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仁德二十四年七月初,也就是说,还有一年零一个月,便是叶至珩的死劫。
“袅袅,上辈子我辜负了你,这辈子我愿意付出一切来偿还,我和你相识相知那么久,我懂你了解你理解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我更适合你,魏王不是你的良婿。”
李慕像个老沉的过来人,像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一个执迷不悟的小孩。
顾袅袅抿唇,眉紧皱,低低说道:“你了解的是上辈子的我,这辈子,只有我最懂我自己。”
她的话低低的响在屋子里,李慕忽然咳了一声,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涨成了青紫色。
“李公子好好休息,你身上的毒针灸调养,只用三天便可彻底痊愈。”顾袅袅交代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李慕急呼。
顾袅袅停脚,却没有转身。
李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知道我是如何中毒的吗?”
顾袅袅身子一僵,有些不好的预感。
“是魏王下的毒,至于原因,你心里应该也清楚,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你应该也和魏王说了,魏王那样骄傲的人如何能安的下我,恐怕这次你救我出鬼门关,要不了几天我依旧会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重伤或死亡。”
李慕声音缥缈,有些虚弱,但更多的是悲凉于无奈。
“魏王那样的人,心思深似海,你我这样的人如何能猜透,如何能应付?他的心你觉得你真的能看透吗?”
这句话像棒槌,敲在顾袅袅本就不自信的心尖上,闷疼,喘不过气,难受的紧。
但这样的脆弱,她不想表露给任何人看。
她淡淡的说:“你说魏王给你下毒了,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但我不是傻子!”李慕有些激动。
“没有证据那就是乱猜,魏王那样的人,是不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的。”
丢下这句,顾袅袅抬腿出了内室。
李丞相和李公子在小厅说话,看到顾袅袅出来,李夫人立刻迎了上来,表情有些微妙。
“这次真是多谢顾姑娘,姑娘还请等等,我让下人拿诊金。”李夫人笑着说。
顾袅袅礼貌的回以一笑,认真说道:“民女和李公子是朋友,朋友出事民女出手不理所应当。”
李夫人倒没有再多说什么,亲热的拉了顾袅袅的手。
“慕儿性子冷,身边没什么朋友,现在有了这么个医术高深的朋友在身边,我和他爹离开,也心安许多。”
顾袅袅抿唇笑,没有接话。
“我这老太婆话多,让你笑话了,想必你家中事也忙,在这里耽搁这许久了,我让下人送你回去。”李夫人温和的视线扫过顾袅袅的脸,转身唤下人。
“夫人无需客气,民女识得路,自己回去就行了。”顾袅袅急忙摆手,行礼一声,转身离开。
出得李府,顾袅袅长长透了一口气,在门口立足半晌,对柔儿说:“我们去魏王府。”
魏王府还是和往常一样,威严肃穆,守门的侍卫威猛霸气。
看到顾袅袅过来,侍卫立刻笑眯眯的进去通禀,不多时回来,说王爷有请。
顾袅袅道谢一声,带着柔儿进府,不需要侍卫的指引,自己熟门熟路的去了逸云轩。
才转过月亮门,就看到鲁德立在小厅下。
“鲁侍卫,好久不见!”
看到鲁德这个老熟人,顾袅袅很是高兴,问道:“这些日子你去哪儿当值了,怎么一直都没有看到你。”
鲁德尴尬的抓了抓头,垂着眼不敢直视她,嗡嗡的说道:“去别处当值了,前些日子才刚刚调过来,顾姑娘这边请,属下带您去找王爷。”
顾袅袅视线扫过鲁德明显疏离的脸,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是一瞬便抛到了一边,前面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去想,她哪儿还有心思琢磨这些事情。
穿过回廊来到敞轩,守在门口的赵典朝她一笑,将身后的门推开。
“顾姑娘请。”
顾袅袅朝赵典行了礼,抬脚跨过门槛,进了茶轩。
抬眼便见一道凌冽的背影,立在凭栏前,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似乎在沉思。
“民女见过王爷。”顾袅袅弯腰行礼。
叶至珩闻声回头,细长的眼泛着潋滟的光波,落在她身上,有些灼人。
“本王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和本王说话了。”语气里带着些欢喜。
“上次确实是本王不对,不该欺负他。”
这句就带了些娇狂。
顾袅袅有些无奈,这个男人真的是狂傲到没边,可却奇怪的不会让她觉得讨厌。
“不过,本王也要和你说说清楚,圣旨下来之后,你就是本王的女人了,你一颗心都应该想着本王,本王打了他,你应该关心本王拳头疼不疼,而不是质问本王为什么打他,明白吗?”
叶至珩向前一步,一脸理所当然的说着。
看着他的表情,听着他的话,顾袅袅心里渐渐生出一丝不满,却忍着没有回嘴,因为她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王爷。”她沉沉喊了一声。
“嗯?”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叶至珩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那日李公子回府之后便中了剧毒。”
顾袅袅只点了一句,叶至珩便立刻明白了,风轻云淡的脸色瞬间黑沉似海,语气如寒冬腊月的冰块,冰冷梆硬。
“你怀疑是本王下的毒?”
“不是!”顾袅袅连忙摇头。
看到她的样子,叶至珩的脸色随之好看几分,心里却还是不痛快,冷冷哼了一声。
“民女自然相信您,只是想要亲自向您确认一下。”顾袅袅接着说。
听到这句话,叶至珩刚刚缓和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下来,“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本王?”
顾袅袅一怔,见他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了,立刻解释。
“王爷莫要生气,民女若是不信任您就不会前来询问了,您虽心狠手辣霸道强硬,但民女知道您是不屑用那种下三滥的阴险手段的!”
这不解释还好,解释完叶至珩的脸色瞬间成了黑炭,难看到极点。
“心狠手辣?霸道强硬?”
顾袅袅点头,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这厮的行事风格向来就是心狠手辣霸道强硬,她想就算她不说,他自己也该知道才是。
“顾!袅!袅!”叶至珩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拳上青筋暴起。
“看来是本王对你太仁慈了,才纵容得你不知天高地厚!无视本王的权威!”
看着叶至珩森冷的表情,顾袅袅头皮炸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又要倒霉了,心中也有些不服,却不敢回嘴,只能转移话题。
“王爷莫要生气,民女此次过来是有要是和您相商。”
叶至珩盯着顾袅袅的脸,见她脸色严肃不似玩笑,便歇了怒气。
“说。”
“此时说来复杂,还是要从民女的上辈子说起,民女上辈子活的不长,但刚好知道一些关于魏王的事情。”顾袅袅微微想了想才开口。
“继续。”
叶至珩在椅子上坐了,靠在椅背上,身子松缓,浑身的气势也减弱些许。
顾袅袅往前走了两步,立在离他两步远处,压低了声音道:“上辈子,王爷谋反被皇上砍了头。”
叶至珩猛的抬头,双眼如鹰,视线锐利如刀。
“顾袅袅,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声音比刀还渗人。
顾袅袅挺直身板,扬起小脸,一脸无畏。
“民女自然知道,王爷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有不轨之心,民女坚信您上辈子绝对是被冤枉的,王爷您说过,您相信民女的话,所以,民女才会斗胆和您说这些。”
自古以来,‘谋逆’二字便是讳莫如深的话题,不管是有无此心,大家都不敢随意提及。
而若不是万分相信,这样危险的秘密,又如何会吐露呢,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事情一旦粘上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叶至珩垂眸,她柳眉舒缓,杏眼清澈,红唇轻轻抿着,透露出些许紧张,但尽管如此,她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执着的看着他。
心底顿时像被什么击打了一下,沉沉的,似有千斤重,重量透过心房落在隐藏在心里那抹略像浮躁的感情上,那抹情感瞬间被加固,重如泰山。
她相信他,而且,她在担心他。
叶至珩的嘴角缓缓上扬,狭长的眸子慢慢眯起来,弯成温暖的弧度,薄唇缓缓起开,低低说道:
“你在担心本王?”
顾袅袅一愕,心里鼓着的一口气顿时泄了,有些生气的说道:“王爷!民女在和您说十分严肃的事情,你若是不相信,民女立刻就走,保证再也不会在您面前放半个屁!”
一时激动,竟然连脏话都丢了出来。
叶至珩却并未在意,而是十分执着的问道:“你是在担心本王吗?”
顾袅袅眉头紧皱,顿了半晌,沉沉问道:“前些日子,民女在上清寺遇到危险,混乱中出现救民女的人是王爷您吗?”
大概是没有想到她会提起这茬,叶至珩眼底闪过瞬间的错愕,随之毫不犹豫的摇头。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