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公开竞争堰塘承包人的时间了。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村子里的老老少少都早早来到晒场上。
这晒场相当于村子里的广场,用三合泥做的地板,粮食出来的时节,村人平常的时候就在这上面铺开晒垫晒各家的粮食。虽然地上有些破损的地方,但是这地方大,有好几百平米,是村里开会聚集的地方。
小孩子们最喜欢这里,地方大,跑跳方便,没事就在这上面玩游戏捉迷藏。
时间定在八点。天还没有黑下来。主持活动的是村长,村长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头儿,当了几十年村长了,他穿着一件汗衫,摇着蒲扇,坐到了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
所谓主席台,不过是几张旧课桌,配几个长板凳而已,桌子上面放着他的大茶缸子。
时间还没到,主席台上那些队长会计这类的干部们正和村长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话。
秦瑛早早关了店门回家,乔莲藕和乔慕然俩已经把晚饭做好了。一家人快快地吃罢饭,便往晒场上而去了。乔莲藕说忘记拿东西了,便留在后面,等妈妈和妹妹们都走了,又才开了门准备拿些钱在身上。
秦瑛准备了一百多块钱去参加今天晚上的竞争,但是乔莲藕觉得还不够,既然对那堰塘志在必得,便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不能让任何意外发生。现在虽然表面上还没有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也还不知道谁是竞争对手,但是也得小心才行,如果人家也是志在必得。今晚肯定是一场恶战。今天的竞争,说白了就是看谁出的钱高,并且当场兑现,乔莲藕可不能让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的。
兄妹俩前段时间出去卖菜啥的存了一两百多块钱在箱子里,今天终于可以拿出来派上用场了。
乔莲藕将钱取出来,放在贴身的包里,手一只紧紧地护着,那一两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呢。
到了晒场一看,真是热闹非凡。小孩子自然不关心承包的事情。只是觉得人多好玩,一个个在晒场上疯跑乱跳。开心异常,他们总是喜欢热闹的场合。那些大人们三三两两地议论。
乔莲藕听到有人在说,村长怎么想起要把这堰塘拿出来让人承包呢?
问话的人搞不清楚,听话的人也不清楚,只说管他呢。这也是好事,若谁承包了。这承包款便是集体的钱了,到时候还不是大家的,这些钱可以拿来用在学校里,村里的五保户也需要钱。
乔莲藕记得前世的时候,这堰塘是被另外一家人承包去了。那人也姓宋,不过是另外一个生产队的,那人将堰塘拿来养鱼。但是没有养好,几年后堰塘便荒废了;又过了几年,被另外一个人包去,活生生将这漂亮的堰塘填了,在上面开了个砖厂。烧起砖瓦来,搞得村子里的天空上天天飘着黑烟。那些烟尘落到四周的庄稼地里,菜叶都变得灰黑了,环境被那个砖瓦厂搞得一塌糊涂,让乔莲藕好了好生心疼。但心疼归心疼,却没有丝毫的办法。能力有限,什么都不可能去改变。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乔莲藕要帮助妈妈竞争成功,然后一家人努力,努力将这块宝地打造成一个美丽又赚钱的地方,让村子因为这个池塘而更加漂亮。因为乔莲藕还有很多想法没有说给妈妈听呢。
时间到了,村长扯开大嗓门开始讲话。村长的嗓门高,根本不需要麦克风。
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民讲话,村长从来不用讲稿,也从来不用准备,这个村子里的一切事情,一切人,都在他的脑袋里,熟得就像他手上的掌纹一样呢。
“好啦,大家都安静下来了,带娃娃的妇女同志管好自己的娃娃,不要弄得叽叽哇哇的,影响会场秩序!”
村长大声说了几句,表示活动开始了。下面闹得沸沸扬扬的人渐渐安静下来。因为大家都知道村长的脾气,好的时候天好地好,不好的时候凶得不得了,骂你一顿只得干受着呢。
见大家都安静下来了,村长便开门见山:
“今天,我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承包堰塘的事情。谁要承包就当场举手表态,谁出的钱多就让谁承包,当场拍板,众人也作个见证,免得下来东说西说。”
“好——”有人在人群里拍起了手,叫起了好。
村长看了一眼,继续说:“有人问我,为啥要把那个堰塘来出来承包给个人呢?明明是集体的财产嘛,这话问得好,问得有道理。我上次出去转了一圈,人家外面好多地方都在搞改革了,都在轰轰烈烈地搞承包,我们这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大家想想啊,咱村子里要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村小学里有几个民办老师,每年要给他们发工资,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另外,村子里要修路,要架桥,啥地方都需要钱,但是集体的钱很少,所以,现在就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这些闲置的地方利用起来,让它们产生效益啥的,大家放心,这些承包的费用都是集体的财产,一定用在集体的事情上!”
老村长刚一讲完,大家都兴奋地鼓起掌来。
承包,这事儿可真是新鲜,再说村长这事都是为了集体,大家没有不高兴的理儿。
“好,安静!”老村长把手拿起来,往下压压,示意大家别激动。
“现在,我宣布,竞争开始!想承包的就举手,报个价!”
哇卡卡,这分明就是一场土地所有权的无底价的拍卖会嘛!乔莲藕暗自己称道,谁说村长没水平?谁说现在这世上没有明白人?老村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就是一个敢于走在改革前沿的开拓者嘛!
“妈妈,加油!”乔莲藕坐在妈妈旁边,握紧双手,居然有些激动得不能自持。
是啊,谁不激动呢?这一次的行动不仅是改变家庭的命运?,甚至可以改变全村人的命运呢。
村长话音刚落时,还没有一个人举手,大家都前后看看,相互观望,必竟,这是一件新鲜事,而且有一定风险,没有能力的规划的话,肯定干不好,那可不是吃碗干饭那么轻松的。
秦瑛也没有举手。
“妈妈,怎么不举手?咱不是要承包吗?”乔莲藕坐在秦瑛的左手边,见妈妈没动静,十分着急。
“没事,等等看,不能冒然行动,先看看其他人再说。”秦瑛虽然也激动,但是按捺住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伺机行动。
过了约一分钟的样子,人群里终于有人犹豫着举起了手来,有好事者马上帮着报告:
“村长,这里有人要承包!”
大家纷纷看去。原来是另外一个生产队的男人,乔莲藕不太熟悉的一个人。
终于有人举手了,打破了僵局,老村长很高兴,投去赞许的目光,鼓励道:
“张大平,是你啊,好好好,你说说,你准备一年出多少钱?”
张大平狠狠心,大声说:
“五十块——”
“哦……”晒场上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大家议论纷纷,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在摇头,这五十块钱,也不是小数目呢,张大平他居然舍得出五十块的承包费,而且是第一个站起来,不由人不议论。
“好,张大平准备出五十块的承包费,还有没有其他的竞争者?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张大平了啊!”村长提醒大道。
“有,我出一百块一年!”村长话音刚落,一个男人就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将承包费一下子提高了一倍!
这可太小不起了,一百元,那可是普通工薪阶层几乎三个月的工资呢。有人惊得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是啊,一个家庭要想存一百块钱,可得花些力气,一次性地拿出一百块钱出来,可得要些勇敢呢!
“好——宋成文好样的,一下子把承包费翻了一倍!还有没有人要加价?”
老村长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里看。出的越多,村里的收入就越多,这可是大好事啊!
乔莲藕看到宋成文,突然回忆想来,前世的时候,就是他承包了那堰塘,但是没几年,便荒废了。看来,自己家里如果不出手的话,今天这堰塘的承包权就是他的了,那么,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前世的一切都会一一上演,毫无悬念。
不行!
乔莲藕觉得妈妈秦瑛该出手了,再不出手的话,老村长可就要将人定下来了。于是,一下伸出手去,握住妈妈的手,使劲地掐。
“妈妈,快,不然没机会了!”
“哎呀,这个家伙你把我掐疼了呢,知道了,我举手!”
秦瑛拿开了乔莲藕的手,将右手举了起来,坚定地说:
“我出一百五十块——”
她这一声,不亚于平地惊雷,将大家震得目瞪口呆了。
什么?她?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可怜女人,带着一帮老的小的,辛辛苦苦的过日子,居然也想承包堰塘?她有那么多钱?那承包了以后谁去打理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秦瑛乔莲藕乔慕然这里。
他们要确认,她不是胡乱说的,她是真真切切地举了手,说出了要出一百五十块钱的!
“我没听错吧!”老村长也看向了这里,他问道。
秦瑛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说:“老村长,你没听错,我要承包堰塘,我出一百五十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