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皇贵妃一口咬定是大皇子,宏宣帝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道:“……仪贞,朕对不起你。”
皇贵妃脸色如常,笑着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妾本当不了这么大福。如今不仅能陪伴陛下左右,还有爱子相随,臣妾死而无憾。”
宏宣帝深深地看了皇贵妃一眼,道:“你不用这样。朕......其实也可以立小四。”
皇贵妃忙站起来,跪在宏宣帝脚下,惶恐地道:“陛下绝不能如此。—就算是想,也不能想。”
宏宣帝闭了闭眼,伸手将皇贵妃拉了起来,“你知道,我大齐从来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少有的几次非嫡非长,都带来了大的灾难。”宏宣帝睁开眼镜,看着皇贵妃,言若有憾,“小四......若是有福气,其实是朕的嫡长子。”
不用宏宣帝说出后面的可是”,皇贵妃已经慌乱地打断宏宣帝的话:“陛下,小四没这么大福。就算他是嫡长,也非合适的人选
宏宣帝唇角上扬,伸出右手,抚上了皇贵妃的脸。
皇贵妃虽然保养得当,可是经历了隆庆朝的宫变、流放、合离的生涯,皇贵妃的脸上还是有了风霜。
她的肌肤不再吹弹得破,她的双眸不再灵动过人,就连她的手,也不如以前柔若无骨。
“......委屈你了。朕知道,你才智不下裴舒凡,甚至比她更懂进退,更懂收敛锋芒。你将小四教养得很好,朕很满意。”宏宣帝一动不动地盯着皇贵妃的脸,眼眸里的情绪深沉若海。
皇贵妃苦笑了一下,偏了头,将脸从宏宣帝手掌上移开,轻声道:“臣妾不如宁远侯先夫人。——一直都不如。”前生,她败在她手上。后世她们的较量根本没有开始,裴舒凡就决绝退场。
没有人能争得过一个死人。
宏宣帝叹了口气,对皇贵妃道:“仪贞,朕的年岁上来了近来时常觉得气短神虚。自从裴舒凡死后,很多事情,朕不得不亲自过问,跟那些人虚与委蛇,也很耗精费神。如今大皇子年岁最长,又有了后嗣,且他禀性仁厚对小四也一向关爱有加。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大皇子都是当仁不让的太子人选。—说句不该的话,就算他不能干,朕如今也没得选择。都是朕的骨肉,小四还小,朕不想看见长兄弱弟,争得你死我活……”
皇贵妃忙道:“陛下多虑了。小四从来就没有想过,就算陛下要立臣妾都会坚辞。”
宏宣帝摆了摆手,道:“朕明白,所以朕跟你商议。——天晚了安置吧。”
皇贵妃点点头,叫了宫人过来服侍宏宣帝洗漱。
本来要过来请安的四皇子在宫门外站了一会儿,便改了主意,转身离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四皇子匆匆忙忙用了早膳,同宏宣帝和皇贵妃道了别,就往御书房那边去了。
快到御书房的路上,四皇子看见大皇子扶着大皇子妃过来,忙住了脚,笑着道:“给大皇兄、大皇嫂请安。”又往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捂着嘴偷笑。
大皇子妃身后又多了两个穿着枚红色宫装的艳丽女子,低着头走在后面。
大皇子看见四皇子挤眉弄眼的样子,咳嗽了一声,问他:“小四去御书房?”
四皇子点点头,本待转身就走,可是想起昨晚听到的“秘闻”又凑到大皇子身边,拉着大皇子走远了一些,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微微掂起了脚,将大皇子高大的身躯拉得低下了头,在他耳边道:“大皇兄,小四昨儿听父皇说,要立大皇兄为太子呢。”言毕,笑眯眯地看着大皇子。
饶是大皇子一向沉稳,闻言也不禁忡然变色。
四皇子更是得意,看着大皇子的脸上,就差在一旁摇头晃脑。
大皇子看见四皇子的样子,定了定神,伸手轻轻拍了他的头一下,“让你顽皮,拿皇兄开心。”
四皇子叫起撞天屈:“我说得是真的!—要有半句谎言,让小四吃糯米糍被噎死……”
大皇子吓得赶紧捂住四皇子的嘴,低声嘱咐他道:“别瞎说。——小孩子不能乱说话。”
“我不是小孩子!”四皇子倔强地道,脸上的神情跟大皇子倔强的时候,一模一样。
大皇子看着四皇子的脸,终于忍不住笑了,道:“嗯,不是小孩子。”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了。小四的盛情,皇兄心领了。”
四皇子呆呆地看着大皇子,“大皇兄,你一点也不惊讶呢。”跟四皇子预计的样子不太一样。
大皇子笑着摇摇头,道:“小四,你还小,不明白我们的父皇……”
四皇子却满不在乎地道:“父皇反正是说了,信不信由你。——大皇兄,若是真的,你可要送一份礼物给我。”
大皇子偏着头,似乎在思考,“这样啊?也行。除了我那支从外洋来的火枪,别的,任你挑!”
四皇子一蹦三尺高:“搞什么鬼!—ˉ—明明知道我就想要那支火枪!”十分气愤。
大皇子忍了笑,对四皇子招招手:“你慢慢想,看还有什么法子,能从我那里骗到这支火枪。”说着,扬长而去。
四皇子瘪了瘪嘴,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转身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大皇子妃微笑着站在一旁,等着大皇子施施然地过来,问他:“哥儿俩可说完话了?”
大皇子点点头,又托住大皇子妃的胳膊,道:“走吧,咱们去给父皇和母妃请安去。”
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宏宣帝刚用完早膳,正坐在桌旁,跟皇贵妃说话。
听说大皇子带着大皇子妃过来请安,宏宣帝点头道:“宣。”
大皇子、大皇子妃带着两个女子鱼贯而入,对着宏宣帝和皇贵妃行礼问安。
宏宣帝温言对大皇子妃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就不要太劳累了。请安之事,朕可以给你免了。”
大皇子妃涂氏赶紧道:“父皇、母妃宽仁,儿臣却不能忒过托大。”又道:“御医说了多多走动,也对胎儿有利。”
宏宣帝便不再多说,跟大皇子说了几句话,便道:“摆驾起身上朝去了。
大皇子这阵子都跟着宏宣帝办差听政也跟在宏宣帝身后,一径去了。
以往大皇子走了之后,大皇子妃也会跟着告辞。
这次大皇子走了有一会儿,大皇子妃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皇贵妃心里暗暗称奇。
大皇子妃坐在皇贵妃跟前闲话了一阵子,便起身给皇贵妃行礼道:“母妃,儿臣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皇贵妃看了一眼在她身后一直站着的两个明显不是宫女的女子,心里有了谱,笑着问她:“起来说话吧。就坐在那里,咱们娘儿俩好说话。—你有何事?”
大皇子妃又告了罪,斜签着身子坐在皇贵妃下首的秋香色锦凳上,才笑着道:“此事是儿臣的对。母妃知道,儿臣有了身孕,也快四个月了早就应该给大皇子殿下打算的。”说着,将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子叫了过来,对皇贵妃道:“她们是儿臣的娘家妹子自愿入宫伺候大皇子殿下。还望皇贵妃给个恩典,给她们个名份,好伺候殿下。”
说着,唤了她们上前,一一给皇贵妃介绍。一个是她堂妹,一个是她表妹,倒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皇贵妃笑吟吟地看着大皇子妃,温言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就不要劳思伤神了。这些事情,宗人府自有安排。”含蓄地劝告大皇子妃用不着自己给大皇子张罗侍寝的人选。
大皇子妃却十分不安。她从小饱读诗书,对《女诫》、《女德》更有深究,早就立志要做个心胸宽广的正室夫人,绝对不会和寻常女子一样,就知道小肚鸡肠地巴着男人。对她来说,有了正室的位置生下嫡出的长子,就是最重要的。
至于纳妾,就算是侧妃,也不过是妾而已。
本来她也不一定要给大皇子纳自己娘家的妹子,只是她知道如今大皇子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万万不可给大皇子纳那些掌兵的勋贵或者有实权的文官家里的姑娘。
而自己的娘家,只是一介翰林。再看看首辅裴书仁的年岁,还有自己爹的年岁,就知道她爹熬不过裴书仁。裴家的这个首辅,大概是要继续做下去了。
既然如此,她就索性存了点私心。大皇子反正要挑两个伺候的人,不如肥水不落外人田,便举荐了自己娘家的妹子,为自己固宠。自己家本来就不是显贵,自己的母家比涂家更不如。纳这两个人家的姑娘,自然比别的人要让宏宣帝放心。
可是听皇贵妃的意思,却是要让宗人府给大皇子选人。
若是有人在宗人府做手脚,故意给大皇子挑两个家世显赫的姑娘做侧妃,不仅压了自己一头,还让圣上猜忌,实在是弄巧成拙了。
想到此,大皇子妃便有些着急,对皇贵妃哀求道:“母妃,儿臣自从有孕之后,便心神不属,恐怠慢了大皇子殿下。我这两个妹妹,容貌自不用说,更难得心思单纯,跟儿臣一条心,只知道伺候大皇子殿下。”
皇贵妃吃了一惊,又扫了一眼那两个姑娘,低声问大皇子妃:“......可侍寝了没有?”
大皇子妃脸上立时通红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道:“......还没有。
大皇子不肯。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对大皇子妃的话里带了几分责怪:“论贤惠,也不在这上头。你好好养胎,别想七想八的。——你这两个妹子,还是先送回去吧。”
大皇子妃一时也无法,只好给皇贵妃跪了下来,将皇贵妃吓了一跳,一迭声地叫宫女过来将大皇子妃扶了起来,嗔怪她道:“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大皇子妃含泪道:“求母妃垂怜。”
皇贵妃暗暗叹气,知道宏宣帝选得这个大皇子妃,有些欠妥。可是转念想起先皇后,又在心底讪笑:再不妥也比先皇后妥当。更不妨碍先皇后生养了几个出色的孩儿……
想到此,皇贵妃的脸色柔和了下来,对大皇子妃暗示道:“你别急,先送她们回去。等回禀了圣上圣上去宗人府打个招呼,再宣她们入宫,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一些?”
大皇子妃感激地点点头,道:“谢母妃提点。”说着,起身告辞,带善两个妹子回去了。
看着大皇子妃蹒跚地背影,皇贵妃笑了笑觉得这个大皇子妃,其实也不算选得不好。至少心胸宽广,能容得下别的女人。——在宫里的女人,若是对皇帝有了独占之心,就是皇帝的灾难,也是这个女人灾难。
这边宏宣帝带着大皇子来到见朝臣的养心殿,先四处扫了一眼,问站在下首的首辅裴书仁:“镇国公怎么没来?”
裴书仁上前回道:“启禀陛下镇国公今儿一早递了牌子告假,说有家事,求圣上许可提前休沐一天。”
宏宣帝愕然,忍不住问道:“镇国公府出什么事了?”镇国公自从娶了亲之后,就没有为他府里头的事再操过心。
站在下首的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立时笑眯眯地上前回道:“回禀陛下,是镇国公夫人,也是微臣小女有了喜。”得意洋洋之情溢于言表。
听说镇国公又要做爹了,连宏宣帝都喜笑颜开,道:“真是喜事。准奏!”说着,又对旁边的内侍吩咐道:“回去跟皇贵妃说一声,给镇国公夫人赐下赏赐。”
内侍领命而去。
皇贵妃听了宏宣帝的旨意,忙起身行礼接了旨按照外命妇的例,给镇国公夫人贺宁馨赐了玉如意和宫锻下去。
来到皇贵妃的凤栩宫,宏宣帝刚用完早膳,正坐在桌旁,跟皇贵妃说话。
听说大皇子带着大皇子妃过来请安,宏宣帝点头道:“宣。”
大皇子、大皇子妃带着两个女子鱼贯而入,对着宏宣帝和皇贵妃行礼问安。
宏宣帝温言对大皇子妃道:“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就不要太劳累了。请安之事,朕可以给你免了。”
大皇子妃涂氏赶紧道:“父皇、母妃宽仁,儿臣却不能忒过托大。”又道:“御医说了多多走动,也对胎儿有利。”
宏宣帝便不再多说,跟大皇子说了几句话,便道:“摆驾起身上朝去了。
大皇子这阵子都跟着宏宣帝办差听政也跟在宏宣帝身后,一径去了。
以往大皇子走了之后,大皇子妃也会跟着告辞。
这次大皇子走了有一会儿,大皇子妃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皇贵妃心里暗暗称奇。
大皇子妃坐在皇贵妃跟前闲话了一阵子,便起身给皇贵妃行礼道:“母妃,儿臣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皇贵妃看了一眼在她身后一直站着的两个明显不是宫女的女子,心里有了谱,笑着问她:“起来说话吧。就坐在那里,咱们娘儿俩好说话。—你有何事?”
大皇子妃又告了罪,斜签着身子坐在皇贵妃下首的秋香色锦凳上,才笑着道:“此事是儿臣的对。母妃知道,儿臣有了身孕,也快四个月了早就应该给大皇子殿下打算的。”说着,将自己身后的两个女子叫了过来,对皇贵妃道:“她们是儿臣的娘家妹子自愿入宫伺候大皇子殿下。还望皇贵妃给个恩典,给她们个名份,好伺候殿下。”
说着,唤了她们上前,一一给皇贵妃介绍。一个是她堂妹,一个是她表妹,倒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皇贵妃笑吟吟地看着大皇子妃,温言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就不要劳思伤神了。这些事情,宗人府自有安排。”含蓄地劝告大皇子妃用不着自己给大皇子张罗侍寝的人选。
大皇子妃却十分不安。她从小饱读诗书,对《女诫》、《女德》更有深究,早就立志要做个心胸宽广的正室夫人,绝对不会和寻常女子一样,就知道小肚鸡肠地巴着男人。对她来说,有了正室的位置生下嫡出的长子,就是最重要的。
至于纳妾,就算是侧妃,也不过是妾而已。
本来她也不一定要给大皇子纳自己娘家的妹子,只是她知道如今大皇子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万万不可给大皇子纳那些掌兵的勋贵或者有实权的文官家里的姑娘。
而自己的娘家,只是一介翰林。再看看首辅裴书仁的年岁,还有自己爹的年岁,就知道她爹熬不过裴书仁。裴家的这个首辅,大概是要继续做下去了。
既然如此,她就索性存了点私心。大皇子反正要挑两个伺候的人,不如肥水不落外人田,便举荐了自己娘家的妹子,为自己固宠。自己家本来就不是显贵,自己的母家比涂家更不如。纳这两个人家的姑娘,自然比别的人要让宏宣帝放心。
可是听皇贵妃的意思,却是要让宗人府给大皇子选人。
若是有人在宗人府做手脚,故意给大皇子挑两个家世显赫的姑娘做侧妃,不仅压了自己一头,还让圣上猜忌,实在是弄巧成拙了。
想到此,大皇子妃便有些着急,对皇贵妃哀求道:“母妃,儿臣自从有孕之后,便心神不属,恐怠慢了大皇子殿下。我这两个妹妹,容貌自不用说,更难得心思单纯,跟儿臣一条心,只知道伺候大皇子殿下。”
皇贵妃吃了一惊,又扫了一眼那两个姑娘,低声问大皇子妃:“......可侍寝了没有?”
大皇子妃脸上立时通红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道:“......还没有。
大皇子不肯。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对大皇子妃的话里带了几分责怪:“论贤惠,也不在这上头。你好好养胎,别想七想八的。——你这两个妹子,还是先送回去吧。”
大皇子妃一时也无法,只好给皇贵妃跪了下来,将皇贵妃吓了一跳,一迭声地叫宫女过来将大皇子妃扶了起来,嗔怪她道:“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大皇子妃含泪道:“求母妃垂怜。”
皇贵妃暗暗叹气,知道宏宣帝选得这个大皇子妃,有些欠妥。可是转念想起先皇后,又在心底讪笑:再不妥也比先皇后妥当。更不妨碍先皇后生养了几个出色的孩儿……
想到此,皇贵妃的脸色柔和了下来,对大皇子妃暗示道:“你别急,先送她们回去。等回禀了圣上圣上去宗人府打个招呼,再宣她们入宫,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一些?”
大皇子妃感激地点点头,道:“谢母妃提点。”说着,起身告辞,带善两个妹子回去了。
看着大皇子妃蹒跚地背影,皇贵妃笑了笑觉得这个大皇子妃,其实也不算选得不好。至少心胸宽广,能容得下别的女人。——在宫里的女人,若是对皇帝有了独占之心,就是皇帝的灾难,也是这个女人灾难。
这边宏宣帝带着大皇子来到见朝臣的养心殿,先四处扫了一眼,问站在下首的首辅裴书仁:“镇国公怎么没来?”
裴书仁上前回道:“启禀陛下镇国公今儿一早递了牌子告假,说有家事,求圣上许可提前休沐一天。”
宏宣帝愕然,忍不住问道:“镇国公府出什么事了?”镇国公自从娶了亲之后,就没有为他府里头的事再操过心。
站在下首的左督察御史贺思平立时笑眯眯地上前回道:“回禀陛下,是镇国公夫人,也是微臣小女有了喜。”得意洋洋之情溢于言表。
听说镇国公又要做爹了,连宏宣帝都喜笑颜开,道:“真是喜事。准奏!”说着,又对旁边的内侍吩咐道:“回去跟皇贵妃说一声,给镇国公夫人赐下赏赐。”
内侍领命而去。
皇贵妃听了宏宣帝的旨意,忙起身行礼接了旨按照外命妇的例,给镇国公夫人贺宁馨赐了玉如意和宫锻下去。
镇国公府里,贺宁馨有孕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不过圣上和皇贵妃的赏赐,却是今日才到。
简飞扬今日借着贺宁馨怀孕的由头,向宏宣帝告了假,本来是要带着简飞怡往诏狱一行的却临出门的时候,赶上宏宣帝和皇贵妃赐了赏赐下来,只好赶紧摆香案接了,等内侍走了再说。
简飞怡自从那天晚上,看了老镇国公简士弘留下的遗书之后,就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一度卧床不起,什么都吃不下去,怀孕时丰腴起来的身子迅速消瘦了下去。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以前以为名正言顺的东西,原来都是假的!
就连她叫了这么多年的娘,也是假的!
那她还有什么可相信的?
按照那封信所说,她甚至都不是这镇国公府正经的姑娘。
什么嫡长女?!——她不过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罢了!
简飞怡待不信,可是她最信任的二哥,忍了痛,一五一十地将当时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桩桩件件都对景,恰好都是她当年疑惑过
“原来这就是当年娘大力反对我入宫选秀的原因。我一直在想,那样好的机会,娘又是那样的性子,怎么就能咬牙不让我去,就算我闹得再厉害,也是两个字‘不许,……”
简飞怡苦笑着道。那时候,简老夫人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让简飞怡很是纳闷了一阵子。
假的简老夫人卢盈反对简飞怡入宫选秀,自然是害怕缇骑调查秀女的身家背景的时候,将当年的事翻了出来。让人知道她不是真正简家的姑娘,自然没有资格入宫选秀。
简飞振低声劝她:“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不管怎样,我和大哥,都拿你当亲生妹妹看待。你大嫂和二嫂,也没有二话。她们待你怎样,你自己明白。
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她们待你都没有变过。”
简飞怡心里有几分苦涩。她想着为娘讨回公道,其实也要仗着二哥给她撑腰。要不然,她一个出嫁女,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无论怎样,她都不能不要娘家的……
想到这里,简飞怡的气焰彻底消了下去,沉默了两天,便提出要去诏狱看看假的简老夫人卢盈。——卢盈对不起别人,可是没有对不起她简飞怡。
简飞扬本不想让她去,可是贺宁馨却劝他,心病还需心药医,又道:“杨兰和卢盈关在诏狱里面这么多年了,也该有个了断了。你找机会提醒提醒安郡王将她们处决了吧。不然关在那里,还要浪费粮食养她们。”
简飞扬了一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留着这两人钓鱼呢。”
贺宁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道:“鱼早都死了怎么还能钓得上来?”
简飞扬摸着下巴道:“或许你知我知,可是别人不知道,杨兰和卢盈也不知道。”
“那就让她们知道。”贺宁馨斩钉截铁地道。
简飞扬也觉得是时候收网了。既然张了这么久的网,都无鱼上钩。不是她们已经被弃了,就是鱼已经没了。
所以简飞扬才挑了一天没什么事的日子,向宏宣帝告假,想亲自带着简飞怡去诏狱一趟。
可惜宏宣帝又派了人过来传蔷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好不容易将宏宣帝派来的人打发走了,简飞扬才带着简飞怡出门,临到外面上车的时候,贺宁馨的丫鬟白茶又气喘吁吁地跑出来,道:“国公爷和大姑奶奶请留步。——夫人说不放心,要跟着国公爷和大姑奶奶一起过去。”
简飞扬忙下了车,对贺宁馨道:“你有了身孕,就不要去那种地方了。”
贺宁馨柔声道:“无事的。我们这个孩子胆大着呢,你放心,谁都伤不了他的。——再说你跟圣上告假,是为了我。我跟着你们出去,也算是个名正言顺的幌子。”
简飞扬想了想,叮嘱她道:“既如此,你要一直跟在我身边,不能离开半步。”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道:“嗯,你就是推也推不走我的。”
简飞扬便扶着她的胳膊让她上了车,坐在简飞怡身边。
简飞怡眼圈红红地,肿的跟个桃儿一样。
贺宁馨轻叹一口气对简飞怡道:“不管怎样,你都要记得,你是简家的姑娘。卢盈和杨兰做得事,是对简家所有人等莫大的伤害。你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忘了你引为依靠的简家。”
简飞怡低着头不说话。
贺宁馨又道:“卢盈待你,也未必是真心。你想想她教给你的东西,哪一样是管用的?哪一样是对的?”
简飞怡低声道:“她纵有千般不好,可是到底将我锦衣玉食地养大了。”
贺宁馨更是叹气,道:“你糊涂啊。当初挑你入府的,是老镇国公。供养你的,也是镇国公府的产业。她卢盈何德何能,能给你锦衣玉食?她不也是拿的镇国公府的俸禄家底,来供养你的?你当她是拿自己的私房陪嫁呢?——你要感激,也当感激你爹老国公爷啊。”
简怡一下子被问住了,怔怔地抬起头,看着贺宁馨,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原本以为,假的简老夫人待她不薄,让她金尊玉贵,以镇国公府嫡长女的名头长大,她不能太过薄情,就忘了假的简老夫人对她的好。可是大嫂说得也对。
卢盈若不是占了简老夫人的名头,她到哪里去寻锦衣玉食来供养。
原来卢盈也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简飞怡的神色渐渐轻松了下来,也跟着轻轻叹了口气。
简飞扬看在眼里,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来到诏狱,贺宁馨和简飞怡都将外面薄氅上的帽兜戴了起来,遮住了头脸,跟着简飞扬,在大门口同安郡王派来的女番子会合,一同进到诏狱里面。
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来到诏狱最里面的几间牢舍。
贺宁馨和简飞怡都捂了鼻子,头都不敢抬,一路跟在简飞扬后头。
杨兰和卢盈被关在一个牢舍里,也算是全了她们的母女之情。
简飞怡怔怔地看着那个头发花白,坐在墙脚,双目无神的老妇,眼里的泪夺眶而出。
看见有个男人站到她们牢舍门前,后面还跟着两个穿着斗篷的女人,牢舍里面的杨兰精神一振,起身扑到栅栏前面,低声叫道:“是他来接我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