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郡王听见贺宁馨的话,故意装了糊涂,笑着双手连摆道:“这话别跟我说,我可什么都没有听见。——你还有话要对单仁说吗?还有没有事让他去做?”
贺宁馨点点头,“还有几件小事,得让他帮着收官。”又笑着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若是没有柳梦寒横插一杠子,本来还打算让单先生多待一阵子的。如今也只好随机应变了。”
安郡王跟着笑:“所以我们缇骑招人,都会考察一阵子,看看那人有没有随机应变的能力。若是只有听了上司的命令才知道怎么做,是不能做我们这一行的。——跟招兵士是完全不同的。”
贺宁馨有些感慨:“所以能干忠心的手下不是那么容易寻到的。过于听话的,太过木讷,难当大任。过于聪明的,又担心小心思太多,不好控制。”
想到柳梦寒进了宁远侯府,两个孩子倒是有些危险了,贺宁馨又向安郡王求了四个缇骑里面的女番子,人聪明,又有功夫,楚谦谦和楚谦益一人两个,贴身伺候,直到除族离开宁远侯府。
安郡王深以为然,也应了贺宁馨所求,便寒暄几句,才起身出去,对外面守着的女缇骑吩咐道:“把单仁带过来。你传了话,就去屋里陪着镇国公夫人。”说着,便施施然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贺宁馨端坐在屏风后头,同刚才那位传话回来的女缇骑一起,等着另外一位女缇骑带了单仁进来。
单仁来到屋里面,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可商议好了?我的解药什么时候能够给我?——我可是提前就帮你们做好了手脚。”只在心里冷哼,若是这些人还不肯放过他,别怪他将他们的事给宁远侯捅出来,到时候让他们鸡飞蛋打一场空。
贺宁馨在屏风后面留神看了看单仁的脸色,知道他是铁了心,也知道这人已经留不得。再留,就是给自己这一边添麻烦了,便慢条斯理地道:“解药当然会给你的。不过还有两件事,等你办好了,自然会放了你。”
单仁忍了气,道:“你们可要说话算话。”
贺宁馨反问他:“我们以前可有过说话不算话的时候?”
单仁挑不出刺,抿了抿嘴,问道:“还要让我做什么?”
贺宁馨字斟句酌地道:“一,你离开宁远侯府之时,找机会告诉宁远侯夫人裴舒芬,她的夫君,宁远侯楚华谨,已经生了怪病,以后都不会有孩子”
单仁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气愤地道:“你这不是阴我?说了这话,我哪里还走得出宁远侯府?”
贺宁馨微微一笑,道:“你走出宁远侯府后之后再跟她说,不就行了?她还没那么大本事,买凶将你干掉。更何况宁远侯夫人一定不敢声张此事。若是她想为难你,你就威胁她会将此事吵嚷得世人都知道。再说了,”贺宁馨顿了顿,“宁远侯得了怪病,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中毒。不过,你可以暗示她,大概是跟吃了雷公藤一样……”不必明说是绝精丸,只要说是雷公藤,裴舒芬回到自己的琅缳洞天,一查就知道什么药。
单仁慢慢平静下来,问贺宁馨:“第二呢?”有一,当然有二。
贺宁馨又是一笑,道:“第二嘛,就是请单先生留下一幅墨宝,告诉宁远侯楚华谨,他去西南做钦差的时候,不巧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如今身中雷公藤的奇毒,以后都不会再有子嗣。你为了给他寻解药,要踏遍大齐的山山水水,直到寻到为止。”就是要给宁远侯楚华谨写一封分手信的意思。
这件事倒是好办。
单仁马上道:“笔墨伺候”
贺宁馨看了旁边的女缇骑一眼,那女缇骑会意,快步到里面的隔间里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在屏风前面窗户底下的长案上铺展开,让单先生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封信。
贺宁馨又叮嘱道:“只具名,别写日期,留着空地儿,我有用处。”
单仁手里的笔顿了顿,心里虽是满腹狐疑,还是忍住了,照着屏风后面女子的吩咐都一一做足。
贺宁馨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笑着赞道:“单先生真是做得一手好文章。罢了,给单先生这个月的解药。等事情都办完了,单先生离开宁远侯府,到这里寻我们,就给你彻底解毒。”
单仁接过解药看了看,跟自己以前吃得一样,又知道这些人还需要自己跟他们办事,自然不会现在害自己,便赶紧将临时解药吃下,回宁远侯府去了。
宁远侯府里如今果然热闹非凡。
债主倒是心满意足地走了,柳氏却带着两个孩子进了门,正闹哄哄地给太夫人敬茶。大夫人还给了她一双玉镯子做见面礼。
裴舒芬在一旁笑道:“好了,咱们宁远侯府今日添丁进口,也是一大喜事。以后咱们就称呼柳太姨娘吧。”柳姨太太原是高抬了她,如今进了门,当然不能再摆在高位上。
柳氏是以二房的规矩进得门,比一般的妾室要高一等,身边也按照宁远侯府的例配了四个丫鬟、四个婆子。
柳氏的两个孩子过来给太夫人磕头,改口称“娘”,将柳氏改作了姨娘的称呼。
楚华谨的庶子、庶女过来见礼,都多了一个小叔叔,一个小姑姑。
柳氏的两个孩子,得老宁远侯取名,大女儿名叫楚华朱,刚满了十四岁。二儿子名叫楚华瑜,马上就快十一岁了。完全是按照嫡出的规矩取得名字。
太夫人听了这两个名字,脸上差点挂不下去。
还是孙嬷嬷机灵,赶紧上前道:“好了,今日喜事,大家入席吧。”
宁远侯府里摆了酒席,连分出去的楚家二房都回来了。
二老爷楚华诚和二夫人黄氏看见这进门的老姨娘有这样的身家,一时有些后悔分家分早了。——他们可不信这柳太姨娘将全幅身家都拿了出来……
柳氏的两个孩子挨着太夫人坐下,笑着问太夫人:“娘,世子和乡君怎么不见过来?”问得是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个人。
太夫人四处看了看,确实没有看见他们两人,便叫了他们两人伺候的婆子过来问一问。
那婆子赶紧道:“太夫人想是忘了?早上三皇子和大公主派了人过来,将世子和乡君接到宫里去了,说是要住一阵子。”
太夫人方才绽了笑颜,连连点头,道:“好好三皇子和大公主愿意跟他们俩亲近,也是他们俩的福气,就让他们在宫里多陪陪三皇子和大公主。”又想起逝去的女儿,抹了眼泪,道:“可怜啊,都是没娘的孩子……”
先皇后的一年孝期还有四个月就要过去了,裴舒芬的五年之期也马上就要到了。如今又从柳氏那里分了一笔可观的银子,裴舒芬的心情格外明朗。
太夫人的愁容,裴舒芬装作没有看见,起身出去叫了下人上菜。
柳梦寒面上神情不改,对着坐在上首的两个孩子微微点头。
两个孩子见了,便不再提楚谦益和楚谦谦,着意奉承太夫人不提。
楚华谨一顿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只喝了一杯酒,又觉得身上不爽快,头晕目眩起来。
裴舒芬看了着急,赶紧回了太夫人,扶着楚华谨回中澜院歇息去了。
这一晚,楚华谨又如上几次一样,发高热不止。中澜院里一片忙乱,半夜使人去寻了大夫进来,才将高热止住了。
第二天早上,裴舒芬侧身探了探楚华谨的额头,见他仍然在熟睡,高烧也退了,只是满脸苍白,很是憔悴的样子。
裴舒芬在心里不由嘀咕起来:别是生了什么暗病吧?这样不老不小的隔一阵子闹一次,还真不知道身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应该寻个好大夫瞧一瞧。
裴舒芬一边想着,一边去净房梳洗了,回到梳妆台前整妆。
楚华谨在床上躺着,恹恹地不想起身,需要人贴身照顾。
可是裴舒芬如今管家,早起就要理事,没法伺候楚华谨。只好叫了楚华谨新收的通房,自己以前得力的丫鬟桐月过来伺候,自己带了桐云去理家务。
理家务之前,照例要去给太夫人请安。
裴舒芬带着桐云来到太夫人的慈宁院,见柳梦寒居然已经守在太夫人屋里,服侍太夫人早起。
其实柳梦寒是二房,可以不用做这些贱妾做得事。
不过太夫人爱摆架子,如今心里又不舒坦,柳梦寒自动作小伏低,也是明智之举。
裴舒芬笑着先给太夫人见了礼,又跟柳梦寒打了招呼。
柳梦寒今儿穿得十分朴素,一身鸭蛋青的纺绸褙子,洗得发白。头上只插一支米珠的珠花。除此以外,什么首饰都没有。
看见裴舒芬进来,柳梦寒也给裴舒芬还了半礼,对太夫人道:“妾身去帮大姐摆早饭去。”
太夫人眼皮耷拉着,不痛不痒地道:“去吧。”将柳氏打发了出去。
裴舒芬走近前来,帮太夫人照后面的镜子,问太夫人:“娘,柳氏可还温顺?”
太夫人哼了一声,道:“做面子情儿,谁不会?”居然没有被柳氏的作小伏低蒙混过去。
裴舒芬笑了笑,转了话题问太夫人:“娘,外院的单先生,媳妇想着要打发出去。娘看看,该给多少银子的盘缠?”
太夫人不虞地皱眉道:“不将他投进大牢就是便宜他了,怎么还要给银子——依我说,一个铜子儿都不给,将他扔出去得了。”
裴舒芬放下靶镜,又帮太夫人插上簪子,一边道:“娘说得也有理。只是这单先生,名头太响,还是好说好散地好。”
太夫人半闭了眼,道:“你看着办吧。我头疼,去使人叫柳氏过来服侍。”
裴舒芬会意,使人叫了柳氏过来,服侍太夫人。
柳梦寒一丝怨言都没有,服侍得尽心尽力,倒叫裴舒芬有几分诧异,心里对柳氏也警惕起来。——这是个能忍会装的狠角色。只盼着太夫人能发发威,将柳氏制住……
从太夫人的慈宁院出来,裴舒芬去跟管事的婆子吩咐了一天的活计,便让人拿着五十两银子,去外院见单先生。
单先生看见这五十两银子的盘缠,心里好笑,面上却做出气愤的样子,口口声声要见侯爷。
裴舒芬听了下人的回报,见下人弹压不住单先生,便带了几个婆子来到外院的书房,见了单先生一面。
单先生见屋子里还有下人,只是冷笑,对裴舒芬道:“当日请我过来,如今无声无息地就将我赶走,若是侯爷知道了,你如何交待?”
裴舒芬心里一跳,含笑端起茶杯,拿盖子蹭了蹭茶杯,道:“侯爷病着呢。等侯爷病好了,我自当为单先生将话传到。”
单先生做出着急的样子,急问道:“侯爷又病了?可是突发高热,胸口不适?还有……”却是看了一眼左右,将到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裴舒芬正为楚华谨这几次突发的急病烦恼。听到单先生的话,似乎知道什么似的,便示意身边的婆子丫鬟去大门口守着去,问单先生:“先生如何知道侯爷的病症?”
单先生又是摇头,又是感叹,眼里含泪,脸上却带着微笑,让裴舒芬摸不着头脑。
“先生有话直说。这样哭哭笑笑是什么意思?”裴舒芬看着单先生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
单先生却不再争执,只是将包袱背在自己背上,对裴舒芬拱手道:“夫人费尽心机,不过是看不得单某同侯爷在一处。不过夫人也别得意,如今侯爷身患奇病,夫人自求多福吧。——告辞”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裴舒芬气得脸色发白。
留了单先生下来,居然只听见这样一句话
“你给我站住,不把话说清楚,就休想踏出宁远侯府半步”裴舒芬厉声喝道。
单先生的脚步顿了顿,回头问裴舒芬:“如果我说了实话,夫人是不是就放我走?”
裴舒芬点头:“当然。”
单先生面上笑得古怪,对裴舒芬道:“我信不过夫人。夫人起个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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