气质里隐隐有一种端庄的高贵,很好的凸显出这套产品的理念。
接下来还要拍摄一套广告片,总共分三支,到时候需要投放到全球市场滚动播放,HR不走大众市场,电视上也只有一款概念广告,都是买了各国最高端的广告位滚动播放,那逼格不是市场上那些小牌子能比的。
三支广告片都是要取外景,在这个国家有名的一条河边拍摄,二十度的天气,宋锦需要穿着裸肩抹胸的拖尾长裙,从河边远远走来,背后是明媚的阳光,缓步走来的女子美的炫目,大气温婉,身后的河水倒影着璀璨的波光,却不及女子那明亮温暖的笑颜。
三支广告片分三个主题,从活泼明媚的少女,温婉大气的少妇,再到端庄优雅经岁月沉淀的成熟女人味儿,宋锦分别驾驭的游刃有余,令董明不得不赞叹。
这女孩镜头感很强,表现力也很好,把每个阶段的特性都表演的淋漓精致,尤其是最后那仿佛历尽沧桑又波澜不惊的眼神,真的是让人叹为观止,很难想象这样的眼神会出现在一个才十六岁的女孩身上。
这条河本来就是著名景点,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拍摄团队又没刻意赶人,很快就聚集了一些观众,看着像是拍广告的,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这女孩长的好漂亮,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吧,你看,她长的像亚洲人呢。”
“就是啊,以前都没有见过呢,是我见过的长的最好看的女人,她笑容好温暖,我好喜欢她。”
“她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还没出道?从现在开始,我决定粉她了……。”
有路人把偷拍的照片传到Facebook上,这里爬墙的人很多,很快宋锦的照片就在国外的平台上火起来了,其中也不乏华夏人,一看这不是宋锦嘛,上去科普,这些人才明白,原来是来自华夏的女星。
锦衣卫闻讯赶来,反正哪里有宋锦哪里就有锦衣卫,不过国内玩Facebook的人不多,国外的人都是纯粹欣赏美颜的,没有一个说难听话的,锦衣卫这才放心,留几个人关注着,回头就把宋锦在F国拍摄HR广告片的偷拍照发到了网上。
女神最近不在国内,得给艹点热度,要不然长时间不出现在公众面前,人气会低落。
不过宋锦最近最不愁的就是热度,侠情游戏公测的反响出乎意料的好,毕竟这款游戏不论是格局还是剧情人物抑或是操作都是顶尖的,刚公测那一晚服务器就因为太火爆而瘫痪,可把游戏公司的老总给气坏了,扣了技术部几个月的奖金。
其中角色人气最火爆的就是以宋锦为原型进行再次创作的溟丹,给游戏又增加了千万玩家,毕竟溟丹这角色太吸粉了,宋锦演的入木三分,都想知道她和皇孙的结局是什么,便都来游戏里体验一把。
想知道后边剧情的发展,那得按节奏走,做任务,打BOSS,充装备,这游戏公司老总赚的是盆满钵满,游戏迷是苦不堪言,越往后越难,亲爱的左护法大人到底和皇孙怎么样了啊……
拍摄完所有广告片,已经下午四点,太阳西斜,微黄的阳光照的人懒洋洋的。
回到HR,刚走进大厅,宋锦就看到简领着一个男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那男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乌黑,一身西装笔挺高大,步伐沉稳矫健,脸上虽已见沧桑,可依旧不损那俊美的面容,反而经岁月沉淀的越发有魅力了。
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四十更是男人最好的年纪。
那男人看到宋锦,轻挑了挑眉,和简说了句话,便抬步朝宋锦走来。
宋锦总觉得这男人有几分熟悉,可她确信从未见过这个男人,直到他站在自己面前,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加强烈了。
这真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看着你的时候眸光真诚而温暖,仿佛你是他掌心上捧着的宝贝,然而细看,那眸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凉薄。
宋锦皱了皱眉。
男人弯腰十分绅士的笑道:“宋小姐?”
宋锦客气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保持适当的距离:“你好,请问您是?”
简这时走过来介绍道:“这位是范先生,HR华夏区总监。”她复又扭头看向男人,笑道:“范先生认识宋小姐?”
男人笑了笑,那笑容很少有女人能把持的住,这男人真的太骚包了,宋锦第一感觉就是这个男人肯定很腹黑。
“宋小姐在华夏家喻户晓,想不认识都难,但知道你的名字,还是从我家臭小子的嘴里,他天天把你挂在嘴边。”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眸底却是一片慈父般的宠溺。
宋锦愣了愣,他是说他儿子吗?可是宋锦根本不认识他,更遑论他儿子。
姓范……这张有些熟悉的面容,宋锦突然间福至心灵,“你是范允希的父亲?”
男人挑了挑眉,眸底笑意加深,赞叹道:“宋小姐果然很聪明,这样就能猜得到,没错,我是范允希的父亲,我家那个臭小子可喜欢你了,知道我来总部开会,非得让我带他来,说是能跟女神近距离见面,可惜因为一点事情耽搁了。”
这种时候宋锦能说什么,微微一笑。
怪不得觉得面熟,他长的和范允希很像,尤其一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她不得不感慨范家这强大的基因。
助理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就见范及春微微点了点头,助理快步离开。
范及春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宋锦:“这是我的名片,宋小姐请收下,回到京都有时间我请宋小姐吃饭。”他莞尔一笑。
“宋小姐别误会,你可是我们HR的总代言人,请你吃一顿便饭还是肯赏脸的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宋锦再不接就有些不识好歹了,说到底她和这样的人物从身份上就有差距,人家能主动给名片请吃饭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宋锦双手接了名片,这是尊重,也是教养。
微笑道:“范总不嫌弃的话,小锦自是要叨扰了。”
范及春没再说什么,目光在宋锦脸上掠过,便大步离开,简看了宋锦一眼,对她赔笑了一下,便大步去追范及春。
宋锦本想旁敲侧击打听点什么,可这简说话那是滴水不漏,宋锦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不明白HR背后为什么要捧她,不过暂时看来没害处。
事后她便把范及春的名片给了蒋曜,对方会主动联系她,这名片对她根本没用。
和这样的男人走的近对她没好处,不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而且还打着HR和他儿子的名义,宋锦也不好拒绝。
第二天上午的新品发布会宋锦是必须要参加的,回到下榻的酒店,宋锦洗洗就睡了。
一早起来,天气阴沉的很,看着像要下雨。
收拾精神,服装和首饰都是HR方面专门派人送来的,高级定制,一身名媛风,很适合她今天的角色。
毫无意外,宋锦这个全球总代言一露面就引起了轰动,尤其是宋锦今天格外明艳动人,身上女神气息浓烈,让这些看惯了西方长相的人也惊艳了一把。
宋锦只是露了一下脸,之后就没她什么事了,直接赶中午的飞机回国,简亲自送宋锦去了机场。
只是今天因为天气原因,飞机晚点,时间未定,候机厅滞留了大批乘客,乱糟糟的,令人有些烦躁。
简打了个电话回来对宋锦说道:“因为航道附近今晚有强台风登陆,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所以今晚飞机不可能起飞了,可能得等到明天,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先回酒店吧,等起飞时间确定,我再派人通知你。”
也只能这样了,宋锦点头:“麻烦你了。”
简笑道:“还跟我客气干什么。”
蒋曜却是皱了皱眉,宋锦的行程都是预定好的,没想到飞机却晚点了,明天上午小锦要出席大漠风华的宣传会,这是小锦第一部大女主电影,再有背后的出品单位,小锦绝不能缺席。
他道:“既然是航道附近的强台风,那我们改航线吧,绕过台风区,这样可能会费力一些,但明早之前应该能赶回国。”
宋锦一想就知道明天上午有她不能缺席的场合,“在这里等着不是办法,台风一来就是好几天,就按蒋哥说的办吧,咱们改航线。”
简也不想宋锦因为飞机晚点而耽误了正事,便道:“我去给你们订票。”
改航线确实很费力,浪费了不少时间,换乘了三次飞机,多绕了好大一圈,不过却能在明早八点之前赶回国。
长时间坐飞机,再加上时差,宋锦这铁打的身子也有些难受,歪在座位上迷迷糊糊了了。
她和章起之阿欢是头等舱,其余的都在经济舱,这是章起之自己补的票,他是要贴身保护宋锦的,但一个大男人很多时候都不方便,便把阿欢提过来了,要不是没位置了,那几个人章起之也是铁定搞过来的。
总之在回国之前,他务必要保证宋小姐的安全,主子也没想到会临时遇上台风,否则肯定提前安排好了,不会让宋小姐这么受罪。
阿欢是第一次坐头等舱,新奇的不得了,看看这里,摸摸那里,虽然看着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不过倒也挺可爱的。
宋锦靠窗,旁边坐着阿欢,章起之坐在宋锦后边,中间隔了个走廊,没一会儿空姐走过来询问乘客要吃什么。
阿欢什么都点,轮到宋锦的时候,宋锦确实没一点胃口,便随便点了份咖喱饭,她看着阿欢那丫头吃的大快朵颐,看她吃饭就是一种享受,宋锦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这种口味她还是不习惯,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宋锦递给了阿欢:“替我吃了吧。”
阿欢瞪大眼睛,双颊塞得鼓鼓的,边嚼边说道:“都给我了,你吃啥?”
宋锦淡淡笑道:“我不饿。”
她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阿欢眼角不动声色的瞟了眼章起之的方向,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宋锦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吃饭吧,不用跟着我,我没事的。”
阿欢怎能真的不跟着。
头等舱的卫生间都是豪华的,有两个位置,里边的那间关着门,宋锦进了临门的那个。
宋锦洁癖挺重的,虽然平时不明显,可在她的生活习惯里表现的很明显,这种公共马桶不管擦的多白多干净,宋锦都没勇气坐上去。
扎马步小解,不让皮肤接触到马桶边缘,宋锦这也是强大的没谁了,她有些自嘲的想,真是矫情。
刚站起来,她猛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赶紧一手扶住墙壁站稳,宋锦晃了晃脑袋,脑子有些懵。
左肩处火烧火燎的疼,她平时穿裸肩衣服的时候,鉴于左肩上的印记太特殊,宋锦都让魏玲给她用最好的遮瑕产品给掩盖了,时间一长,她倒是忘了这块胎记。
不知为何,宋锦忽然有些心慌,她不知道这股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只是突然的心跳加快。
平复了一下心情,宋锦推门走了出来,洗手台前站着一个女子,正低头慢条斯理的在洗手。
女人抬头,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少女,讶异的挑了挑眉,眸底一丝惊艳一闪而逝。
宋锦也从镜子里看清了女人的脸,眉眼依稀有些熟悉,只是她现在脑子一阵阵发晕,也暂时来不及细想,走过去就着凉水洗手。
女人扭头多看了宋锦几眼,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脸色很苍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宋锦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底倒映着女人震惊的眼神,便倒地不省人事。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全都不知道了。
宋锦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黑暗,很痛苦的梦,那是一个堪比地狱一般的地方,到处是流火,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她被火烧全身,躺在地上打滚,尖叫着想把火扑灭,然而那火势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她焚烧成灰烬,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了,忽然在那大火中渐渐幻化出一只超大的金鹏来,他的翅膀遮天蔽日,尾巴拖着长长的流火,朝着她飞来,那金鹏穿透她的身体,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被回炉重造了般,嗜心剔骨般的绝望。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为灰烬一点点消散,可是她的灵魂却漂浮在半空,完全不受控制,然后一阵大风刮来,她被吸入了一个漩涡,那强劲的气流几乎要把她的灵魂撕裂成碎片。
漫天的喜庆唢呐锣鼓声,好吵,她一睁眼,便看到满城的百姓围聚在府门口,而那府门肃穆庄严,高悬的匾额题着逑劲苍翠的几个大字,上边挂着喜庆的红绸。
看清那几个大字,宋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安定侯府。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她居住了三年的宅邸。
当今圣上亲笔所题,连宅邸也是精心挑选,以示对安定侯的荣宠,在大夏国绝对是独一份儿的。
她怎么会回来这里?
宋锦低头看了眼自己,身子半透明,漂浮在半空中,完全是灵魂的状态。
这时喜娘高亢的喊声拉回宋锦的神智:“新娘花轿到,侯爷请下马。”
宋锦抬眸看去,勒着红绸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道笔挺的身影,玉冠束发,面若斧裁刀削,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沉冷漠,令人莫敢逼视,薄唇微抿,端的是丰神俊朗,一身喜庆红衣更是为他增添了一丝妖媚,围观的女人忍不住花痴。
“侯爷真的好帅啊,大夏第一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能做他的妻子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啊是啊,这样俊美摄人的男子就是给他当妾也是愿意的。”
旁边人呸了一口:“就你这模样?给侯爷端洗脚水都不够格,还想做妾?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不够格难道你就够格了?侯爷那样天人之姿,臆想一下都不行吗?”
“别吵了别吵了,有意思没有,还想做妾呢,也不去打听打听,自从和慧佳公主有了婚约后,侯爷就把所有的姨娘通房统统打发了,生了孩子的给了银两打发到江南的庄子上去,此生不得踏入京城,可见侯爷对慧佳公主是全心全意的,你们难道还想和慧佳公主抢男人不成?到时候还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呢。”
两人不敢吵了,慧佳公主,大夏国唯一的嫡公主,身受皇帝喜爱,也是所有公主中唯一有封号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端庄高贵,貌美倾城,该说亲的年纪因为挑挑拣拣的就剩下来了,皇帝不想唯一的女儿受委屈,也想再多留女儿几年,皇帝都这样说了谁还敢说半句闲话,是以慧佳公主十九岁的年纪才出阁,在这个年代中算是老姑娘了。
“慧佳公主是大夏国女子的表率,才貌双全,和谢侯爷乃天作之合啊,看看这十里红妆,嫁妆足足有六千六百六十六担,这是迎娶一国之母才有的规格啊,这场盛世婚礼恐怕百年都不会再有了,足以可见慧佳公主的受宠程度,她和谢侯爷一定会百年好合的。”
“没错没错,去年陛下的生辰宴上,番邦小国来进贡,竟然当众出难题辱我大夏,暗示挑衅,慧佳公主冰雪聪明,轻而易举就解了难题,那番邦使臣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灰溜溜的滚了,慧佳公主好样的,真不愧是我大夏的皇家公主,扬我国威。”
慧佳公主在民间的名声很好,很得百姓的推崇和爱戴。
听到这里宋锦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她重生异世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对这个世界却已经很少想起了,但不代表她就真的不在意了,以前被她忽略的事实,现在串联起来……
谢骓和慧佳天作之合……
为她遣散所有如花美眷,连孩子都舍得……
她怎么从来没注意到,谢骓竟然和慧佳公主有一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枉她聪明一世,却也从未看透过这个男人。
慧佳公主她当然知道,一个装模做样的女人,平时在宫里遇见,她也只维持表面的恭敬,那女人每次见她宋锦都觉得那眼神奇怪的很,奇怪,她可从来没惹过她。
怪不得,原来早就惦记上了她的男人,虽然只是名义上的。
两人说不定早就暗渡陈仓了,一对狗男女。
她才死了多久,这男人就迫不及待的迎娶新人,就不怕别人给他按上个薄情寡性的名声吗?
她忘了,谢骓对名声这东西向来不在意。
她看到谢骓下了马,缓步走到花轿前,牵起红绸,穿过层层人流,宋锦看到他那双眸子是她从未见到过的温柔,唇角勾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把他映衬的越发俊美迷人。
他望着花轿的帘子,仿佛要透过帘幕看到里边的佳人,声音温柔的腻死人。
“佳儿,到了。”
喜婆挑起门帘,“新娘请下轿。”
一道身着凤冠霞帔的火红身影弯腰从花轿内走出来,那嫁衣烈如火,拖尾的外袍上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金凤凰,上边的金丝绣线简直要亮瞎人的眼。
男子丰神俊朗,女子体态端柔,站在一起,真真是绝配,一时四周都响起赞不绝口的夸耀声。
男子勾唇轻笑,低沉含笑的声音破空响起。
“赏。”
得了吩咐,腰系红绸的侍卫挎着篮子,从篮子里抓了一把扬空挥出,漫天遍洒的金光,在阳光下夺目闪耀。
围观的百姓高兴疯了,赶紧蹲下来去捡,生怕晚了一步就被人给抢走了。
金豆豆,竟然是金豆豆,谢侯爷也忒大方了。
一时间赞美声更热烈了,都是说着夸两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喜庆话。
宋锦只觉得这一幕看的刺眼。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从来只见新人笑,又哪儿闻旧人哭呢,真是可怜了先侯夫人宋氏,她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也不知是何感受。”这声音明显是用内力发出来的,连噪杂的唢呐声都掩盖不了。
宋锦冷不丁后背汗毛直竖,拧眉望向说话方向,可惜人群重重,哪里还能分辨出来。
人群中有刹那间的寂静。
新娘身影僵了僵,谢骓捏了捏她手心,以示安抚,扭头望向人群方向,眸底一丝杀气一闪而逝,低声对暗卫吩咐。
“杀。”
提起先侯夫人宋氏,很多百姓都唏嘘不已,“侯夫人那也是个顶好的女子,可惜啊红颜薄命,她就算还活着,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毕竟左相犯了通敌卖国的死罪,被陛下判了诛九族,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日刑场的血流成河,尸堆如山,虽说外嫁的女子不株连,可没了娘家支持,宋氏在侯府更是步履维艰,我听说她本就不得侯爷宠爱,一直独守空房,死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宋氏不是大夏第一美人吗?长的那可是顶顶美的,怎会不得侯爷宠爱呢?而且听说她脾性才华都是顶好的,按理说该很得侯爷的心才附和常理啊?”
“这种事儿,谁知道呢,也许侯爷早就知道她宋家不是个好的,通敌卖国,哼,死十次都不够,侯爷在前方保家卫国,宋丞相在后头卖国,就该千刀万剐,他那女儿说不定也是为了偷机密才嫁进侯府的,肯定是侯爷早就看透了她的真面目,否则那样绝世的美人,侯爷怎么可能从始至终都没碰过她呢,不过我也是佩服侯爷,对那样的美人都能坐怀不乱。”
有个梳妇人髻,面容很是年轻清秀的女子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啊,宋氏的死有蹊跷,侯府对外宣称得病死的,但我有个姨表妹在侯府当差,就是在之前侯爷最宠爱的芳姨娘身边当端茶丫鬟,那宋氏根本不是死于疾病,而是空闺寂寞和身边的侍卫偷情,被侯爷发现了,为了侯府的面子私下赐死宋氏,对外宣称得病死的。”
她虽然压低声音,但声线很嘹亮,几乎周围的人都听见了,闻言纷纷面露不屑,百姓生活太无聊,最喜欢的就是八卦豪门大族里的腌臜事儿,这些百姓听风就是雨,根本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这个时代的百姓思想热别封建,尤其是对出轨的女人,简直是十恶不赦,逮住要浸猪笼的。
“没想到宋氏竟然是这样的人,亏我之前还为她说话,我呸,真是不要脸的贱人,一家子卖国贼,还敢给侯爷戴绿帽子,死有余辜。”
看到舆论瞬间扭转,清秀女子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的退离开人群,身影一转,便消失在街角。
“最可怜的难道不是侯爷吗?枕边人原来别有用心,还给他戴绿帽子,对方竟然还是低贱的侍卫,怪不得侯爷不碰她,这样的女人长的再美也是水性杨花的下贱胚子。”
“这宋氏从小流落民间,是在乡野长大的,能指望她多端庄,能装那么长时间就不错了,不过侯爷也算是苦尽甘来,现在和慧佳公主成亲了,一定会和和美美一辈子的。”
这些人有的根本没见过宋氏,却仅是听了三言两语便用尽污秽不堪的字眼去辱骂,仿佛宋氏和他们有着深仇大恨似的。
宋锦听着这些人对一个死去的女人极尽辱骂,不仅苦笑连连。
她目光望向那对相携着入府的新人,眸底幽深似海。
她已经死了,给他们腾位置了,却还是不愿放过她,诋毁她的名声。
她知道这不是谢骓做的,因为他不屑用这样的手段,是谁的主意,宋锦用小手指都能想出来。
甚至她当初的死都颇具疑点,谢骓已经忍了她那么长时间,为何突然就忍不住了?对她下手,同时也就是对宋家下手,她死后,又相继搞垮了宋家,她尸骨未寒,转首又娶新人,虽然两人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他防她厌她,宋锦还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心。
皇帝已经忍不了宋家继续做大,默许了他向宋家动手,也许背后还有慧佳的推手吧,她也忍不了自己喜欢的男子再被别的女子霸占。
皇帝对慧佳和谢骓的婚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谢骓虽然是皇帝的第一心腹,对皇帝忠心耿耿,可他手握重权,又极富谋略,这样的人皇帝自然不放心,慧佳公主嫁给他,牵制住谢骓,对皇帝来说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毕竟谢骓真的是个很好的臣子,皇帝暂时还离不开他。
所以她的死,就成了必然,她当初一直以为芳姨娘是首领派来取代她的,现在看来,芳姨娘也不过是个螳螂罢了,真正的黄雀在后头。
谢骓不喜心机太重的女子,他的后院一堆莺莺燕燕整天勾心斗角,他厌恶却还照样睡,只是就跟垃圾似的,睡过就扔,在他眼里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工具,而且这些低贱的女人还不配给他生孩子,有几个偷偷怀孕的妾侍被他知道后,打杀了好几个,现在能生下孩子的,都是贵妾,家世清白,柔弱善良的小白花。
谢骓这个人,太过无情,尤其对待女人方面,宋锦有次听一个姨娘偷偷抱怨,谢骓在房事上很冷酷,根本不懂得怜惜女人,只顾自己享受,那些女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疤,但这样的谢骓却令女人着迷,后院大把的女人照扑不误。
宋锦当时听到的时候还讶异了一瞬,毕竟她是从未近过谢骓的身,当时还感叹自己幸运。
看来慧佳公主深知谢骓的性子,自己手上不沾染一滴血,借芳姨娘的手弄死了她,在谢骓心中,保留她白莲花的高雅形象,毕竟他谢骓喜欢的女子,怎么能如那些庸脂俗粉一样,勾心斗角,心机深沉呢。
可真是好谋略,不愧是被称智谋无双的第一公主。
慧佳公主,你害我性命,抢我夫君,辱我名声,我如今虽为一缕魂魄,可若有机会,必定十倍百倍报复回来,我会让你知道,我宋锦,是个眦睚必报的恶人。
你们鲜花着锦的婚礼,再盛大,也终有一日,成为你们黄泉路上的陪葬品。
谢骓脚步一顿,扭头望了眼人群,皱了皱眉,又扭过头去。
人群里,一个戴着斗笠的清雅公子一声低叹,他一袭月白锦袍,华贵高雅,就如那高洁的莲花似的,令人打心眼里舒服。
不忍再听再看,他默默的退出人群。
“她是那般清傲美好的女子,怎会做下那般伤风败俗的事,愚民啊,谢骓,你给不了她幸福,却还在她死后如此羞辱与她,你不配为男子,更不配拥有幸福。”
“公子。”一个黑衣侍卫无声靠近他。
男子低咳了声,黑衣侍卫立刻紧张的上前:“您病还没好,太医让您好好修养,殿下怎就不听劝呢。”
男子摆摆手,“无碍。”他扭头又看了眼府门方向,那里一对新人的身影早已消失。
被斗笠掩盖的眸底划过一抹冷意,他握了握拳,冷声道:“终有一日,我要替她讨回公道,替她矫正名声。”
两人的出现没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的离去。
宋锦要是看到这对主仆肯定会讶异,不过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事情,哪儿会注意到人群中一对刻意收敛的主仆。
宋锦在侯府上空飘了一整天,她想回去,可不论她怎么折腾,就好似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一样,哪里都去不了。
她眼睁睁看着新人拜堂,四周都是宾客的欢喜恭贺,主位上坐着老夫人邹氏,她是谢骓的亲祖母,谢骓父母早亡,他是被这个祖母亲手带大的,对这个祖母孝顺恭敬的不得了,也是这个世上他唯一在乎的人了。
不过这个邹氏就是个老妖婆,之前没少折腾她,宋锦为了哄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邹氏六十九岁的高龄,在古代算是高寿,身体依旧很健朗,这会儿笑的满脸褶子,一双老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宋锦太了解这个老婆子,她是真高兴坏了。
也是,娶了一个公主孙媳妇,脸上倍儿有光是吧,可惜那慧佳公主是个高傲性子,岂容你拿捏?她很期待两人斗起来的场景,到时候谢骓会帮谁?
“礼成,送入洞房。”
天逐渐黑了,府里逐渐亮起了红灯,整个府邸仿佛跌入了红色的海洋,美的如梦如幻。
宋锦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古色古香的氛围,她坐在廊檐下,看着院内谢骓喝的满脸通红的样子,旁人不停的劝酒,他一概来者不拒。
他是真的很高兴吧,按以前他是滴酒不沾的,应酬时没人敢灌他酒,这可是皇上跟前的第一大红人,谁敢招惹,除非不要命,但今晚娶到心爱的女子,谢骓是真的高兴,那一贯冷硬的唇角也微翘了起来,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那些官员见此还不可着劲儿的灌,这机会可难得,错过不再有,但还是有人怕侯爷秋后算账,离得远远的。
夜深了,送走宾客,他跌跌撞撞的往婚房而去,路上他的贴身小厮搀扶着他:“爷,您今夜喝多了,要不要去净房催吐一下,这酒气儿万一熏到公主怎么办?”
谢骓摆摆手,笑道:“无碍,佳儿不会在意的。”
小厮接着道:“爷看着脚下……别让公主等急了……。”
谢骓脚步忽然顿了顿,扭头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夜灯飘摇,灯影摇曳,廊檐下空荡荡的,哪里有人的影子。
他晃了晃脑袋,自嘲一笑:“真是喝昏头了,怎么可能看到她呢?”
小厮下意识问道:“爷看到什么了?”
谢骓扭头冷冷的瞪了他一眼,那阴寒入骨的眼神令小厮打了个寒颤,赶忙低下头不敢再言。
这时的谢骓哪还有一分酒气。
宋锦抚了抚胸口,刚才谢骓望过来的一眼,差点吓得她心脏跳出来,她还以为谢骓真的看到她了。
她现在是无实体的灵魂,他怎么可能看到自己。
推开新房的门,谢骓一脚踏进去。
宋锦感觉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拉着自己一般,她瞬间就飘进了新房。
宋锦捂脸,对别人的洞房花烛夜她是真没什么兴趣,她现在只想回去,这个地方是一秒都不想多呆。
但她灵魂回到这里,必定是有什么理由,她冷静下来,坐在正堂的红木椅上,静静的看着谢骓拿秤挑起了新娘的红盖头。
清丽妩媚,绝艳倾城,好一个如花美人。
那美人垂眸娇羞一笑,更是美的动人心魄。
“相公……。”娇滴滴的酥软声音喊得人心都化了。
宋锦看到谢骓平静的眸子逐渐变得暗沉,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则勾唇轻笑,在椅子上坐的端端正正。
就当欣赏活春宫了。
不过老天你对我也太残酷了吧,看着曾经的仇人恩爱,其中有一个还是曾经的丈夫,幸亏她心理强大,对这个男人早已死了心,否则换个女人哪受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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