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城里的蓝府祠堂,其实并不像京里的那般庄重肃穆,大周虽有女子不能随意进祠堂的规矩在,不过后来因为有段时期,连年争战,很多高门大户里只余女子撑持门户,真不让女子进祠堂,就没人主祭了,于是这条规矩便形同虚设,加上前朝曾有两位女子称帝,一是帝女,一是皇后,因她二人之故,大周朝一度还允许女子参与科举,只是后来濒亡的士族再度兴起后,群起打压此风,而当时的孝文帝也暗允此事,女子在朝官的事才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
不过现在的昭德帝却非常开明,当年力排众议,封了为父复仇的窦将军,又允许各地卫所建女兵营,收容一些孤寡的女子当兵,解决了一些大龄女无夫家,幼龄女无所依的问题,。
也因此女儿犯了错,蓝守海第一个反应就是去,跪祠堂。
跪祠堂,对慕越来说,还是从未有过的经验,跟着六哥乖乖跪在青石地砖上,慕越还有些懵懂,到底自己是那儿犯了错,要被罚来跪祠堂呢?
“就与你说了,是因为我们拌嘴嘛!”
“不对,不是这样儿的。”慕越有自知之明,问题才不是这个,刚刚父亲的脸色可是难看得很,光兄妹拌嘴会被罚来跪祠堂?她之前跟六哥也不是没有闹得更厉害的时候,连打架都有啊1爹连骂都不曾,更不用说是罚了。
蓝慕攸苦恼的搔搔头,“那你说是怎样?”
“不知道。”慕越两手一摊,蓝慕攸鄙视的瞪着她,半晌,忽闻有人腹鸣不止。
“六哥你饿了?”慕越诧异的看着他。蓝慕攸狠瞪她。“废话,我和阿朔一路赶回来,才放下行李就赶着去跟爹请安了,那有时间填肚子,唉哟!我好饿啊!”
祠堂里光线昏暗,北堂大门被看祠堂的老仆关上,幽暗的屋里,仅有高窗透光进来,蓝慕攸这么一喊,声音在祠堂里回响。忽听得不知何处有声音咔咔作响,慕越吓了一跳,挪向哥哥身边去,蓝慕攸一手搂着妹妹,一手在地上摸索着,想要寻找可以防身的东西,边喝斥道:“谁?是谁?”
两声朗笑声,从香台高架后传来。忽见一丝光亮透进来,阵阵凉风随之飘送,将祠堂里燃着的沉香吹散,屋里不再那么沉郁。
“小兔崽子,你一回来就惹父亲生气啦!”蓝慕声和蓝慕远从香台后方转出来,慕越看傻了。“大哥。二哥,你们,你们从那儿进来的?”
妹妹从未跪祠堂,自然不晓得他们弄出来的暗门。蓝慕声提着竹篮走上前来,“你这呆子,。自小在祠堂跪过多少次了,每次我都给你送吃的来。你竟然会忘了有暗门在。”
慕越张大了小嘴,指着六哥。“难怪我每次给你捎东西来,你总硬气的跟我说不饿!原来,原来…….”
“嘿嘿!慕越你别怪他,我们跟看祠堂的蓝伯发过毒誓,不能说的。不是你六哥故意要瞒你的。”蓝慕远安抚妹妹。
慕越看了六哥一眼,见他拱手求饶,冷哼一声别过头,对蓝慕声道:“二哥我饿。”
蓝慕声看着六弟扮鬼脸,忍俊不住笑了出来,伸手从竹篮里拿了个肉沫馒头丢过去。“给。”蓝慕攸接个正着,正想再要别的,忽闻正门外蓝伯苍老的声音道:“朔少爷,您怎么来了?”
屋里四个人怔住,面面相觑的同时,心里想:“他来干什么?”
蓝慕远不愧是大哥,动作反应比脑子快,一把抓过蓝慕攸手里的馒头,一手扯过二弟,飞快往香台后方而去,蓝慕攸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嘴里才咬了一口馒头,眼睛泛着泪光怔怔的看着两个兄长不见了,心里暗叹:“我的馒头……”
慕越赶紧推他一把,“快吞下去。”
蓝慕攸听到开门的动静,连忙大口的咀嚼,赶在门开启前将嘴里的食物消灭完毕。
“六哥,越越,我带东西来给你们吃了。”门开处,东方朔背着光对跪着两兄妹道,说完朝身后的老仆点头示意,那老仆连忙从跟着东方朔来的小厮手上接过沈甸甸的食盒,举步先行提着食盒走进祠堂,伸手招两个小主子出来。
蓝慕攸迟疑的看着那老仆,不敢动,慕越看着东方朔,他走进祠堂伸手将慕越拉起。“将军说了,准你们起来吃东西。”
闻言松了口气的蓝慕攸笑道:“你不早点说,。”
东方朔没理会他,看着慕越弯腰拍着襦裙,边举步往外去。“快出来吧!吃完了还得继续跪。”
慕越一滞,回头看哥哥,蓝慕攸哀叹一声,领头走出去,“就知道我爹没那么好说话。”
看守祠堂的蓝伯提着食盒,走到祠堂前的一座亭子里,另一个老仆擦了桌子,蓝伯把食盒摆上,将里头的菜取出来,最下面那一盒是碗鸡汤,他帮两个小主子盛了饭,递上筷子,才与另一个老仆退出亭子去。
他们两个走远后,东方朔才慢条斯理的将两个人为何被罚的原因说了,慕越捧着碗呆怔住,蓝慕攸则怪叫道:“就因为这个原因?”
东方朔同情的看着蓝慕攸,这次挨罚,他可是真冤枉,不过也是因为他和慕越斗嘴,慕越才会冲口而出,关于地形图的事情,所以蓝守海决定,既然罚了,就罚吧!谁叫他不友爱妹妹呢!
蓝慕攸真是欲哭无泪,有没有搞错啊!
慕越也觉得很冤。“爹从没说那张地形图是机密啊!谁晓得不能说啊!”
东方朔点头。“确实是如此,蓝将军说了,因为他没有事先告诉你,所以你犯错是情有可原。”看慕越露出笑意来,东方朔有些舍不得说下去了,蓝慕攸推他一下。让他往下说。
“所以为了让你长点记性,以后别口没遮拦的乱说话,因此还是得罚跪,不过,时间短些,到明日天亮即可。”
“那我呢?”蓝慕攸拿着筷子指着自己鼻子问。
东方朔看着他那双筷子就快戳到他的鼻孔,抿着嘴忍笑点头。“一样,明日天亮。”
慕越放下碗,嘟着嘴抱怨。“那有人这样的,明明是他没说清楚嘛,!我怎么会知道。地形图和一般的地图不同呢?”
东方朔掩嘴轻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慕越转头看他,见他眉眼俱弯,满溢的笑意清朗,眉宇间没有她前世常见的郁气,令她不由看痴了,蓝慕攸看他们两个对望。也不多说,埋头苦吃,要跪到明日天亮,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吃饱喝足后,蓝慕攸只差没挺着肚子打个饱嗝以示满足了,慕越看到被六哥秋风扫落叶之势刮得干干净净的碗盘。顿时觉得委屈到极点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蓝慕攸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惹毛她。
“阿朔。你再去吩咐厨房,再给慕越备吃食。快,快去。”蓝慕攸朝东方朔喊着。东方朔听而未闻,慕越咬着唇两眼直瞪着蓝慕攸,东方朔朝外头招了招手,王麻子拿着一个食盒进来。“七姑娘,别恼,这儿还有吃的。”
东方朔让蓝伯他们来将用过的碗盘、食盒收走,王麻子将手上的食盒打开,一碟碟甜香四溢的糕点整整齐齐的摆在他提来的食盒里。
“朔少爷怕您没胃口,让属下另外去买了这些糕点回来。”
当年东方朔天天派人采买样式精巧、口味新奇的糕点,王麻子就是跑腿的之一,几年下来,他都摸熟了宁夏城里,那些店家的糕点好吃,那些店家新出了新的样式和口味,所以一知道慕越挨罚,东方朔便立刻派他出府去探买糕点回来。
原以为他回来迟了,派不上用场。
看到食盒里各式各样的糕点,慕越低声欢呼,蓝慕攸则哀叹,好香好想吃,可是肚子太胀了,根本吃不下。
慕越抱着食盒吃起来,还不时拿着食物逗弄蓝慕攸,气得他牙痒痒。
东方朔看着不禁摇头,只在慕越逗弄过火时,从中调解一番,等到慕越也吃饱了,他便收拾食盒离去。
祠堂后方的大榕树下,蓝慕远问:“你还是觉得,阿朔与慕越不合?”
蓝慕声不语,良久才回大哥:“父亲若决定了,我就算觉得不合,又有何意义?”
隔天,慕越和蓝慕攸顶着黑黑的眼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双腿打颤的,由两名兄长扶出祠堂,然后被嬷嬷们送回各自的院子歇息。
东方朔在祠堂的院外候着,看了偎在软轿里的慕越,他不禁拉住蓝慕远问:“怎么累成这个样子?”
蓝慕远瞄了妹妹一眼,强忍笑意一本正经的回答他:“这两个小家伙为了比谁胆子大,昨儿一晚上没睡,比赛谁说的鬼故事比较吓人,结果反倒疑心生暗鬼,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德性。”
大奶奶和二奶奶没好气的暗翻了白眼,这两个兄长不厚道,明知弟妹在祠堂里跪着,在那说鬼故事,他们两个还在外头装神弄鬼的吓唬他们!
东方朔不放心的追上两步,看着慕越坐的软轿离去后,才紧张的回头问:“要不要请罗大夫来看看?”
蓝慕远和蓝慕声异口同声道:“不用啦!”
“你们两个别闹了,我这就让人请大夫去。”大奶奶轻斥那两兄弟,又对东方朔道。
“谢谢大嫂。”东方朔躬身揖礼谢过。
大奶奶微笑的避过,“这是我该做的,你们今日不是要回营吗?还是快出门吧!”
待他们三个人出门后,二奶奶以帕掩唇轻笑。“大嫂觉不觉得,朔少爷那个样子,似乎已把七妹妹当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