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合作首先明白过来韩晓康的用意,只见他猛的把手中的烟蒂一扔。
伸手拍拍无计可施的驾驶员,“小曹,我这个兄弟的法子好使,赶紧去找找看,看车上有没有报废内胎?”
驾驶员继续吧嗒了一口烟,偏着头想了想,“咦?以前在队伍上,我见过我师傅用过这招,嗨!我咋就给忘了呢?”
“原来你们认识啊?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我误会同志你的意思了,所以我的态度不太好。”
没成想,这位司机倒还是一个挺磊落的性子。
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之后,赶紧站起身来,朝着韩晓康伸出手,“谢谢啊,我姓曹,以后你叫我小曹就可以了,这位同志,你贵姓?”
韩晓康也伸出手,“免贵姓韩,月下追韩信的韩.小曹师傅你好!”
正可谓不打不相识。
有些时候,
两个男人从相遇到相识,最后甚至发展为莫逆之交,那都全是看缘分了。
韩晓康提出了解决目前困境的法子,这让对方感到欣喜异常。
而且这位姓曹的客车驾驶员,他看见韩晓康身上的衣著打扮,以及从韩晓康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从第一眼开始,他对眼前这位农村人的观感就特别的好。
否则的话,刚才他会直接甩脸子,对人的态度会更加不客气
或许,这就叫眼缘吧!
等到那些热心的乘客们,七手八脚打回来了两提子河水,给汽车发动机降温之后。
那辆老式的嘎斯汽车,终于焕发出第二春,气喘吁吁的,终究还是把大家伙儿给拉到了富顺县城。
等到班车进站、停在尘土飞扬的富顺县汽车运输服务社的院子里之后。
此时的夕阳,已经卡在汽车站候车大厅的屋顶,有气无力的看着尘世间,将要发生的一幕惨剧。
车辆进站,还没等到班车彻底停稳。
车厢里的乘客们便急急忙忙的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由于他们携带的物品实在是多,而且个头又大,汽车摇摇晃晃的在车位里挪动,使得这些人背上的背篓,不停的磕碰着旁边的乘客。
天气也热,大家伙儿一路上又受了老罪,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
如今个个都急着要先下车,一通忙碌下来,不是你的扁担杵着了他的后腰。
就是别人的臭脚丫子又踩到了这个的脚背,大家都骂骂咧咧的,可终究还是各自埋头忙活,倒也没动手打起来。
等到班车停稳。
那位五大三粗,声如洪钟的女售票员,伸手使劲擂了擂车门。
砸的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车门哗哗作响,“到站了到站了啊,大家各自把东西带好,把自己的娃栓稳了!
别到时候,又急急忙忙跑回来找这找那车站到了晚上7:30,大铁门可是要落锁的,到时候谁也进不来。”
车厢里的众人,他们可以相互之间彼此咒骂、各自问候对方的先人。
但在拥有绝对权势的女售票员面前,一个个的此时都显得低眉顺眼的,犹如乖乖娃。
毕竟他们之间可以相互倾轧,但他们的心里更清楚,自个儿必须得敬畏权威.
等到那些背着背篓、挑着箩筐的人走的差不多了。
韩晓康正准备站起身下车。
却忽然听见几米开外的、一辆看样子是跑长途的班车上,传出一阵阵剧烈的骚动!
扭头望去。
只见那辆长途班车的车门口,簇拥着两位穿某种特定服装的年轻人,正气势汹汹,冲着汽车车厢里凶巴巴的大吼大叫。
“砰砰砰——”
一阵阵闷响声,从车厢里传出来,只是那辆长途班车车厢里面,一下子拥堵进去的人实在是太多。
再加上又是逆光,让人实在是看不清楚,那辆车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猜也猜得到在那辆长途客车上,恐怕有人此时的处境,有点不太美丽.
一时间,整个车站里人头攒动。
有很多原本急着回家、或是急着去投奔县城里的亲戚的旅客们,此时纷纷驻足,满脸惊恐的看着那辆还在不停摇晃着的长途班车。
韩晓康也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此时也在扭头全神贯注的看着那边。
而原本坐在座位内侧的那位黑衣女人,此时也站起身来,径直跨过韩晓康的膝盖。
一声不吭的就下了车
到了终点站各自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是个很正常的事情。
可为什么黑衣女子,她居然吝啬的连个招呼也不打?
或许是这种比较凶险的场面,对于这位黑衣女子来说,她已经司见怪不怪、不想再看到这种惨烈场景吗?
不过黑衣女子下车离去,人家确实也没有非得和自己打招呼、道个别的义务。
天要下雨,那就随她去呗。
“走了,别看热闹。”
刘合作从副驾驶位置,伸腿跨过发动机盖子来到韩晓康身边,“走吧,我们先去找个招待所安顿下来,然后再看看去哪,解决今天晚上的饭。”
韩晓康站起身,正准备跟上。
正在此时,不远处那辆长途班车车厢里,传来一道男声,“同志别打,我这不是逃跑,我是去西京城里接孩子他娘.别打了,我不对,我有嘴.”
“你踏马有没有醉,关我屁事?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私自偷跑,害得我们现在回去根本就交不了差?”
由于那辆车的车厢里太过于吵闹,东一句西一句的,以后那些人又说了什么?就让人实在是听不清楚了。
“砰砰砰——”
又是一阵阵的闷棍声响起,听的人心惊肉跳!
或许是这帮子人后来动手的力道越来越大,下手越来越狠,原本那些还凑在长途班车附近看热闹的人,个个都吓得脸色苍白的,背着背篓就跑
“砰砰砰——”
“噗,噗噗!”
长途班车的玻璃上,有血珠喷溅,在夕阳照耀之下,散发出一抹诡异的凄美景象
“走吧,该干啥干啥去。”
刘合作拍拍韩晓康,“你好歹也是个猎户,什么样的血腥场面没见过?别看了,别看了,这些东西不该咱们看”
等到韩晓康和刘合作二人转身,从车门口下了车之后,只听见身后传来噗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人狠狠的砸落在黄土地上。
但却没有听到任何其它声音
“唉坏了。”
刘合作头也不回的叹口气,然后便一言不发的、埋头只管往车站外面走。
韩晓康原本还有心,想过去看看情况,却被刘合作死死的拽着胳膊,“走吧,老子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得赶紧去找点吃的。”
见对方嘴上说的轻巧,但手上的劲道却使的很重,心里面有所感悟的韩晓康也不好再强求了,舍得跟随着刘合作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等到跟随着刘合作出了车站大门。
在车站对面的一排槐树下,有几间很简易的木板屋子,似乎是几家专门用来招待往来旅客的小吃店。
刘合作一言不发走到其中一间门市面前,伸手扯过两张凳子,示意韩晓康坐下,“赵三娘,来两碗冰粉垫吧垫吧”
“哎,来了来了。”
一位腰间系着围裙、头发梳洗的非常利索的中年妇女闻声跑了过来,“哟,原来是刘大侄子呀?怎么,今天又来县城里办事?”
“嗯。”
刘合作应了一声,“三娘,给我弄两碗红糖冰粉吧,记得把红糖多放点,还有就是那个薄荷味的牙膏,也挤上一点.”
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韩晓康不由一愣:冰粉里面放牙膏?
这是个啥操作?
富顺县一带的冰粉,是纯天然食品。
它是用一种个头像小米,眼色黄褐叫做“冰籽”的纯天然植物果实,在凉白开里慢慢搓洗而成。
把这种“冰籽儿”裹在纱布之中,然后放在水里反复搓洗,慢慢就会流出一种浓浓的汁水。
好比白开水勾了芡一样。
最终做成有点类似于果冻一样的东西,吊进深井里降温。
接下来再往里面放上一勺红糖水,这一碗冰粉就算是做好了,冰冰凉凉的,吃起来挺舒服。
可为什么要在里面放牙膏嘞?
等到冰粉上桌,韩晓康尝了一口,果然在这碗晶莹剔透,冰冰凉凉的冰粉当中,吃出来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道
特喵的!
原来是这些卖冰粉的人之间,他们也存在着竞争,为了突出他们做出来的产品口味。
并且还是在缺乏食用香精的情况下。
这家小店的老板娘,她无师自通别出心裁的,居然用中华牙膏所含有的薄荷味道,当成了添加剂,往冰粉里面整啊?
说好了这个时期的食物,都是纯天然的,没有任何高科技与狠活呢?
原来书上也是骗人的啊!
不过今天坐了这么久的车,再加上天气很热,刚才又见到了那一幕,让人实在是有点想宰人的冲动的血腥场景.
心中倍感烦躁的韩晓康,吃起冰粉来哪还计较的了许多?
狼吞虎咽嗦几口冰粉,压抑在胸口那股燥热之气,这才消弭了不少.
而与此同时,在一街之隔的县汽车站院子里,走进来两位年龄相差不大的小孩。
其中一位小孩长着一张国字脸,身上的衣服穿的也相对整齐,看上去相貌堂堂正正、脸上流露出一股城里长大的小孩,才会拥有的自信气质。
而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另一位小孩,个头要高一点,人也要瘦一些。
这个瘦小孩穿的衣服,衣衫褴褛倒是谈不上,但要是用补丁摞补丁去形容,也挺贴切。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这个身形消瘦的小孩,在他的脸上总有一股很难形容的市井无赖之气。
一眼望去,总让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魅味道.
两个大概有12,3岁的小孩肩并肩的,走进汽车站的大院,率先开口的是那位衣着整洁,长得堂堂正正的城里小孩,“哥,你说咱们爹,他今天会不会回来?”
“会,一定会。”
瘦小孩很肯定的点点头,“咱们爹啥时候骗过人?他说今天一定会把娘带回来,那他今天一定就会准时到这里。”
“可是.哥啊,我的心怎么跳的突突突的,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别说这些,你们老师没说过吗?那是封建迷信,是不能信的.你是你们全年级的三好学生,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你们班级形象,一定要注意谨言慎行,不要乱说话啊!”
“知道了哥。”
弟弟伸长了脖子,在汽车站的院子里东张西望,“咦,哥,你看从蓉城开过来的长途汽车已经进站了,可咱们的爹和娘,在哪?”
哥哥笑笑,“急什么。说不定咱们爹和娘,想跟我们俩兄弟一个惊喜,他们正在哪个商店里给我们挑选礼物哩!”
“哥啊,我想吃水果硬糖,好久没吃了.嘶,这次我一定不把糖咬碎了,我要含在嘴里慢慢的化着吃.”
哥哥笑笑,“好啊,到时候我的糖,再给你让上2颗.别跟我犟啊,我给你糖你就得收下,因为这两天我有蛀牙,一吃糖就牙疼.”
说着说着,那位瘦高瘦高的小男孩儿、也就是这两兄弟当中的哥哥,他的笑容忽然凝结在脸上!
“哥,你这是怎么了?”
弟弟不解,满是纳闷的扭头盯着自家的哥哥,“我不跟你客气,你给我的糖,我就接着娘曾教过我。
说别人对我们的好,咱们就坦然接受,心里一定要记住这份情,以后好好再回报人家就行.哥,你究竟怎么了?”
“哥你这是怎么了?咦,那辆从蓉城开来的长途客车,车门边躺着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躺在那里?”
瘦男孩叹口气,“可能是坐了太久的车,太累了,他晕车了吧?弟弟,我们还是到车站外面去找找爹娘,我咋感觉那趟车上的乘客,都走光了呢?”
一边说着,哥哥一边伸手把弟弟的肩膀往后掰。
但那个弟弟,此时却不听话了。
只见他的身子倒是扭转过去了,可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一辆长途班车车门口。
“走吧,有啥好看的?你想做好人好事,那你得身上有钱才行啊咱们去买藿香,薄荷不要钱吗?走走走没啥好看的,待会儿会有人管他的。”
弟弟摇头,“不对,我总感觉有点不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