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兮从宫里出来,比殷绍主仆晚了一步,但见自家的马车旁边就只有长城一个人陪车夫和侍卫守着。
宋楚兮不禁奇怪,走过去道:“阿岐呢?怎么他还没出来吗?”
“少主被皇上叫过去了,说一会儿就来,让四小姐先到车上等他一会儿。”长城道,拉开了车门。
宋楚兮拧眉,回头又往宫门的方向看了眼。
今天的这件事,她做的并不隐秘,殷绍这个毫不相干的人都看出来了,以皇帝毒辣的眼光,肯定也是很容易参透的。
可是奇怪,他居然没找自己这个当事人去兴师问罪,反而叫了端木岐过去?
他会跟端木岐说些什么呢?
宋楚兮抿唇想了想,始终不得要领,也就不再白费心思,率先上了马车。
因为只要是和她一起出行,端木岐肯定也是陪她一起坐马车的,两个丫头就没跟上车。
宋楚兮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一面等着端木岐出来,想着之前发生的事,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在花园里偶遇的殷黎。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先从腕上解下那个弓弩的机关,又摸出了那个荷包打开,那里面用一个特制的小的鹿茸口袋装着的,果然是一排八支,专供这弓弩用的小型箭头。
就说是殷湛不会把这么危险的东西随便收在书房里,并且还大意的让殷黎拿了去。
这件东西做的小巧又隐秘,藏在身上,用来防身是再适合不过了,她现在身体条件受制,正需要这么一件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
那男人,这世上好像就又唯有他才会不嫌麻烦的指使殷黎来做这件事了。
虽然她没有主动与他相认,到底——
他也还是顾念着当初的那场情分的。
宋楚兮不自觉的弯唇笑了笑,那笑容之间却颇多苦涩。
可是她这全身上下,日常起居全都是由舜瑜和舜瑛那两个丫头打理的,随身带着这样东西,一定马上就会被察觉。
端木岐那人又小心眼的很,想着他之前烧了殷湛那支箫的前车之鉴,宋楚兮便有些心有余悸,左右看了眼,就爬到里面去,拉开了角落里的柜子。
那柜子里放着几件她的衣裳,以供出门时候的不时之需,压在最下面的,则是舜瑜和舜瑛两个的夜行衣,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用到,一放就是好久。
宋楚兮将那机关护腕一起塞进荷包里,都一并塞到了柜子的最底下。
合上柜子,这边她正若无其事的喝了两口茶,外面就听到长城的声音,“少主。”
“嗯!”看到舜瑜和舜瑛都在,端木岐也无须多问,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
长城吩咐了车夫启程。宋楚兮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找你过去,挤兑你了?”
端木岐接过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才红唇微启,抬眸向她飘过去媚态横生的一眼道:“没什么,他又没有证据。”
就算皇帝早知道事情是他们两个做的,可是没拿到手腕,这罪名就没办法定,旁敲侧击的说的再多——
也只能是警告端木岐一声:他这个做皇帝的,并不糊涂。
宋楚兮撇撇嘴,眉头却有些忧虑的拧了起来,“可是——你不觉得他今天处置宋亚青的圣旨下的太武断了吗?”
就算宋亚青藐视皇权,污了他的眼睛,但好在是那女子的身份不高,如果皇帝真的有心,随便责骂两句,罚他几天的俸禄也就糊弄过去了,根本就犯不着直接下狠手将他打入天牢的。
端木岐挑眉看她,那姿态肆意风流,却故意吊着胃口没有点明。
宋楚兮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是有数的,于是就爬过去,跪坐在他面前,正色道:“你知道原因?”
端木岐但笑不语,只端着架子坐在那里。
宋楚兮心里着急,就越发见不得他卖关子,脸上神情不由的更加焦躁。
“想知道?”端木岐这才散漫的开口。
宋楚兮点点头,只等着他的回答,他稍稍倾身过来,却不想根本就没替她解惑,反而是将他肤如凝脂的半边脸孔倾近她面前。
宋楚兮不明所以,愣了一愣。
端木岐的那双桃花眼,眼尾往上一勾,就更添几分妩媚的风情,意有所指的冲她努努嘴。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宋楚兮的确是有够迟钝的,她木楞楞的又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彼时端木岐那半张脸孔就毫无保留的展露眼前,宋楚兮的脸颊一热,连忙一把拍开他,同时恼怒的吼道:“你想什么呢?”
她是没动歪念,但面上却隐隐有些烧红。
端木岐被她推开一边,看她鲜有的露出局促的表情,就心情大好,洋洋洒洒的笑了出来。
“我跟你说正经事呢!”宋楚兮被他笑的更加恼怒,横过去一眼。
“我说的也是正事啊。”端木岐反驳,吊着眼角侧目看她,“说正经的,你最近这是树大招风还是怎么的?自己算算,这都已经招了多少人了?”
殷述那熊孩子信誓旦旦的非她不娶,殷湛和她之间又似乎很有些朦胧不清的情愫,现在,居然是连即墨勋都动了歪脑筋。
端木岐上下打量着宋楚兮,他以前是真没想到这坏脾气的丫头居然会这么有男人缘的。
宋楚兮瞧见他的眼神,就只觉得他那是在挖苦自己,不悦道:“你到底说不说?”
这个丫头,遇到事情,总喜欢顾左右而言他。
端木岐面上笑容稍稍淡了些许,这才有些正经的坐直了身子,看着她道:“在宋家,宋亚青根本就不是问题。”
宋楚兮拧眉沉思了一瞬,“我当然知道他就是个草包空架子——”
话到一半,她却是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宋家真正的仪仗,是塞上边境驻扎的那十万私兵,换而言之,真正的掌舵之人,是宋承泽。并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下一任的家主也理所应当的落在宋承泽身上,这些宋楚兮都知道。
她原来还想,皇帝是不是也觉得宋亚青没用,想要弄死了他,早点给宋承泽腾地方,进而也好早点的全面掌控宋家。
“你是说——”宋楚兮道,神情语气之间颇多唏嘘,“他故意重责了宋亚青,想要逼反宋承泽?”
只要宋承泽因为父亲的死几竿而起,那么,就是乱臣贼子,就给了朝廷一个光明正大讨伐宋家的理由。
“逼反端木氏,或是挑拨了宋氏子弟为所欲为,这本就是朝廷筹划多年的计谋。”端木岐道,一字一顿。
皇帝这样处置宋亚青,虽然有些过激,但是因为有由头,反而叫人无法随便的指责他什么。但是这样的处置,对宋家而言,就不是那么容易心平气和去接受的了。
“怪不得他下旨的时候那么痛快,果然还是我大意了。”宋楚兮的手掌压在桌子一角,唇边忽而冷冷的勾起一抹笑。
“不过在我看来,他这多半做的也只会是无用功。”端木岐道:“你家那位大哥,未必就肯轻易上当。”
就算宋承泽没有上钩,但是中间隔着这一重关系,他对朝廷就该心存怨怼了,皇帝不是得不偿失?
宋楚兮脑中思绪飞转,不断的计较盘算。
端木岐等了片刻,就又正色问道:“其实——那个人,倒也不是完全没机会争取过来的……”
争取过来,借着宋承泽和皇帝之间的矛盾,他们与那人化干戈为玉帛,两大世家再度连成一气?
“我才不要!”宋楚兮想也不想的就直接开口否决,“养虎为患的道理,你比我懂,就算暂时形势所迫,他愿意妥协,可是他的母亲妹妹还是死在你我手上的,有朝一日他要突然改了主意,背后捅刀子了,我们找谁哭去?”
宋承泽那人,亦正亦邪,绝对是个可以忍辱负重的主儿,这样的人,通常都能屈能伸,但也阴毒的很,她绝对不冒这个险。
端木岐看着她,神情之间却突然就有了些许无奈。
这个丫头,执意要自己掌控宋家,其实说到底,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为了防范他的。
只是虽然心知肚明,端木岐却突然不忍打破这里的气氛,便就避开不提,只道:“那么所有的事情,就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走吗?”
“嗯!”
当时宫里事发的时候,安寿公主为了避嫌就故意给躲开了,是一直到事情了结,有人找到她,告诉她宴会取消的消息的时候她才知道出事了。
“公主——”她的婢女露出惶恐的神色,“现在怎么办?当时您不是和彭泽太子都说好了吗?最后怎么反而会变成——”
“我怎么会知道!”安寿公主气急败坏的吼过去,话一出口才想起来这是在宫里,又唯恐惹人怀疑,便赶紧敛了声势,确认道:“宋亚青被打入天牢了?那良嫔呢?她怎么样了?”
“良嫔娘娘倒是还好,她怀着身子呢,皇上肯定不能将她连坐,不过因为宋家三老爷的事,皇上对她也失望透顶,看样子短时间内,她的日子也不能好过了。”婢女道,想着就越发的心焦,跺着脚道:“就目前这个状况来看,良嫔娘娘若是想要复宠,就只能是盼着她生下的会是个小皇子了。”
一旦皇子落地,皇帝势必嘉赏他的母亲。
可是安寿公主却很清楚,宋楚芳的那个肚子,根本就是个幌子。
“还翻什么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安寿公主怒道,想着自己安排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宋楚芳也能高砸,她的心里不住的往外冒火。
“公主您小声点儿。”那婢女左右瞄了眼,胆战心惊的提醒道。
安寿公主却是气急败坏,“现在要怎么办?宋亚青进了天牢,还指望着本宫去把他捞出来吗?”
不仅仅是这样,如果宋楚芳假怀孕的事情暴出来,也得栽进去,欺君之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主仆两个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就见前面的小路上一个宫婢探头探脑的张望着往这边走来。
“公主,好像是良嫔娘娘身边的人。”婢女提醒道。
安寿公主循声望去,眼里顿时往外喷火,“这个时候,她居然也不知道避嫌,这是唯恐别人不知道本宫和她之间的关系吗?”
这个宋楚芳,能有点脑子不能?
安寿公主心中慌乱,再不敢沾她的边,转身就匆匆的奔着宫门的方向夺路而去。
现在就只庆幸,除了彭泽太子,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还和她有关,只要宋楚兮对她还没有防备,那么她就还有机会伺机下手。
这边安寿公主躲瘟疫一样的匆匆出宫去了,那宫婢寻找一圈未果,只能垂头丧气的回去给宋楚芳复命,走在半路上,就见春梅摇摇晃晃的从旁边另外的一条小径上走过来,脚步不稳,跟喝醉了酒似的。
“春梅姐姐?”那宫婢赶紧迎上去,见她衣衫不整满身的草屑,立刻就想歪了,不由的红了脸道:“你到哪里去了?娘娘正在发脾气,到处找你呢。”
春梅被塞在树丛里,方才才刚醒过来,但是舜瑜劈她的那一掌力道有些重,她的后颈发痛,脑字里也还有点浑浑噩噩的不清楚。
“娘娘?”被这婢子一提,春梅自己的一回想,立刻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抓住她的手臂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娘娘他怎么样了?”
宋楚兮叫人弄晕了她,冲着那小姑奶奶当时的神情,绝对是找宋楚芳算账去了。
小丫头想着前面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抹着眼泪道:“娘娘——娘娘是出事了,春梅姐姐你快回去看看吧。”
春梅的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撇开她,急匆匆的就奔了回去。
你寝殿里,宋楚芳脸色发白,惴惴不安的坐在桌子旁,心里忍不住的胡思乱想,可是任凭她想破了脑袋也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一大早的时候她还踌躇满志,想着今天就可以一举解决掉宋楚兮那小贱人了,可是这才半天而已,结果却是父亲锒铛入狱,自己也被皇帝严厉的斥责了。
想一想,还是觉得做梦一样。
“娘娘!”春梅从外面快步进来,瞧见她的脸色就是一阵心疼。
宋楚芳受了委屈,正在怄气没处撒的时候,见她这时候才回来,冲过去就给了她一记耳光,“你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春梅被她打的嘴角渗血,也同样是满脸的委屈,捂着脸道:“娘娘恕罪,奴婢,奴婢是被四小姐打晕了,所以来不可及回来。”
宋亚青的事情,在回来的路上那宫婢已经和她大致的说了。
“什么?你说那个丫头——”宋楚芳一惊,脚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她怎么敢——”
光天化日的,在宫里,宋楚兮这当真是无法无天,毫无顾忌的。
这一刻,宋楚芳就直觉的无力,在一个对手的能力超出她太多的时候,除了心灰意冷,她也着实是束手无策的。
宋楚芳颓然的一屁股又坐在了椅子上。
春梅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咬着嘴唇道:“娘娘,您得振作起来,想个办法啊,三老爷还在牢里,至少——得想个办法把他弄出来。”
“怎么弄?你没见本宫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吗?”宋楚芳叱道。
“娘娘,不如——还是去找瑾妃娘娘过来一起商量一下吧。”春梅道,冲她用力的点点头。
宋楚芳方才是惊吓过度,脑子里整个都乱了,这时候才是眼睛一亮,“你快去!”
“是!”春梅答应着,小跑着又奔出了殿外。
宋楚芳坐在那里,这会儿反而安定了几分下来——
当时假怀孕的主意是瑾妃替她出的,现在她出了事,陷入困境,瑾妃绝对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她敢不来,那就等着给他们父女垫背吧。
宋楚芳这里发了狠,瑾妃想也知道她不会放过自己,虽然心里也是气恼,还是硬着头皮过去,说了许多好话填补,将她安抚了一番,最后承诺会请刘皇后出面周旋,才总算是把宋楚芳给安抚住了。
从她的进宫出来,瑾妃就立刻变了脸,咬牙切齿的咒骂道:“这个贱人,居然恩将仇报,当时若不是本宫护着她,她现在早就被打进冷宫了,现在她居然敢拿乔威胁我?”
想着宋楚芳刚才和她说话时候的神情语气,瑾妃就恨的牙根痒痒。
寒春也还记恨着宋楚芳伤了她的仇,摸了摸脖子上结痂的伤口,轻声道:“娘娘,这良嫔娘娘看来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她这样的人,想必是没什么怕的了,看样子您得尽快想办法封了她的口,省的她乱说话。”
“现在多事之秋,你难道还想让本宫往皇上的枪口上撞吗?”瑾妃怒道。
寒春被她盯的头皮发麻,僵硬的垂下眼睛掩饰情绪,过了一会儿才道:“可是奴婢瞧她那个样子,迟早是要惹出祸事来的,娘娘不能坐以待毙啊。如果娘娘实在不方便出面,那么不如——”
寒春说着,眼珠子转了转,又往她面前凑了一步道:“娘娘去求一求皇后娘娘怎么样?”
“她?”瑾妃不悦的皱眉,“上一次,元氏和殷梁对四殿下下黑手,她出面周旋的时候已经很不高兴了,如果叫她知道了——”
“那也比等着良嫔娘娘拉您下水的强啊。”寒春道,语重心长,“皇后娘娘至多就是责难您两句,太子殿下还有许多的事情要用到咱们殿下的,皇后娘娘为了大局考虑,应该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瑾妃对刘皇后是真的有些怕的,不过眼下她自己解决不了这件事,挣扎再三,还是去了刘皇后那里。
凤鸣宫。
“娘娘,”瑾妃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将事情尽量往偏向自己的方面一一的同刘皇后说了,“臣妾知道,是我不该胡乱拿主意,可是宋家那个丫头实在是欺人太甚,我——”
“知道不该乱拿主意你还拿!”刘皇后的脸色铁青,根本就听不得她说完,直接把手里一串紫檀木的佛珠狠狠的砸在了她的脸上。
瑾妃的发髻被打乱,一脸的狼狈。
刘皇后手指颤抖的指着她,厉声斥责道:“同样的话,本宫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就是不长脑子,跟那么一个小丫头,你置什么气?现在好了,麻烦没能解决,还惹了自己一身腥,你是真当本宫就这么闲着没事,天天就跟在你们婆媳后面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吗?”
“娘娘,臣妾知错了,这是最后一次了,您就再帮我一次吧。”瑾妃也有脾气,但是有求于人,却不得不把姿态使劲的放低,“良嫔那里已经乱了方寸了,若是不能堵住了她的嘴巴,臣妾这一次就死定了。”
“拿皇嗣开玩笑?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难道你一开始不知道这是死罪吗?”刘皇后道,怒不可遏。
她是真的对这瑾妃忍耐的足够多了。
“臣妾已经知错了。”瑾妃就只是不住的告饶哭诉。
刘皇后被她气的不轻,单手压在桌面上,胸口起伏不定,目光阴测测的看着她。
两个人对峙了许久,瑾妃已经哭的沙哑了喉咙,刘皇后终是不得不松了口,“你先起来吧!”
万事不看瑾妃的面子,但是殷化那里,殷绍的确是还用得上的。
“娘娘——”瑾妃的心中一喜,忽而便抬头看向了她。
刘皇后心里终究是气恼的,往旁边别开了眼睛。
梁嬷嬷走上前去,亲自将瑾妃搀扶起来,语重心长道:“娘娘,您也要理解皇后娘娘的难处,前些天太子殿下才因为后院的事情受了皇上的责难,元贵妃又是个见缝插针的,皇后娘娘的日子也不好过。”
“娘娘,都是臣妾一时糊涂,我——我以后不会再犯了。”瑾妃道,面上神色感激涕零,还是期期艾艾道:“那这件事——”
“你先回去吧,容本宫想想办法。”刘皇后没好气道。
“是!臣妾谢过娘娘恩典。”瑾妃谨小慎微的屈膝福了一礼,整理了一下仪容,擦了眼泪,这才被寒春扶着,小心翼翼的出了殿去。
刘皇后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阴测测的盯着那主仆两个的背影,待到两人出了凤鸣宫了,她忽而便是面目狰狞的低声嘶吼道:“这个废物,到底什么时候能消停了。”
“唉!”梁嬷嬷叹一口气,上前给她抚着胸口顺气,“娘娘,良嫔那里要怎么办?她那肚子既然是假的,就肯定瞒不住多久的,一旦要是暴露出来,瑾妃娘娘就——”
刘皇后头疼的揉了揉鬓角,“一会儿你出宫一趟,去太子府问问绍儿吧,问他要怎么处理。”
殷绍自己坐在储君之位上,很多事情都需要谨言慎行,为了不留把柄给人抓,殷化这么一个身份相当却又愿意凡事替他出面的人的存在就尤为必要了。
“是!奴婢马上就收拾出宫。”梁嬷嬷谨慎的点点头,转身下去准备。
彼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梁嬷嬷换了衣裳,坐了一辆油篷的马车出了宫门,很快消失在缓缓降临的夜色中。
离着宫门稍远地方的小道上,有锦袍华贵的男子批了厚重的斗篷驻马而立,神色冷漠的看着,唇角微扬,噙一抹薄凉的笑。
片刻之后,皇宫的方向有一只毛色鲜艳的百灵鸟扑闪着翅膀飞出。
跟在他身后的随从才吹了一记口哨,抬起手臂,那鸟儿就扑闪着翅膀落在了他的小臂上。
随从自那腿上绑着的竹筒里面取出一张小纸条,又将他抛入空中,看过之后,就冲前面的人道:“殿下,瑾妃又闯祸了,刚是皇后派了梁嬷嬷去太子府,估计是要请太子殿下拿主意的。”
“他身边少不了老四替他奔波卖命,一定会出手帮忙的。”那人说道,唇角扬起的弧度不由的更深,但那神色这种却较之方才,更多了几分冷酷。
“这些年,辰王替太子的确是出力不少的。”随从叹道。
也得亏是这兄弟两个之间能维持了这样的平衡,瑾妃屡屡闯祸,需要刘皇后出面摆平,否则的话,哪怕是亲兄弟,彼此之间的这场交易也很难持久的维系。
“是啊,转眼都这么多年了。”那人亦是感慨着一声叹息,“不过么,趁着现在京城水浑,本王是该帮忙让老四早点醒一醒了。”
“殿下的意思是——瑾妃?”随从倒抽一口凉气,却是心领神会。
“去吧,做的干净点。老二这会儿不在太子府,正好赶在梁嬷嬷回宫之前解决掉。”那人说道,语气冷淡,仿佛谈论的就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而已。
“属下明白。”随从点头,转身先行打马去了隐秘处给宫里的内应发暗号。
那人却只端坐在马背上,看着夜色深沉之下的皇宫建筑群,眼底带着薄凉冷讽的笑。
从凤鸣宫里回去,瑾妃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浑身虚软,有气无力。
“娘娘别担心了,皇后娘娘既然答应会帮忙,这件事就一定能圆满解决的,区区一个良嫔而已,她还能翻出个天去不成?”寒春安抚说道。
瑾妃此刻是真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就摆摆手道:“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晚膳不吃了,你让他们不用送过来了。”
想来今天她是没什么心情用膳了,寒春也不勉强,点头道:“那娘娘先歇着,奴婢去叫人给您打洗澡水来。”
“嗯!”瑾妃手撑着额头,含糊的应了声。
寒春看她一眼,心里隐隐的叹了口气,然后带上门走了出去。
夜色初临,为了不打扰她休息,寒春走时就没点灯,瑾妃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她这一下午担惊受怕,精神不济,很快就昏昏沉沉的想要睡去,正在神志不清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后冷飕飕的吹过来一股阴风。
瑾妃一惊,立刻清醒过来。
她仓促的站起来,一转身,却见身后朝向后花园里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无声的打开了,窗口掩藏在夜色中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你——”瑾妃只以为是见了鬼,本来是想要尖叫,却一下子就哑了声音,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而那人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长臂往前一伸,就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男人的手掌宽大,还有温度。
瑾妃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大活人,而不是什么鬼魂之类的脏东西,她有了些胆气,开始大力的挣扎,但是那人的力气很大,只单手卡着她的脖子就将她举了起来,一步一步,脚下无声的走到了内外两殿的雕花门下面。
其间瑾妃一直在惶恐的挣扎,可是既摆脱不了也喊不出声音。
那人闯进了她的进宫来,却居然也不慌不乱,抬脚勾过了一张椅子,又一把扯下雕花门边垂下来的幔帐,单手抛上门顶,打了个死结。
虽然屋子里很黑,分辨不出这人的五官,但是他的大致动作瑾妃还是看的清楚的,后知后觉的,她已经明白了这人的意图——
这人是要吊死她!
这人闯进她的寝宫里来,是想要无声无息的制造出一个她悬梁自裁的现场吗?
可是为什么?是什么人这么大胆?他可是皇帝亲封的四妃之一,谁敢杀她?而且还是在宫里?
她本能的更加宫里的挣扎,可是那人手上的力道很大,根本就容不得她挣脱。
瑾妃的意识一直清醒,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踩着凳子将她的脑袋送进了打了死结的环带里面。
没人来救她,她难道要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吗?
双脚悬空的那一瞬,瑾妃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凤鸣宫里刘皇后那深恶痛绝的眼神。
是那个女人做的吗?是她要杀了自己了却后患吗?因为怕殷化知道了要跟他们母子翻脸,所以才多此一举的要做成她悬梁的假象?
呼吸不畅,她的脑子也逐渐混沌了起来,脚下挣扎着胡乱踢腾,突然够到放在旁边的那张椅子的扶手,瑾妃的已经冰凉的心底里,突然就燃起最后的一线希望,也是她费力的探出足见,脚下落了实处,却根本就来不及欢喜,那椅子因为受力不均,却是碰的倒在了地上。
外面寒春进了院子,听到屋子里的响动,不仅奇怪,侧目对身边担水的小太监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小太监茫然的摇了摇头,她也就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瑾妃的寝殿是不能随便放内侍进去的,她就转身去旁边的院子里招呼了两个婆子过来帮忙,几个人推着水桶推开了瑾妃寝殿的大门,迎面却见里面的雕花门下面一动不动直挂着的黑色影子。
“啊——”
凄厉惶恐的惨叫声,在夜色中冲天而起。
瑾妃的你寝宫里面炸开了锅,刘皇后的凤鸣宫里引燃了所有的灯火,然后皇帝的御书房里,一个报丧的小太监冲进去,随后也人声嘈杂的乱了。
宫门外面,隔着那远远的数道宫墙,驻马而立的那人又再缓缓的笑了。
明明看不到也听不见,可他闭上眼,就能清楚的看到这一刻宫里每一处正在上演的好戏,一如——
当年。
时间倒转回事发当天的正午。
因为宋亚青做的荒唐事,这天宋楚芳的寿辰宴会也就不了了之,想来还是多亏了念在她有身孕在身,否则的话——
依照皇帝以往的脾气,绝对是要将她也一起连坐的。
宋亚青直接就被押解送到了天牢,他整个人都垂头丧气,魂不守舍的被侍卫推着进了阴暗的牢房。
天牢这里因为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其实真正关押在此的犯人并不是太多。有些人是犯了罪暂时收押的朝廷命官,这些人没有过堂定罪的,一般狱卒会格外关照一些,单独看管起来。而另外一些,就是如宋亚青这样的,直接被皇帝下旨赐罪,扔进来就别指望再见天日,只等着自生自灭的,这类人,连狱卒都嫌他们碍事,为了方便管制,经常就是几个人扔进一个牢里的。
宋亚青被塞进四壁森严的牢房里的时候,那牢里已经有另外的三个犯人了,因为入狱的时间太长,身上衣裳褴褛,胡子拉碴,容貌都看不清,身上更是散发出一种让人作呕的腐臭味道。
宋亚青看着他那些人看着他时候的那种既麻木又森冷的眼神,觉得头皮发麻,战战兢兢的选了个角落蹲着躲避。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惹上这么一场无妄之灾了,一大早还因为女儿怀了龙种,欢天喜地的进宫赴宴,被人羡慕和恭维,前后才半天功夫,就成了不见天日的阶下囚。
宋亚青越想越窝囊,越想越觉得前程无望,满心的恐慌,一个人蹲在阴暗的角落里发呆。
两外三个犯人,彼此之间也不交流,傍晚时分,狱卒送了几个硬邦邦的窝头进来,三个人才扑食的野兽一样,过去就哄抢一空。
宋亚青不是不饿,但是他半生锦衣玉食,看见那东西就觉得反胃,再加上被那几个人凶恶的目光一警告,就动也不敢动了。
就这么干熬着,一直到了夜里。
这牢里阴暗,比外面的天黑的更早一些,宋亚青饿的胃痛,脑子里更是昏昏沉沉的打盹,正睡的难受的时候,突然闻到刺鼻的酸臭味,同时一道黑影朝他扑了过来。
宋亚青惊恐的就要大叫,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他到底只是个读书人,再加上体力不支,根本就无从反抗,那人剥他裤子的时候,他就逮住了,再等对方畅快淋漓的办完了事,他就更是痛的半昏厥过去了。
自小就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弟,虽然他们宋家的家规森严,宋义不准他们行为荒诞,但是年轻的时候厮混在一起的朋友中间也有养了优伶小官儿玩乐的。现在他这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遇上这种事,宋亚青羞愤欲死,却那人死死的压在牢房的角落里,动也动不了,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往上反酸水。
这边他正头脑昏聩着,那人系好裤带,不想随后却从袜筒里又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你——你做什么?”宋亚青也顾不得身上疼,瞬间清醒了,他却叫不出声音,只颤巍巍惶恐不已的看着那人,“别——别杀我!”
这是要杀人灭口吗?大家都被关在这鬼地方,一辈子估计是出不去了,他还能怎样?杀他?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那人胡子拉碴,完全看不到脸上表情,只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嗜血的冷光。
他重又将宋亚青按在了地上,捂住了他了嘴巴,声音粗粝又无情绪的说道:“怪只怪你自己不长眼,管不住你那物件,既然是多余的东西,自然是要切掉的。”
话音未落,手法精准,霍的一刀。
宋亚青撕心裂肺的痛呼声都被他堵在喉咙里,浑身抽搐着抖了抖,然后就两腿抽搐着昏死了过去。
驿馆。
自从回来之后,即墨勋就一直阴沉着一张脸坐在花厅里,一句话也不说。
因为知道他的心情不好,文馨公主就躲的他远远的,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就再没露面。
二更时分,有个侍卫打扮的男人行迹鬼祟的求见,送了一件东西过来,然后就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宋楚兮和端木岐这边,这天却都睡得晚,两个人闲着没事就在宋楚兮那里对弈。
宫里瑾妃突然自缢身亡的消息很容易便传出来了,不算什么机密的事。
长城把事情大致的禀报了,宋楚兮正要落子的手指却是一顿,抬眸看向了端木岐,“是怀王做的?他要拆了殷绍和殷化之间的同盟?”
说瑾妃自缢,她是根本就不信的。
一则那女人没这胆子和魄力,二来——
这时机也把握的太巧了,让人想要不去怀疑另有原因都难。
“可能吧。”端木岐也没多想,见到长城欲言又止,就挑眉看过去,“还有别的事?”
“刚有人去拜见彭泽太子了,他那边没我们的人,不知道具体什么事,但那人是从天牢过来的。”长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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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讨论剧情,心情不好,容我挖个树洞矫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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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我素到今天,自嘲的说我也是蛮拼的了。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砍掉。照原计划,后面大概还有两百万字的内容,保持万更半年左右的时间,依然喜欢的姑娘都尽量支持一下正版陪我走完吧,只希望这不是我在520小说的最后一本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