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墙上有一个骷髅头被一根桃木钉钉在墙上, 地上也是一堆散乱的白骨半掩在破布里。
房内的木板墙腐烂情况和村长家如出一辙,按照这种情况,这人已死多年。
仔细看来, 粗长的桃木钉也已经腐朽不堪, 但它穿破头骨深.插墙上, 仍未断裂脱落。白笙拔下桃木钉, 头骨滚落在地。
中间粗, 两头皆尖锐的桃木钉已承受不住很大的力气,稍微一用力,它就断了。白笙拿起修整不齐的桃木钉细细端详, 发现其上还挂着一撮棕色毛发。
一间如此,白笙又连忙察看别的屋子, 发觉皆是如此。只是桃木钉上的毛发只有其中几根上才有。
白笙捻起棕毛放好后放下桃木钉, 转身时察觉门外有动静。他疾步上前,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斜对面的村长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木讷地盯着一处失了神。
疑点太多,白笙丝毫没有头绪。他按村长给的所谓可靠消息和晚歌前往村后的破庙。
这是一个土地神庙,年久失修一般破烂不堪。没有神像,准确来说是什么都没有。好像是遭了贼,被洗劫一空, 只剩下空荡荡的庙宇。
往里走, 石头堆砌的供奉台后面是一道门。白笙伸手一推, 木门“嘎吱”一声从门栓上脱落倒地。骤现的是一个通往地下的暗道, 光线太暗, 他看不清全貌。
白笙回头看了眼晚歌,她脸上的平静让他感到安心。晚歌把乾坤囊里的蜡烛递给他, 随后,白笙点燃烛火,秉烛而下。
晚歌没有跟着,她站在暗道前,静静地等着白笙凯旋。
暗道石阶似乎一望无际,白笙的烛火幽暗,能照亮的范围很小,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无尽的寂静黑暗吞噬掉。
一直往下,他只能清楚听到自己的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和短浅的呼吸声。不久,暗道不再往下,已经变成了平地,他还能隐约感受到有微风吹来。
风除了带走白笙身上的冷汗,让他不禁打了个冷颤,还饶有兴趣地挑.逗着不安分的烛火。他本能地放慢脚步和伸手挡住火苗避免它熄灭,还没过多久前方就没了路。
他往左右看了看,是岔路口,相反方向的两条路一模一样。思虑片刻,他在左侧的石壁上画上显眼的记号,然后向左边的通道走去。
尽头是一间石室,白笙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谨慎地绕着石室走了一圈。
石室空旷,唯有中间摆放着一副棺木。白笙靠近棺木端详许久,又伸手探知,发现其上有一股强大的妖力在保护棺木。
白笙尝试着推开棺木盖,没想到轻而易举的就把它打开了。只不过还没能高兴多久,他就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空欢喜一场。
另一面,晚歌仍在等候。这时,她身后突然有什么倒地的声音。她回头看,是村长栽倒在庙门口。
晚歌刚把注意力转移到村长身上,一阵妖风擦身而过,直入暗道。
“遭了。”晚歌蓦地一怔,察觉这妖修为不低,连忙追上去。
晚歌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两人跟到了庙里。
石室里的白笙没有任何收获,他打算原路返回,去另一条通道看看。刚转身,他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他的名字。他的汗毛竖起,警惕地回头,并没有看到什么异样。
他叹了口气,想必应是幻听。镇定不过两秒,他又听到了有人唤他,是男子的嘶哑声。
白笙提心屏气,冷汗涔涔,当他再次佯作淡定回头寻找声音时,身后一阵妖风刮来,烛火熄灭,周围一片漆黑。
耳边的呼喊声越来越响,倏尔,前方的棺木有了动静。他无意间抬头,发现石壁顶部有一双幽绿的圆眼正在凝视自己。
白笙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召出长歌随机应变。
棺木又开始响动,白笙瞥了眼棺木又抬头想要注意那双眼,谁知顶部的绿眼睛竟不见了。白笙紧张的时刻四处张望,扑通乱跳的心快要跳出胸腔。
没有光亮,只得闻声辩位。白笙冷汗涔涔,隐约察觉那妖正在以很快的速度在他周围移动。
找到了,在他身侧。长歌直劈,电光迸溅。
意外扑了个空,他还是低估了妖的能力。
霎时间,一双巨大的翅膀紧紧包裹白笙,背后是毛茸茸的肉.身,围得他无法施展灵器。
雷电起,锥心刺,强大灵力贯穿那妖,逼得他身心俱残。
妖全身战栗却未松开,被长歌轻伤的翅膀上迅速分泌特殊物质,无色无味,加上空间本就狭小,只是瞬间,白笙忽觉全身无力,嘴里骂了句:“我靠,你玩儿阴的……”还没能挣扎的白笙就晕厥过去。
当晚歌发现白笙记号找到石室时,石室一如往常白笙来之前的模样。晚歌施法在周围亮起点点白光,这才看清了全貌。
打开棺木,她忽然一惊,里面躺的人是白笙。他神色痛苦,像是正在经历什么悲惨的事。
她认真检查白笙的身体状况,没有发现异常。但他的面部表情依旧未缓和,想来应是此妖正在侵蚀白笙的灵海。
只有进入白笙的灵海察看,才能知晓妖之所在。晚歌设立保护结界,随后回梦针应势而出。此妖非凡,她施针后分一半灵识进入白笙的灵海,另一半以防他的同伙在外袭击。
晚歌进入了白笙的灵海。与一般人不同,白笙的灵海是灰白交错的星云,数量比常人多一倍。
前方站着一个人,是白笙。他的身体周围萦绕着黑色烟雾。走近看,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就如丢了魂魄的身体,毫无神采。
晚歌唤他,然而并没有用。他似乎丧失感知觉,全然不知身边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此时某片灰色星云忽然被点开,白笙的旧时记忆如影像般清晰呈现。
星云记忆中的白笙约莫十岁的样子,他焦急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像是在寻着谁。
走了很久,他见不远处堆满了人,就挤进去观望。怎料他刚进去就怔住了,还没能呼喊着跑过去,他就被地上的女人用法术定住身体封住嘴,还隐了身。
接连不断的人把此处围得水泄不通,都在围观一场“降魔戏”。
女人伤痕累累地蜷缩在血泊中,身上被一个年轻修士用剑刺了好几个血窟窿,不停的涌出血液。
那个女人就是白笙的娘,沐羽。晚歌好像也认出来了,那个姨娘就是当年拉着小弟弟送她糖葫芦的人。
修士将沐羽降服,嘴里满是大仁大义:“我途径此处,意外发现这里竟藏着一只魔物,我已将其降住,避免她日后祸害苍生百姓。”
魔物?白笙僵住的脸无法表露心中所想。他不懂那个大义凛然的陌生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那个陌生人是肯定不是好人。
修士一脚踹翻沐羽,举起佩剑直.插她的胸膛,口中还喊着:“斩妖除魔,替天行道。”他拔.出佩剑又插.进去,如此往复,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一大片。
白笙不知道她的娘做错了什么,那个人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
他的眼泪不停的流下,却无能为力。他亲眼看着他的娘被如此折磨。而她还笑着看着自己,做着口型,让自己不能哭。
周围的人都是熟悉的人,那些商贩,那些邻里,都曾与沐羽有过来往。白笙以前总听他们夸沐羽很能干,心地善良,一个女人能撑起一个家,真的很了不起。
当时说得多么的好听,可现在一个个都在旁边看戏,甚至开始指责,辱骂,拿起东西砸她。更过分的是,几个曾经来家里帮忙的大叔,拿起锄头就开始打她。
不久,越来越多的人都围了上去,白笙已经看不见她的娘了,但他能听到她的声音。
很痛,很痛的呐喊声,撕心裂肺。痛在沐羽的身上,更痛在白笙的心里。
然而,白笙现在能做的只有流泪,他动不了,哭不出声,喊不出来,更不能冲上去阻止他们的残忍行为。
没有人能体会白笙的无助,也没有人能感受白笙的疼痛。
地上的那个人,被一群人殴打的那个人,是他的娘,是一直照顾他的娘啊。
他不懂,他们嘴里唾骂的魔物是什么,他只知道,地上的人是这辈子他最重要的人。
沐羽奄奄一息,痉挛着身子。人群退开,修士拿出一道符贴在她瘦弱的身体上。他带着人群退后,施术引燃符咒。片刻间,修士引燃了沐羽的躯体。
白笙在心底嘶吼,几乎奔溃,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娘淹没在熊熊火焰中,不断地做着痛苦的挣扎。
他哭得快要喘不过气了,眼前是活生生被烧的娘,耳边是她的惨叫声,还有人群里的欢呼声。
很心痛,撕扯他的心脏,凌迟他那炙热的身心。
很刺耳,刺痛他的神经,刺伤他的每一寸肌肤。
良久,看热闹的人群散去,火焰也慢慢暗去,直到只剩下一片灰烬。
沐羽不在了,他的娘不在了,被火烧的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了。
两个时辰,白笙的法术自动解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泪眼模糊的跪着挪过去,挪到灰烬面前。他颤抖的双手捧起地上的灰,死死的抱在怀中,就像抱着他的娘一样。
他早已哭到沙哑,哭到抽搐,哭到精神崩溃。
明明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她温柔的叫他起床,一起吃早饭,一起上街买东西。
沐羽还说,要陪着笙儿长大,然后和他的爹爹团聚,一家人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没了,全没了,白笙所有的幸福都变成了泡影,再也不能实现了。
须臾,有人在后面叫住白笙,那个人拿着菜刀大喊着,说是魔物的儿子也不能放过。
白笙很害怕,他把灰塞进衣衫里,爬起来就开始跑,一直不停地跑。他不知道要跑到哪里,他只知道要逃离危险,要活下去。
因为他娘常常告诉他:“娘用尽毕生之力让你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不管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