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湛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便只闷着声音,撩水替她将身上的血腥味重新干净。
殷黎关了房门,又慢吞吞的挪回来,歪着脖子,神情有些古怪的看着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些微水声荡漾。
宋楚兮昏死过去了一会儿,此刻倒是缓过来了一些。
殷湛手下的动作稳妥,没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隔着一层水光,那浴桶里,女子姣好的身段被浮在水面上的发丝遮掩,若隐若现,自有那么一种触动人心的魅惑力。
宋楚兮浑身乏力,虽然殷湛一直都表现的极为冷静,目光很正,没有任何遐思的样子,可是这样的坦诚相见,多少是让宋楚兮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一直闷声不响,她就暗暗咬了下嘴唇开口,“谢谢。”
这样的情况下,这一声谢谢,恰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再明明白白的与他划清了界限。
殷湛的手指刚刚触到她的手臂上,动作骤然一滞,这一个失神,便缺了些力气。
宋楚兮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水底滑去,殷湛这才察觉自己失态,赶紧一把牢牢拽住她的手臂,仍是面无表情的将她从浴桶里抱出来,顺手扯过挂在屏风上的一件袍子将她裹了,将她抱到了里面的大床上,又拉了被子给她。
宋楚兮也不矫情,自己用力的抱紧了被子取暖。
殷黎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自从方才起就一直很沉默,一条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殷湛里外的走。
宋楚兮抬眸,见她浑身湿漉漉的,就对殷湛道:“我没事了,你先叫人带暖暖去换身衣裳吧,省的着凉。”
“嗯。”殷湛应了声。
他的视线似乎一直没有过度的往她的身上落,转身去盆架上拿了两条干毛巾扔给她,然后顺手拿过自己的大氅将殷黎裹了,抱着就出了门。
殷黎很乖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只眨巴着眼睛不住的偷偷抬头去瞄自己父亲的脸。
殷湛虽然一直都表现的很平静,但殷黎也就是觉得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于是就很识时务的不吭声了。
殷湛抱她回了她自己的院子,两个等在屋子里的丫头赶紧迎上来,“王爷,小郡主。”
“给她换身衣裳吧。”殷湛把殷黎塞给两人,撂下话来就又马上转身走了出去。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又唯恐殷黎会着凉,赶紧就抱她进去卧房里换衣裳。
殷湛原路回到自己那边的时候,卫霖正提了个布包等在院子里,“王爷,宋四小姐的衣裳,里衣没有合适的,属下从郡主的婢女那边借了新的过来。”
“嗯!”殷湛面无表情的接了,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宋楚兮裹着被子焐的身上暖和了些,虽然腿上还是疼得厉害,但是神智却很清楚,这个状态于她而言,已经是难得。
趁着殷湛离开这会儿,她已经大致的将发梢上的水珠绞干,听闻了脚步声抬头,殷湛已经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这个情况之下,似乎根本就无话可说。
宋楚兮心中正在迟疑,殷湛已经走过来,径自坐在了床边,将她拉过来,一件一件的给她把衣物穿上。
宋楚兮这会儿体力不支,要自理的确是有些费劲,只这殷湛府里又不会没有丫头,他这么亲力亲为的做这些,她心里说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正是因为尴尬,反而更是什么也不好说,只沉默着别开了眼睛。
殷湛虽然没有那些贵族子弟衣来伸手的作风,但是替别人穿衣和打理自己又毕竟不一样,折腾起来就格外的费尽。
殷黎换好了衣裳,就又跑了回来,迈着一双小短腿儿从外面进来。
她的婢女不敢随便出入殷湛的屋子,就都垂首立在了门外。
殷黎瞧着殷湛的脸色,想了想才开口道:“楚楚姐姐怎么了?”
宋楚兮的脸色很差,虽然这会儿冷汗冒的没那么严重了,额头上却还是隐隐的泌出了汗珠来。
殷湛抬眸看去,眉心就不由的拧成了疙瘩。
“我没事,就是刚才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扭了脚。”宋楚兮见状,就含笑说道,自己把外衫的衣带系上。
“姐姐你的腿又不能走路了?”殷黎将信将疑的走过去,趴在床边上,抬手就要去戳宋楚兮的腿。
殷湛的视线微微一凝,抢先挡开她的手,叮嘱道:“回头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她晚上都和你在一起,知道吗?”
想来是殷湛教她说瞎话的机会太多,殷黎想也不想的就点点头,“嗯。知道。”说着,就手脚并用的往床上爬。
这时候,外院那边卫恒就快步走来,站在门口禀报道:“王爷,太子殿下到访。”
殷绍?他来的好快啊。
不过好像怎么想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浮屠塔里的事,他无论如何也是不应该会怀疑到了他的身上的,而这个时候,他本是应该自顾不暇的时候,怎么还会有心情来管别人的闲事?就算知道她没有回宫,就算知道她行踪不明,但这根本就不该是太子殿下的此时最在意。
宋楚兮的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的抬头朝殷湛看去。
殷湛与她的视线略一碰撞,然后就起身往外走。
“哎!”宋楚兮一愣,赶忙叫住了他,“你还是叫人把我先挪去暖暖那边吧,省的说不清楚。”
虽然说她三更半夜跑来找殷黎,这个理由本身就有瑕疵,但既然是已经准备这么搪塞了,也总要把这出戏演像了。
让殷绍看到她在殷黎那里,还有的解释,可如果她呆在殷湛的卧房——
那就说不过去了。
殷湛脚下步子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面容平静,目光深邃幽暗而不带一丝的温度,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是这个时候,他越是这样的全无所动,宋楚兮才更觉得奇怪。
“我——”她张了张嘴,殷湛却根本就没等着听她说什么,就已经一撩袍角,大步走了出去,隐身于茫茫夜色之中。
他这个人,惯常并不是这样的,最起码以往和她之间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从不会这么阴阳怪气的。
宋楚兮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只皱眉盯着外面的院子。
殷黎已经爬到了床上,踢掉鞋子,往她身边蹭来,拿了帕子给她擦汗。
宋楚兮的思绪被打断,赶紧收回了视线,一低头就对上那小丫头晶晶亮的一双大眼睛。
灯火的映照下,她那五官看上去都晶莹剔透,粉嫩嫩的,像是个瓷娃娃一样。
宋楚兮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抬手摸了摸她半干的头发道:“你没事吧?刚才吓着没有?”
殷黎摇了摇头,见她扯着的嘴角明显笑的有几分僵硬,就又低头去看她的腿,很小心道:“楚楚姐姐你还是不舒服吗?”
宋楚兮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她的这双腿,一直都是这样,平时走两步是没什么关碍,可一旦一次刺激的大了,就要痛的锥心刺骨。这种症状,一直没有缓解的趋势,只是这两三次下来,她自己却稍稍有些习惯了,再发作起来的时候,痛归痛,她也能强撑着忍住。
“是有点不舒服,不过也没什么事,一会儿就好了。”宋楚兮道,心里却惦记着前面的事情,想了想,就冲立在门口的两个丫头招招手道:“你们两个进来,给我和郡主梳妆。”
殷绍那人可不是好糊弄的,他今天既然登门,那么八成是非要见了她才能罢休的,所以她这边必须做好后准备。
本来就只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可是两个丫头闻言,却是面有难色,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宋楚兮等了一会儿,见她们都不动,就不禁奇怪。
殷黎却是习以为常的摆摆手道:“我父王不让她们进这屋子的,而且——天都这么晚了,我不要梳头发了,很麻烦呢。”
她说着,就又往宋楚兮身边靠了靠,笑眯眯道:“楚楚姐姐,你好久不见雪融了吧?我去把它抱过来玩儿。”
说完,就一骨碌爬下床,冲了出去。
“郡主!”两个丫头哪能放心她一个人乱跑,赶紧跟着去追,反而是把宋楚兮丢在了这里,无人问津。
宣王府,前院正厅。
殷绍负手站在一副对联前面,津津有味的欣赏。
卫恒过去通报的时间有点长,冯玉河等在门口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是见他一直不温不火,却也不好说什么。
殷湛从后院的方向大步行来。
听到了脚步声,殷绍方才转身行礼,“这么晚了还登门打扰皇叔,是侄儿不对,先给皇叔陪个不是,希望皇叔莫怪。”
“现在已经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过来?”殷湛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恶,径自走到主位上坐了。
方才帮宋楚兮清洗的时候,他的衣物也都弄脏了,所以过来之前是先转去书房换了一身衣裳的。
殷绍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确实有些穿戴匆忙的痕迹,眼底疑惑不由的更深。只他面上却依旧不显,跟着走过去道:“是出了点事,迫不得已,看来是我扰了皇叔清梦了?”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殷湛道,并不和他绕弯子。
殷绍深深的看他一眼,反而不急了,也俯身坐下,这才慢慢说道:“我听说宋家的那个丫头在十一皇叔府上?天很晚了,皇祖母甚是担心,母后也不放心,就让我过来看看,把她送回去。”
“她是在我的府上。”殷湛也不看他,只神色如常道:“黎儿和她投缘,她晚上过来,留的晚了些,就直接在黎儿那边睡下了。都这个时辰了,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特意跑一趟?”
以殷绍的身份,他亲自来接宋楚兮?这怎么看都与礼法不合。
殷湛话里有话。
殷绍也不怕他打听,只意有所指的看向了他道:“皇叔,你我之间其实也没什么话是说不得的,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只问你一句,宋家的丫头——她真的是过府来看望黎儿的吗?”
“怎么?”殷湛抬眸,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之前入夜之后,她原是从我的府上回去的,可是进了宫门就又转了出来,她这一趟出宫本来就很匆忙,而且——京兆府的人又接到报案,说是在城西靠近驿馆前面的一个巷子里发现了有人械斗的痕迹。”殷绍道。
殷湛可不是普通人,有人想蒙蔽他的眼睛做事,很有难度,但是他这样镇定自若,却好像是对一切真的不知情一样,只凭借这一点,就足以让殷绍起疑了。
殷绍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尽量捕捉他神情之间任何一点微弱的变化。
“是啊,她来的时候是说临时起意,想着有几天没见到黎儿了,就匆匆的来了。”殷湛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只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后话,“城西的案子——”
“没什么。”殷绍笑了笑,忽而就又将话题绕了回去道:“既然我都已经来了,那么也就不在乎多麻烦一点,请皇叔叫人去请她出来,我顺带着把她送回去吧,这几天皇祖母的身子不舒服,怕是要惦记。”
殷湛也不说话,只静默不语的看着他。
殷绍观察了许久,却终是没能从他的言行之间看出什么破绽来,便就微微一笑道:“如果皇叔是怕吵醒了黎儿,那我也不强求了,她身边不是有两个丫头吗?皇叔把她们叫来,我问两句话也好。”
“你和本王之间也需要这么藏着掖着的吗?”殷湛闻言,忽而便就冷笑了一声,“那个丫头过来的时候的确是有些奇怪,只是她身边的一个丫头驾车送她过来的,但随后那丫头就先告辞走了,说是回宫去给太后复命了。你到底是有什么事,直说了就行。”
就是因为有人看到宋楚兮的马车进了宣王府所在巷子,殷绍这才急着赶来了。
他是始料未及,宋楚兮失踪会和殷湛这边扯上什么关系,本来是心里戒备,但是听了殷湛这番解释,却又突然起疑——
如果是照着殷湛所言,那就是宋楚兮遇到了什么事,然后仓促之间就跑到这宣王府来避难了?
殷绍心生疑窦,不由的微微失神。
殷湛已经是不耐烦的重新站起来道:“本王不管你是有什么事,横竖我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宋家那个丫头在我这里,你大可以转告母后,让他放心即可,回头她要回去了,本王自会叫人送她。”
他说完,就又起身往外走。
殷绍站起来,盯着他的背影看着,却居然什么也没说。
“殿下,我们怎么办?”冯玉河狐疑的凑过来。
殷绍抿唇沉思片刻,忽而便是沉吟一声道:“你不觉得十一皇叔今天的举止有些反常?”
冯玉河拧眉想了想,却是不以为然,“谁人不知宣王殿下对北川郡主宠爱有加,大约就是不想扫了郡主的兴吧。”
如果说殷湛是为了殷黎而收留了一个走投无路的宋楚兮,这一点的确是解释的过去,可是他都亲自登门了——
宋楚兮和这宣王府有什么关系?难道就是因为当初她出手救过殷黎,殷湛就要无条件的纵容包庇,来还给她这个人情吗?
殷湛这人,真正决定了要做的事,就连皇帝的面子都不会看的,如果他要插手了宋楚兮的事情——
宋楚兮要利用到了宣王府,事情恐怕就难办了。
“既然人是在他这里,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先走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殷绍说道,然后长出一口气,大步朝院子外面走去。
他这人也甚是决断,既然出来了,也不拖泥带水,出门之后便直接上马离开。
冯玉河还是心里生疑,“殿下,您说——之前城西那巷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巷子里的血迹和尸首虽然经宣王府的人仔细清理过,但是暗巷杀人,是不可能半点痕迹也不露的,再加上当时刚要惊动了旁边民宅里的主人,那家人虽然害怕,当场没有出来探查情况,但官府的人既然探问,他们却自然要将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的。
本来宋楚兮突然不知所踪,就足够惹人怀疑了,后面会追查到她的马车进了宣王府,那就更不奇怪了。
“十一皇叔没必要撒这个谎,那丫头应该是真的在他那里的。”殷绍说道,面上神色却仍是凝重不改,忽而又再沉吟着回头看了眼,“本宫现在也是好奇,之前那巷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总不会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当街就要来刺杀宋楚兮的吧?
而且谁会这么不计后果的去做这么一件事?分明就是自找麻烦的。
殷绍百思不解,但是这一晚上事故连发,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这会儿他便有些疲惫的不愿再想。
冯玉河见他的神情倦怠,就劝慰道:“既然她人没事,太后娘娘那边就可以交代了,殿下也无需思虑过多,还是先回府休息吧。”
“嗯。”殷绍点点头,一行人就匆匆打马回了太子府。
这边殷湛匆匆回了后院,刚刚跨过院门,脚下步子就不由的顿住。
卫恒跟在他身后,有些始料未及,险些就你撞到了他身上,赶紧刹住步子道:“王爷?您怎么了?”
“没什么。”回过神来,殷湛摇了摇头,再要继续举步前行的时候,卫霖就从后面匆匆追上来道:“殿下,属下这边刚刚又得了一个消息,您这边可能需要,就赶着过来告诉您一声了。”
“怎么?”殷湛侧目。
“有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说晚上那会儿从太子府出来的两个彭泽太子的亲卫,并没有去驿馆传信,而是——半路直接变了方向,折去了怀王府。并且——进去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出来。”卫霖正色道。
“嗯?”殷湛心中警觉,不由的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卫霖就又说道:“不仅如此,后来又有可疑人等进去,看装扮,并不是怀王府的家奴,但是进去了之后也没出来。”
“不知道是什么人?”殷湛想了想,虽然随口问了,但明显是没指望能有结果。
卫霖摇了摇头,然后又振奋了精神道:“我们的人只是守在外围监视那王府里的大致动静,提前没得王爷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故而就没去深究,如果王爷觉得有必要的话,那属下这就传令下去,让他们去确认身份?”
殷湛略一抬手,然后抿唇飞快的思索了片刻,随后便是冷然的一勾唇角道:“你去吧,再加派一些人手过去,这几天务必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盯紧了怀王府,那边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回报。”
“王爷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卫恒不解,试探着开口问道。
“暂时你先不要问,就照我的吩咐去做吧。”殷湛道,却是故意卖了个关子,继续举步回了后院。
他那院子里,惯常晚上是不留人的,这会儿骤然抬脚进去,却见殷黎的那两个丫头都垂眸敛目的站在门口。
殷湛脚下步子不由的迟缓了一瞬。
“见过王爷。”两个婢女连忙屈膝行礼。
殷湛面无表情的走过去,道:“暖暖还在这里?”
“是的。”婢女回道:“和宋四小姐在一起玩。”
殷湛也没说什么,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因为有些事情耽搁了,他往前院你走这一趟差不多又半个时辰,又赶上深更半夜,宋楚兮是本来就体力消耗过度,精神不济,殷黎睡到一半被挖起来,精神了那么一会儿,但毕竟是个孩子,说困也困的快。
殷湛推开门,却意外发现那母女两个一大一小居然是窝在被子里都睡下了。
宋楚兮身上裹着被子,大约是身上旧疾未消,睡的便不很安稳,额头上还是隐约布一层细汗,眉头深锁。
虚弱缩成团,被仍在大床最里面的一角,事不关己的打盹儿。
而殷黎,也好像是故意在被子底下缩成了一团,悄悄靠在宋楚兮宋楚兮怀里。
殷湛推门进去的第一眼,没见她的动静,又没看到也的脸就以为她是睡着了,于是刻意放晴了脚步走过去,却赫然发现那粉团子做贼似的眯着一只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迟疑着正试探着想往宋楚兮的胸口去戳。
宋楚兮这一晚上的精神不好,既然睡了,殷湛便不想再扰她,连忙抢上前去一步,拦下了殷黎的手,低声喝道:“做什么呢?”
殷黎本来争专心致志的想使坏,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进来了,闻言顿时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小脸通红。
她这神情,分明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样子。
殷湛心中狐疑,便就多看了她两眼,一时想不明白,又怕她再把宋楚兮给折腾醒了,就给她递了个眼神道:“起来,回房去睡。”
殷黎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先是看看他,然后扭头又看了宋楚兮一眼,最后便是直接把脑袋往宋楚兮怀里一拱道:“不走!我睡这里。”
然后就把一张笑脸埋在宋楚兮怀里蹭啊蹭。
殷湛想去拉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宋楚兮已经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那粉团子抱在怀里是暖乎乎的,宋楚兮下意识的伸手将她往怀里抱了抱,在反应了一下才看到站在床前的殷湛,这才想起来这是哪里,便留瞬间清醒了。
“他走了?”撑着身子坐起来,宋楚兮拧眉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外面还是黑洞洞的一片,也分辨不出具体的时辰。
“嗯。”殷湛点点头,见她额上还有汗水,就不免微微皱眉,一边伸手去拽殷黎,一边道:“还没缓过来?我叫卫霖过来再给你把一次脉吧。”
他这说话的语气,并非商量。
殷黎却不甘于被他从被窝里拖出来,身子使劲往后坠着,转身又扑到宋楚兮怀里,牢牢的抱住了她道:“我要跟楚楚姐姐在这里睡,我不要走。”
殷湛的眉头越拧越紧。
宋楚兮倒是无所谓,所以就没开口说话。
殷黎这耍赖耍的确实叫人生疑,殷湛也不由她,强行将她拖过来,弯身捡起鞋子扔给她,命令道:“穿上。”
殷黎憋着嘴,偷偷抬起眼睛看他的脸色,见到是真的没商量了,就闷闷的套上了鞋子,那表情分明是一副强权压榨之下委曲求全的样子。
宋楚兮看在眼里,忍俊不禁。
殷湛已经把殷黎抱了下去,拉了她的手往外走。
“王爷,天很晚了,奴婢们带小郡主回去吧。”两个婢女连忙道。
殷湛才要点头,殷黎却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扭头保住了他的大腿,坚决道:“父王陪我回去。”
殷湛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里面,吐了口气道:“我送她回去吧,你们去把卫霖叫过来,再去厨房弄点吃的来。”
“是!”两个婢女垂眸应了,快步先出了院子。
殷湛牵了殷黎的手,父女两个不紧不慢的走在花园里。
殷黎今天的情绪是很有些不对劲,好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叽叽喳喳的说话,反而使劲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衣襟。
殷湛心里想着别的事,也就没闲暇顾及到她,一直进了殷黎的院子,两人走到了回廊底下,殷黎却突然迟疑着顿住了步子。
“父王!”她仰头去看殷湛的侧脸,表情严肃又纠结,咬着嘴唇似乎很是犹豫又低头盯着自己的小胸脯看了眼,忽而道:“为什么楚楚姐姐的这里比我的大啊?”
“什么?”殷湛懵了一下,片刻之后才一寸一寸缓缓垂眸看向了身边的女儿。
“这里——”殷黎一脸过分认真的表情,低头戳了戳自己胸口的位置,一板一眼道:“刚才我偷偷试过了,楚楚姐姐这里是比我大,还软——”
这个问题,从那会儿在房里瞄见宋楚兮沐浴就已经存在了,但是亲疏有别,小丫头没好意思直接跟宋楚兮开口,后来为了验证,便黏在人家身上又磨又蹭的揩油,直到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的爆发了。
殷湛的整张脸一瞬间就整个人绿了,表情僵硬的连成一片,但是嘴唇动了动,却居然是一时无话可说。
殷黎眨巴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等他解惑。
殷湛被她盯着,心里突然烦躁不已的沉声喝道:“别胡说!”
“没胡说。”殷黎立刻大声的反驳,又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嘀咕道:“我明明看到了,父王你也看到了——”
“暖暖!”殷湛的心里一怒,沉声喝断她的话。
殷黎被他一吼,突然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皱着小眉头道:“你是看见了嘛——”
“闭嘴。”所谓的童言无忌,但是这会儿殷湛耳根子后面的却烧的利害,偏偏面对一个孩子,他又根本就不能说什么。可殷黎这么个刨根问底的个性,又实在是她解不开这疑问再去跟外人请教。殷湛是暗暗提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定住情绪,保持镇定的叮咛道:“这话不许再和第三个人说了,知道了?”
殷黎别他脸上那种古怪的表情给唬住了,歪着脖子看了他两眼,然后才小声的点点头,“哦!”
说完,还是再次低头,神情十分纠结不解的去瞄自己平摊的小胸脯。
有些话,殷湛跟她解释不得,但是瞧她这眼神举动,却几乎压不住五官的抽搐,黑着脸把她拖进了屋子里,又扔到了床上。
殷黎滚到被子里,把自己包起来。
殷湛担心宋楚兮那边的情况,转身就要往外走。
殷黎盯着他的背影眨眨眼,突然大声问道:“父王你不跟我睡吗?”
她到底是女孩儿,殷湛虽然宠她,但从小到大她都是被婢女们带着过夜的。
殷湛脚下步子一顿,背后又听殷黎更大声音的质问道:“你要跟楚楚姐姐睡吗?”
殷湛脚下步子微微一个踉跄,忍无可忍的转身。就见殷黎老大不乐意的撇着嘴巴道:“不让我睡你的床,却让别人睡。”
说完,就有些服气的往床上一摔,拉被子蒙了头打滚。
哼哼哼,我就不告诉你雪融也在你床上呐。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这一晚上被自家闺女这几次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挤兑折磨,殷湛突然就觉得心力交瘁。
“王爷——”两个婢女一前一后的从院子外面进来,见他面色不善的盯着床上那团棉被,俱都心里奇怪。
殷湛回过神来,一语不发的快步出了门。
他回到自己那边的时候,卫霖刚好给宋楚兮诊完了脉,正在收拾药箱和脉枕,见他进来,就赶紧起身,“王爷。”
“怎么样了?”殷湛略一颔首,径直走古来。
“属下重新给四小姐诊断过了,她的脉象无异,就是体虚的症状比较严重,元气亏损是要调养几日才能完全恢复的。”卫霖回道。
他过来时候顺便带了一碗药,这会儿宋楚兮喝完了药,他便就来你药碗一起收拾了,带着先行出了门。
卫霖这一走,屋子里明明是有两个人的,那场面气氛,也在一瞬间就演变的尴尬。
殷湛举步走到床边,弯身坐在了床沿上。
他不说话,两个人这么近距离的呆在一起,就连宋楚兮也都跟着越发不自在。
“你——”斟酌了一下,宋楚兮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不想殷湛却是先一步开口问道:“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宋楚兮闻言一愣,诧异的抬头看向了他。
殷湛坐在那里,面色平静,目光冷淡,她一眼看去,只能看到他的侧面轮廓,映着灯影,明明刚毅俊朗的线条,却只有种安定柔和的感觉。
这种感觉,当年的时候就会有。明明是对谁都树立冷漠的一个人,宋楚兮也时常困惑,她这种错觉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她的深思恍惚了一瞬,然后便飞快的收摄心神道:“今晚,我在城里遇到彭泽即墨勋的人了。”
即墨勋还没死心,虽然这一次没有得手,但想必许多人都会对她夜里的行踪感兴趣。
对她出手的人会是即墨勋,说起来也不算太出乎意料。
殷湛面上神情并不见明显的波动,他的手搁在膝上,又再袖子底下用力的攥了攥,忽而便是扭头看来,“我问的不是这个,你要对我敬而远之,你要一意孤行,这些我都管不了你,可是少戎,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你还看不清楚吗?今夜你做的事有多凶险,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因为已经死过了一次,你就觉得现在一切都是额外赚到的?可以随意的任你挥霍冒险也都无所谓吗?”
他开口的语气,本来是要极力的压制的,可是想到前面她孤身犯险的事,还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早就不比当年了,你自己不知道吗?”殷湛越越气,到了最后,就成了连声的质问。
宋楚兮一直心平气和的听着,闻言,忽而便是自嘲的轻笑了一一声。
她反复的拿自己的手掌在灯影下晃了晃,然后便是一声叹息,“我怎么会不知道?岂止是不比当年,而是根本就物是人非了。否则的话,殿下你还以为我现在是谁?”
很多的事情,经历过,便就再不能回头了。不管是廖容纱也好,还是廖弈城也罢,她虽然带着有关他们的所有记忆,但是在世人眼中,在这皇朝激荡过往的历史中,那些就早就归为尘土了。
她和北狄殷氏之间的那些仇恨和纠葛,她现在的身份位置,都给她和她身边的人都划定了许多的界限,谁都逾越不了了。
宋楚兮这话说的嘲讽,殷湛却是听的胸口莫名一堵。
两个人,四目相对。
明明知道她就是她,是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的那个女人,可是如她所言,一切早就面目全非了。她不再是原来的容貌和身份,这于别人而言,是一个全新的开端,可是于他——
恰是斩断了所有的前尘过往。
如今的她,将整个殷氏视为仇敌。
而他,即便不是敌人,也注定了立场尴尬,她要对他敬而远之。
“你现在是谁,真的有那么要紧吗?”殷湛看着她,心中苦涩,“物是人非?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以为,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没有变?你有没有仔细的回头看看,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我还站在原地?”
他的这些话,听起来很有些叫人费解。
宋楚兮看着他眼中深刻自嘲又疼痛的表情,忽而怔了一怔。
“我知道,你磊落坦荡,你没什么输不起的,走过的路,成也好,败也罢,你是不屑于再回头去凭吊的。”殷湛自嘲的冷笑着再度开口,“是不是,有些话,只要我不亲口告诉你,哪怕是再重来几次,你也都一样的毫无感知?眼前的处境你只看到满地荆棘,只是曾经痛苦遗憾失去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于我,却有可能是意外之喜?”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那副表情,是宋楚兮完全陌生的,满腔愤懑之中,又带了一种深恶痛绝的隐忍。
曾经,他们共度生死,彼此之间的情义深厚。如果说对她的意外归来,除了素岚以外,还有一个人会心存欣慰,宋楚兮相信,那个人,就是殷湛。
只是他此刻的神情语气却都激烈冲动的叫她莫名的不安和畏惧。
“你——”她深深的皱了眉头,嘴唇动了动。
是了,她果然是一直对他的感情和心情都全无所知。
殷湛的心中,顷刻间便涌现出巨大的失落感,他看着她,目光嘲讽且悲恸,“那时候,你明明答应会等我回去的,只那么几天而已,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我的消息?”
那时候?那时候——
------题外话------
闺女没节操啊,此时,王爷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ps:昨天写了一半,感觉有点不对味,怕毁了这段剧情,没敢乱写,现在才发上来,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