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夜闯

艾忠伦因为爵位一事,心中诸多不满,再加上身上棍伤未愈,一张脸从头到尾都是黑着的。

此时此刻,听到蒙老夫人谈及她嫁妆分配,他忽然心中一动,张口说道:“娘,您的嫁妆既然要分给娇娇恭哥儿他们,不如现在也一起分了吧。”

正好当着族老的面,娘一定不好意思不分给玉娥。

蒙老夫人看了过来,脸色难看至极。

她还未曾说话,艾忠益抢先说道:“娘的嫁妆不用分给善哥儿,我想大嫂若是在此,也定然与我相同看法。至于娘要不要给娇娇他们添妆,那都看娘的心情。大哥,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艾忠益最后一句是看向艾忠伦说的。

因艾忠伦是躺着的,所以他必须仰视艾忠益,才能够看清楚他的脸。

艾忠伦第一次发现,一直活在他阴影中的二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有了如此的气势。

明明他才是威武伯!

明明他才是大哥!

艾忠伦忽然怒不可遏,好像尊严被冒犯了一般,脸上迅速充血,就连眼睛也变得赤红一片。

然而他一张嘴,却莫名泄了气,竟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艾忠伦惊骇莫名。

坐在上首的蒙老夫人始终面无表情。

她将一切都看在了眼中。

其实当初她更属意由老二继承爵位,因为他更有谋略,更有丘壑,更有心胸,武艺也更加出众。

若是让老二继承爵位,艾家的地位也许会更上一层楼。

但老头子说,老大性子执拗,容易钻牛角尖,很小的时候因为功课比不上老二就犯牛脾气,且他早就视爵位为自己的,若是让老二继承爵位反倒会兄弟阋墙。更重要的是,老二心中有抱负,他更想要自己挣来的地位。

起初蒙老夫人并不相信,可她私底下问过年仅八岁的老二,当他说出他要科举入仕,并一心读书的时候,她才信了老头子的判断。

老二当了这么多年的文臣,她都差点忘了,早年在武功天赋上,老二也是远超老大的。

这会儿老大说不出话,都是老二做的吧。

蒙老夫人并不在意艾忠益的行为,她甚至感觉满意,觉得她当初更加看好老二是没错的。

艾忠益看着艾忠伦,他知道艾忠伦此时无法说话,他也不需要艾忠伦点头,只当他默认即可。

艾忠益露出浅笑,看向蒙老夫人,“娘,看来大哥也认同我的说法。”

于是,蒙老夫人原本打算分给孙辈的嫁妆不用分了,她想留给谁就留给谁,想留多少就留多少。

蒙老夫人的心情很愉悦,甚至看到老大那张糟心的脸都不觉得心里难受了。

*

大房二房分家一事,在艾家甚至朝堂上都不算小事。

只不过不管朝堂上的人如何旁敲侧击都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几日过后便没有人再问了。

二房的人并没有一分家就离开。

艾忠益夫妻两人商量过等艾玉娇过了十四岁的生辰后再搬出去。

距离艾玉娇的生辰那日只有十多天的时间了。

因为近日府中发生的事情太多,艾玉娇便一直宅在家里没有出门,不过她没有和外界断了联系,每日都有让丫环出去为她打探消息,尤其是她和齐钦有私情的谣言。

但出乎她预料的是,此事只是在最初几天被人议论纷纷,可第三日开始,京中便没有人再谈及了。

因为,另一事被传的沸沸扬扬,压下了关于她的谣言。

而那一事便是齐钦和他那个贴身小厮厮混时被人撞破了。

于是,整个京城都知道齐国公嫡次子乃是断袖。

此事爆出来后,齐国公府阖府上下都不再出门,齐国公上了抱恙的折子,连朝都不上了。每日就只有买卖瓜果蔬菜鱼肉的下人以及运送泔水粪水的夜香人会进出齐国公府。

艾玉娇在得知此事的时候,笑得眼睛都弯了。

既然齐钦是断袖一事被人撞破,这京城里就不会再有姑娘会嫁给他了吧?真是太好了。

可笑过之后,艾玉娇拿着顾承泽约她一见的小字条时,她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最后只剩下了叹息。

“姑娘,可是有心事?”莲初见夜已深了,她家姑娘不仅不去就寝,还坐在窗前灯下叹息,不由关切。

艾玉娇忙把小字条攥进了手中,故作镇定道:“没事儿。我就是想吹吹风。你先下去吧,等会儿我自己灭灯。”

莲初不同意。可在艾玉娇的坚持下,她也只好先离开。离开之前她一再嘱咐道:“姑娘,不要太晚了。”

“嗯嗯,我知道啦。”

艾玉娇好不容易哄走了莲初,坐回窗前慢慢展开小纸条,看着上面的字,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顾承泽的脑子是不是被门挤坏了?好端端的,做什么约我见面?”艾玉娇愁,总觉得曾经的死对头画风大变,变得让她难以招架。

尤其是上次晋王过府,表达了他想要为顾承泽提亲的意愿后,艾玉娇一想起顾承泽的名字就觉得变扭。这样的情况下,她又怎么会去赴约?

“娇娇。”幽幽的男声忽然从窗台下方传来。

艾玉娇一个激灵,本能地抓住手边的东西往外一扔,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艾玉娇缩到了房间一角,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刚刚那是谁?

鬼鬼鬼鬼吗?

“娇娇……”

又来了!

艾玉娇连忙举起手中的武器,死死地盯着窗户。

窗户被打开了。

一只大手攀附上了窗台。

紧接着是一张乌漆麻黑的脸,犹如鬼魅。

“啊——”

艾玉娇的尖叫划破夜空。

娇霞院中一片兵荒马乱。

艾玉娇被一众丫环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嘘寒问暖的时候,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那张黑脸有些眼熟。

怎么会眼熟呢?

艾玉娇努力一想,发现那张脸竟然是顾承泽的!

艾玉娇倒吸一口凉气。

“姑娘,别怕别怕,奴婢们都在呢。”莲初轻拥着艾玉娇,连连安抚。

艾玉娇已经顾不上怕了,她往窗台书桌一看,见那桌上的一张砚台果然不见了,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气。

她连忙握住莲初的手,让其他丫环都下去。

“姑娘?”莲初不知道她家姑娘要做什么,只能顺着力道一起走到了窗前。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这一瞬间,莲初脑海中有许多怪力乱神快速掠过,惊得她脸色也白了。可她仍旧硬着头皮,看了过去。

一张黑脸。

“啊——唔!”

“嘘!别叫!”

莲初刚一张嘴,就被艾玉娇捂住了嘴巴。

“不是鬼,是晋王世子。”

晋王世子?

莲初不叫了。可是脸色更不好看了。

大半夜的,晋王世子为何摸来姑娘的娇霞院?如此鬼祟行事,意欲何为!

-

三日前顾承泽便约见艾玉娇,娇娇始终没有赴约,不得已,他只好夜探香闺。

这本该是一件极其惊心动魄的经历。事实上也是如此——毕竟他才出声,人还没有见着就被当作是鬼,一砚台砸了头,还被泼了满脸的墨汁。

顾承泽一脸一身的墨汁跳进了窗来。

艾玉娇看得尴尬不已,忙吩咐莲初道:“快去为晋王世子打盆水来。”身上弄不干净,好歹把脸擦洗干净。

“奴婢不去。”莲初拒绝。还用警惕的目光死死盯着顾承泽。

虽然晋王世子的风评不错,可从他夜闯姑娘的香闺就知道,外头风传的好评都是骗人的!

艾玉娇更加尴尬了,小脸羞红一片,连看都不敢看顾承泽一眼。

她忙推了莲初一下,低声道:“快去打盆水来,快去!”

莲初终究没能扭得过她家姑娘,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打水,出门前还凶狠的瞪了顾承泽一眼,警告他不许胡作非为。

顾承泽苦笑。

就算他之前有再多的旖旎心思,此时此刻也是消失殆尽了。

莲初离开后,顾承泽顾不上自己还没有擦洗的脸,抓紧时间,委委屈屈道:“娇娇,你为何不愿意出来见我?”

因为尴尬,因为觉得抱歉,艾玉娇没有纠正顾承泽唤她娇娇一事,只说道:“我为什么要去见你啊。我们又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顾承泽急了,“我爹不是表露了想要为我向你提亲一事吗?过些日子……”

“顾承泽!”艾玉娇微微拔高了声音,打断了顾承泽,“你不要胡说!我不会嫁给你的!”

顾承泽顿时黑了脸,“为什么?你不愿意嫁给我,那你想要嫁给谁?”

“我谁都不想嫁。”上辈子短暂的婚姻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这辈子她宁愿当一辈子的老姑婆。

“不行!”顾承泽低吼,“我不同意!”

“你同意不同意,与我何关?”艾玉娇先前的软声细语是处于砚台砸了顾承泽的内疚,这会儿被他不客气的一吼,娇小姐的脾气顿时也跟着上来了,她一指窗户,哼道:“也别擦脸了。你现在就给我走。”

对上艾玉娇因为气愤而更加明艳的小脸,顾承泽呆了一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近日过来,一是想要见一见娇娇,好一尝相思之情。

再就是为了讨好娇娇,让娇娇开心。

他怎么就又惹娇娇生气了?

想到这里,顾承泽连忙回忆他爹教予他的缠郎十八式,放下身段,腆着脸凑到了艾玉娇的跟前。

顾承泽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莲初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她一关门,一转身,一抬眼,怒斥:“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