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临花径影交加,花自芳菲月自华】
“哪个是如月?我倒要见识见识这天姿国色!”
俪如进去的时候,吴悦榕的丫头小雯正站在楼下不知所措,吴悦榕吵闹着往楼上跑,歌坊里的老鸨子想去拦着,被吴悦榕一把推开,正倒在俪如的怀里。 “你……你……来这儿干甚么?”老鸨看扶起自己的人是俪如,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俪如赶忙用丝帕遮住脸,堂堂严府的两位少奶,出入风月场所,若被人知道了传出去,还不知是怎样的笑话呢。还好,两人倒是都不常出门,认识她们的人不多。此时只想赶快上楼去,把吴悦榕带回家。
四周围的男客们围上来,其中一两个大着胆子走到跟前来,竟抓住了俪如的衣袖,调笑着道:“呦,难得一见的姑娘,怎么今日到这楼下来了?”
俪如待要挣脱,一旁一个华服男子上来作揖劝解,
“对不住,对不住,在下的朋友喝多了几杯酒水,开罪了少奶!万望恕罪!”
说话的人俪如是认识的,正是那日庞庭悟大闹严府一起带来的,官媒司户佐周熹。
“这位官人,说的哪里话,我并非甚么少奶,只是和我那妹妹要到墟市去,误闯了宝地,”又对方才的鸨母道:“这位妈妈,小妹不知轻重,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让我上楼去带回小妹。”
周熹听这话,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道:“是是是,是在下认错了人。杨妈妈,不如赶快好生送这两位姑娘出去,客人们都还要尽兴呢。”又对这杨妈妈附耳说了几句,不知说的是什么。
那鸨母杨妈妈道:“既如此,那姑娘请吧。”说着把俪如、小雯引上楼来。一众的客人皆不明就里,还是那周熹帮忙道,
“各位,各位,今日如月姑娘身子不好,不能出来献技,咱们也休得理会旁的人,只管在此处尽兴!”
仙宫苑的二楼挂满粉红纱帐,每走三五步,都垂着彩色的珠帘,楼上香气四溢,这种味道,俪如在严少卿身上闻过,脂粉混着些许体香,十分甜腻,俪如只觉得胸中郁闷,也忍不住头痛。
绕了一圈不见吴悦榕,杨妈妈暗自道一声,“不好。”赶忙引着俪如小雯,从另一处楼梯下来,走到后院。
从圆拱形的门洞进来的时候,俪如看见侧边一块小木牌上写着“月寻常”几个字,这几个字写得十分清丽,但好像用笔有些顿挫,俪如有些奇怪,“可能是木牌艰涩,不易书写罢。”
这小院子里倒是极为清雅别致,栽着些松柏,眼睛望去,院子的后面,就是一处小小竹林,房屋也沉静。走到这里来,有恍如隔世之感,早忘记了这里是仙宫苑歌坊,倒像是普通的书香人家的小院儿。
吴悦榕正要推开最后一扇关着的门的时候,杨妈妈已经用身子挡住了门口。
“这位姑娘,误闯了我这歌坊,我也算了,如今你姐姐既然来了,不如我命人好生送两位姑娘回去。”杨妈妈皮笑肉不笑地道。
“哼,让开,我告诉你,我可不是甚么误闯,我是严家二少奶奶,今天就是来找如月的!你少糊弄我,我刚才早就听说了,那个甚么花魁如月,就住在这小院子里!”
“妹妹!”俪如叫小雯一起拉住吴悦榕道,“妹妹!你糊涂了!咱们不是要到墟市去么!你误闯了这地方,主人家未曾怪罪,赶快和姐姐回去罢!”一边说话一边紧紧掐着吴悦榕的胳膊。
吴悦榕被掐疼了,说不出话。俪如接着道,
“好妹妹!咱们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进来这地方已是不便,更不能在此逗留,被不知根底的人传扬出去,更是大大的不妥,我看还是不去墟市了,赶快回家去,免得父亲母亲挂念!嗯?”
吴悦榕听见“父亲母亲”几个字,心里也虚了,仿佛后悔刚才的冲动,乖乖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房中忽然想起了琴声,杨妈妈听见这琴声,用十分谄媚的语气对着屋子里道,
“月姑娘,打扰姑娘休息了,这,有些小事,不劳姑娘挂心,姑娘好生歇着罢。”
俪如听见这琴声,是《高山流水》的第二段,这一段,本是十分清澈活泼的,却被屋中人弹奏得跌宕沉郁,就像一个有着老妇心态的妙龄少女在低诉心语。这种喜忧交杂的情绪,俪如感同身受,这一首她从前听过无数次的曲子,此时,仿佛摄去了她的心魄。
这位如月姑娘,她们终究是没见到。
回到家的时候,秦妈妈已经站在大门口的石屏下等了。
“给两位奶奶请安,夫人叫我带二奶奶去她房里有话说。”
俪如见状,对吴悦榕道:“妹妹,方才我对你说的话,都是我的心里话,你好自珍重罢。”
二夫人正坐在自己房里喝茶,吴悦榕懊悔自己方才的举动,心虚得很,只轻轻唤了一声:“姑妈。”
二夫人道将茶杯放在桌子上,道:“榕儿,我再三嘱咐你,要多学多看少说话,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你怎么叫我这样不放心?”
吴悦榕道:“姑妈,你说哪儿去了。”
二夫人道:“哼,我问你,你方才哪里去了?”
吴悦榕道:“我,我,我和嫂嫂去墟市逛逛了。”
二夫人站起来用手指使劲戳了戳吴悦榕的眉心,道:“你呀你!撒谎你都不会撒!你嫂嫂是下午才出去的,你呢?还不快说?”
“我……我……”
“哼!方才几个官夫人特意上门来告诉我,说自己的丫鬟上街看见,严家的二奶奶吵闹到平康里的歌坊去了!你可知道,那歌坊是甚么地方?寻常良家女子躲都躲不及,你倒好,自己不顾脸面也就算了,还要白白连累你夫家的脸面!”
吴悦榕嘟囔着嘴道:“那些人无非是道听途说,未必还能毁了姑妈的名声不成!”
二夫人捶着胸口道:“你!你要气死我呀你!你若不是我的亲侄女,就你这样的慧根,我,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