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
杨莲亭好歹也是活了两世之人,如今又有了高超武艺傍身,自不会与前世一般遇事慌乱、只懂以严苛律令撑门面压人,才慌了一下,便又冷静下来。
且不说这事情是为何生了变动,不过童百熊来了,倒也未必没有机会。
这童百熊其实已然有六十多岁,不过内力深厚,因而能有个壮年形貌,此人之前便是个风雷堂堂主,于东方不败谋夺了那教主之位后受其重用,如今竟受命代教主下山巡查,可见其势力之大。
杨莲亭当年与童百熊甚不对付,皆因权势之故。在他看来,这人年纪虽大,却颇有些倚老卖老,仗着曾救过东方不败性命,就把自个当成了教主的老大哥,口口声声说着为神教为兄弟,其实又岂不是挟恩图报?只是东方不败心里讲恩义,才容他如此在教中嚣张。后来若非因着自己看他不顺眼,恐怕还要纵着他去。杨莲亭这般一想,自己在那东方不败心里竟比这恩情还要看重些,不禁又是一阵得意。
不过童百熊与东方不败讲义气,他自己便也是极讲义气,杨莲亭一世钻营,自然觉着他虚伪,可要讨好他倒也不难。左思右想也只是当年自个武功不济,又是从仆役一朝升天,童百熊才总对他吹胡子瞪眼。杨莲亭想道,如今老子武功可不比你童百熊差啦,看你还怎么瞧我不起!
杨莲亭想了便做,他反正被分舵舵主看中做了神使随行护卫的,这几天都要在童百熊门外值勤,就挑了几个机会显露两j□j手,又与尚未鸡鸣之时在院外练一练武艺,果不其然得了他青眼。
童百熊性子实在简单,是个纯武夫,把些江湖义气看得比甚么都重,一入了他眼,他看你便千好万好,把你当做嫡亲的兄弟,而若是入不了他眼,他也绝不对你有一个好声气。
神教刚刚改朝换代,童百熊亦防着有人暗算,哪怕是在这一个分舵里,他又岂能睡得踏实?他平日里自不会讲一个小小护卫看在眼里,只不过三五更天了听着外头虎虎风声,怎能不出去看个究竟!就将杨莲亭那至阳内劲看在眼里,大为欣赏。后对他多了几分在意,也瞧了些细节之处,见他低调隐忍,又有豪爽之气,不觉生出了好感来。
童百熊所为杨莲亭只做不知,他与他说话,他就恭谨以答,全没半分急躁,也不显一点野心,这几日下来,他是把诸般功夫都做了个十成十。
便待童百熊要离了分舵前,舵主叫了杨莲亭去书房议事,杨莲亭心道一声:“来了!”便恭敬敲门而入行礼。
等被人叫起来一看,就见舵主坐在偏席,而首位上的正是那童百熊。
才一照面,忽然一股大力涌来,杨莲亭不慌不忙,沉腿发力,运掌一吐,正把那力道接住,而后微微收了收,蹬蹬蹬后退三步,堪堪停下。
他只用了五成力道,方显出这般情状来,若用足力道、说不得要被那童百熊疑他心怀不轨,可就坏事了。
童百熊那晚见了杨莲亭练武,也知他能力不俗,这回实打实用了七成气劲,却只将人逼退三步,他自不晓得这半大小子对他还有相让,但只就这般内劲,便让他十分欢喜。
于是朗声大笑:“没想到这里竟有如此人才,韩盛,你肯割爱否?”
分舵舵主韩盛连忙陪笑道:“童长老能看中这小子,乃是他的福分。”又望着杨莲亭喝到,“杨莲亭!童长老要提携你,还不快快拜谢!”
杨莲亭做足面子工夫,他先是显出慌张神情,继而讶异、喜形于色,跟着一跪下来叩头道:“小人谢过童长老提携之恩!”
童百熊见状,哈哈一笑,亲去把他扶了起来,再用手在他肩上重重两拍:“杨莲亭!好小子啊!今日容你去与家人告个别,明日就与我一同上路罢!”
杨莲亭面不改色受了他两拍,眼里皆是激动,而心中更是狂喜:黑木崖、日月神教……东方不败!我杨莲亭重又归来也!
这晚就提起轻身功夫回去了小院儿,这几年杨莲亭也往家中送了些钱去,加之苗女甚会持家,已然又多起了几个屋子。哈威夫妇、其子与杨莲亭各居其一。
他才刚立稳,那苗女鹦哥儿就迎了出来,一见是他,立时讶然道:“亭哥儿,怎地是你?”
哈威也跟着出来:“你这小子,为何这时回来!”
而那不足两岁的小娃儿也是扯着哈威裤脚晃悠出来,见着杨莲亭就伸出小手要抱的,口水涟涟叫道:“大、大哥……”
杨莲亭脸上露一个笑,一把将小虎儿举高,上下颠了两下,听他口齿不清“咯咯”笑,后才将他顶在头上,说道:“儿子遇上造化了,回来与义父义母说一声。”
哈威粗声问道:“遇甚么造化啦,要这般急赶回来!”
杨莲亭笑道:“神教有贵人下来巡视,看中我去与他做个护卫,明日就要启程,故而让我今晚归家辞别义父母。”
哈威手一颤,他在神教呆了有一辈子,却不曾踏上黑木崖半步,如今听见养子有这福气,心里又是惊喜,又是百味繁杂。良久才摸了摸泛红的眼,说道:“鹦哥儿,你去做几个好菜,今儿个我要与亭哥儿好生喝上几杯!”
鹦哥儿晓得自家汉子心情,闻言安慰地摸了摸他手,转身就进厨里去了。
杨莲亭叹口气,顶着小虎儿往前头走几步,说道:“老爹莫要担忧,儿子有出息了,你不高兴么!”
哈威拭去泪水,笑道:“怎会不高兴的?我儿去了黑木崖,万事皆要当心,能出人头地自然是好,如若有甚么不妥当了,回来老爹养你也是无妨。”
杨莲亭心里感动,说道:“老爹若真如此为儿子着想,可要多活几年。”
哈威笑骂:“怕个甚么!你爹死了还有你弟弟呢!”
杨莲亭故作苦脸:“那小虎儿可要多长点本事啦。”说着一挺肚子,“我饭量大,到时岂不吃垮了他!”
语毕,父子两个相视一眼,齐齐大笑起来。
不多时鹦哥儿端来几荤几素一桌好饭,又拎来两坛上好的烧刀子,两父子热辣辣地灌下去,兴致上来说了许多话。
杨莲亭两世为人,有许多秘密不能说给旁人知道,不过在这养父面前,他虽未吐出心中隐秘,却能大笑大饮,十分快活。
入夜到了床上,杨莲亭已是半醉,浑身燥热得很,就蹬了被子。过不多时有人悄然走近,给他将被子拉上,他朦胧间睁眼去看,只见来人身材高大,并非脑中隐约所想之人那般修长,便有些失望,口里不知嗫嚅了几句甚么,把身子翻了两遍,又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杨莲亭起个大早,哈威搂着儿子尚在睡觉,鹦哥儿则出来给便宜大儿子烙了两个炊饼,再给了他一个小指粗细的竹管儿。
杨莲亭接过来,掂一掂只觉里头似有一物,便问:“这是甚么?”
鹦哥儿给他一个白眼:“你虽武艺高强,可那黑木崖更是高手如云,我与你这一枚金蝉蛊,只比金蚕蛊差些儿,防身却是够了。”想一想,又道,“你若要他供你驱使,还要用血养它七日,它才不会伤你。”说罢做给他看,教他如何与金蝉喂食。
杨莲亭听得仔细,而后将竹管儿往怀里一揣,笑道:“怎地舍得给我?”
鹦哥儿没好气道:“谁管你死活,只不过当家的视你如亲子,我可舍不得让他伤心。”
杨莲亭一听,又放心不少,这苗女对义父果真生出真情,于是也庄重行了一礼,说道:“那家中就劳烦义母操持。”
鹦哥儿一愣,别过脸,摆手道:“行啦,快滚罢!”
因唯恐见面伤情,杨莲亭不去叫醒哈威父子,只一转身,足尖一点,就化作一道劲风疾掠而去。
童百熊是个极讲究江湖豪气之人,他见杨莲亭早早等在门外,也很是高兴,就拍了他两下,让他跟在身后。后面那些个要巴结没巴结上的,看着杨莲亭如此得了神使青眼,不由是又羡又妒。杨莲亭早知小人难缠,便是被看重了,也不露一丝傲色,倒让他那新同僚们有些满意。
之后杨莲亭便随童百熊一路巡视各省分舵,他心里着急,而绝不形诸于外,末了终是走完了,已然过了三月有余,之前才是夏末,如今却已要入冬了。
到了那平定州西北四十余里的猩猩滩,往正北方向望去,就能见一座高山拔地而起,远看有黑雾蒙蒙,却是那山中有水、水气腾起而成。
两边石壁高耸,中间有一条石道窄不过五尺,沿着山路蜿蜒而上,两边把守森严,黄衣教众个个腰悬利刃,杀气冲天。童百熊领人过去,把腰牌拿出来一亮,头前那两个教众方才放行。
杨莲亭仰头看这冲霄黑木崖,想起崖上那人,不由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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