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明白铁石待自己好,也懂得他不是那种寡情好色之人,但再想不到他竟能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帮自己说话,紧着的心一下了就松了下来。
只要铁石与自己同心,那些人的心思就不会成。
因此就赶紧推他,“家宅里的事儿不必你管,先去忙你自己的吧!”毕竟铁石太偏着自己婆婆看了心里会不舒服,且母子两个真要吵起来自己也尴尬,还不如自己劝劝婆婆,对此宁婉还是满有信心。
而且,她很清楚,这个主意不是婆婆自己的,她并不坏心肠想儿子儿媳不好的人。
将铁石推出门,宁婉就在婆婆身边坐下柔声劝道:“他就是这个脾气,有时候跟着我也急,婆婆千万别生气。”
儿子从小就孝敬,不想今天当着媳妇的面就说了重话。婆婆颜面上颇有些过不去,此时也胀红了脸,她一着急便说不出话来的,现在一个劲儿地摆手,半晌才说:“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
宁婉这时才觉出自己太急了,也太想当然了。婆婆是说另找个人陪着铁石去,但是她并没有说找个年青女子服侍铁石,自己怎么就一下了认定她是想给铁石添个身边人呢?“那婆婆是想让谁过去呢?”
“还不是刚刚闲话时说起铁石一个人在那里没个人关照,她们就帮我出的主意,从亲戚家里找个人帮忙,铁石有好几个表妹都是很能干的。”
要是去个能干的表婶表嫂还好,偏偏是能干的表妹!宁婉就不信这些人没什么别的心思,就问:“又是上次的朵儿?”
“说起朵儿,真是个能干的好孩子。上次你二婶让她帮你侍候月子真是好心,只是她不会说话才惹了你,”婆婆就说:“偏偏铁石发犟脾气,不让她们上门。今天她本也来了,求着要见我一面,但我想着我总不能驳了铁石的面子,就也没答应。”
“婆婆这话说得对,你与铁石是亲母子,他的话若是婆婆不肯听,那别人岂不是觉得你们母子间不和?”宁婉赞了婆婆一句,又问:“这一次来的究竟是谁呢?”
“你三婶娘家的花儿,也是很能干的姑娘,做饭洗衣带弟弟妹妹,在家里什么活都做。”
“农家的姑娘哪一个不干活?我没嫁时在家里不只做饭洗衣带弟弟,还能做生意呢!”宁婉就冷笑一声,“就是从没有单独去照顾过表哥表弟什么的,我爹娘也不能让我去!何况去了还回不回娘家!还嫁不嫁人!”
婆婆此时也听出了不对,她毕竟也不是不知道人□□故,娘家的几个亲戚都说让女儿去帮着洗衣做饭,但其实表兄表妹的单独在一块儿,就算没什么,果真也是好说不好听。若是有些什么,女孩家更是没法回娘家再嫁人了。也不知当时自己怎么只想到了有个可靠贴心的人服侍儿子,竟没有想到这里。
如今被儿媳妇几句说破了,反倒像自己离间儿子和儿媳妇似的。儿子已经生了气,媳妇也不高兴。
论起儿子走前说的话,自然是不错的,儿媳妇对自己再好不过,自己倒是个坏人了。吴老夫人脸越发红了起来,又觉得委屈,便掉了眼泪,“婉儿,我真没有让别人给铁石生个儿子的意思!我就是想有人服侍他,帮他洗衣做饭什么的。”
婆婆正是这样的人,她其实没打算好,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相处了两年宁婉还是知道的。但是宁婉还明白,婆婆虽没想到给铁石身边添个妾,若有人就势撺掇,却也未必反对,毕竟与儿媳妇相比,她更疼的是儿子。
现在势态还没到那个程度,吴家的人并没有敢直接说要把女儿送来做妾,只是想一点点地赖上门,但自己更是要坚决反对。
可越是要反对,就越是要想出好办法。
宁婉刚刚已经很强硬地表示出了自己的心意,现在婆婆哭了,她自然也要换个法子,便也陪着婆婆一起抹起了眼泪,“婆婆,我岂不愿意铁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不只婆婆在家里放心,我也能放下心来。”
“按说凭着铁石的官位,纳个妾服侍着也没什么,但我想着一则是他年轻,沉迷女色没什么好处。就像许千户,最是好色,身子都掏空了,竟然让羊家的大小姐一推就倒了,整个虎台县都传为笑谈。若只是个笑话也就罢了,要我说其实竟是极可怕的事,万一夷人南下,怎么能带兵打仗呢?”
“再就是我们成亲满打满算还不足两年,如今只有一个槐花儿,若是我不能再生也就罢了,铁石总要有子嗣承袭家业的。可现在就急着弄个表妹服侍他,在我之前生下儿子,将来家里又会是什么样?”
不比别人家,只说卢家,周老夫人明明是后嫁进门的,可是她身上有四品诰命,生下的卢铁城现在是长子,摆明了要承袭公公的爵位,又将自己的婆婆逼得只窝在老宅里。
当然宁婉若是婆婆,绝不会把日子过成如果窝囊。但是如果家里多出来一个表妹,她就是再有本事,想都不必想日子会糟心成什么样?
这话正说中了婆婆的心事,她明明是卢家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媳妇,给公婆送过终,给卢家生下子嗣,可还不是因为周氏失去了丈夫?方才的委屈就化成了痛心,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呜咽着再说出不话,只断续地道:“我,我,不想你,也受那样的苦……”
宁婉听着心酸,不由得想到如果铁石也做出与公公一样的事,自己将会如何呢?先前总觉得婆婆太过窝囊,但将心比心自己处于一样的境地,又假使自己能占了上锋,自己心里就会好受了吗?一时间悲从中来,抱着婆婆一同大哭不止,“我,我决不要那样……”
吴老夫人哭了半晌,终是先收了泪,她难过了二十几年,承受的太多了,这难过也就淡了,见儿媳妇竟然哭得肝肠寸断般的,心里越发内疚,拿帕子擦了擦眼睛说:“都是我的不是,你现在还奶着孩子,可不能生气,小心回了奶。”
宁婉最初不过是想博得婆婆同情才哭的,但不知怎么却真伤心起来,现在听了婆婆给自己陪不是,倒不好再哭,“没什么,并不怪婆婆,都是那几个人起的心思。按她们的意思,我们婆媳不和才好呢,只是我们究竟是一家人,就是真有什么也要在一处说开,断没有让外人生分了我们的道理。”
话虽说开了,但宁婉终还是恹恹的。晚上羊肉煨得又软又烂又香,本是最对她胃口的,却只勉强吃了两块,喝了半碗汤,闲话了几句就只推困了回房抱着槐花儿早早睡下。
铁石被媳妇推出屋去后便去看兵士们将军械、粮饷装车,再回来时就见婆媳两个眼睛都肿了,却又都笑着说没事儿。吃过饭媳妇先回房了,娘就说:“事情已经说开了,原是我没主意听了亲戚们的话想错了,刚刚就让吴婶带信儿把事情回绝了。你赶紧回去陪陪媳妇,明天就出门。”
及进了自己屋里,媳妇儿却已经朦胧欲睡,听他问起就迷迷糊糊地说:“早没事了,竟是我想领会错了婆婆的意思。如今早回来是因为许久没出门猛一骑马便有些累着了。你明天就要出门,去多陪着娘说说话吧。”
两人越是这样,卢铁石反觉得不对了,他原本不是细心的人,家宅里的事果然也一向不大管的,只得又去与娘说了半晌的话,“婉儿是我看中的人,对娘和我也实心实意的好,且又是能干的,以后家里的事就让她操心吧,娘好好保养着身子就行了。”又将请封诰命的事告诉了娘,“娘想想,婉儿若是有一点私心,哪里会出私房银子为了娘求人?那路家的少夫人其实是愿意结交婉儿的,只道若是给婉儿先办不用花银子,还是婉儿一力要她先把娘的诰封办下来的。她待娘好,对我更是一心一意的,所以儿子的事就都让她打点就好。”
吴老夫人心里其实也是后悔的,先前她便是不大管事的,自儿子娶了亲更是觉得自己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只让儿子和媳妇在虎台县里好好过日子。自儿子出去剿匪,儿媳妇搬回老宅之后,更是大事小情都由着她张罗,自己只管享福。
现在知道了诰命夫人竟也是儿媳妇偷偷求了人办的,心里倒越发惭愧起来。儿媳妇会做生意挣钱,也会帮铁石在官场上结交上司,又肯给自己出力,而自己又做了什么?
原本儿子出门的事都已经定好了,偏娘家的几个亲戚过来一说自己竟改了主意,只当是好意,其实却是错的,儿子生气儿媳也不高兴。现在就点头说:“我知道的,再不管这些闲事了。”
吴婶传了话后此时也回来了,虽然没听到事情的始末,心里却是有数的,此时也道:“其实我也是吴家的人,按说不该说这话的,但是我们本家里果真有几个不怎么样的。”
卢铁石就问:“我小时候在家里时很少见吴家的人过来,怎么近来他们倒时常上门了?恐怕是看我们日子过得好了来攀亲的,娘以后少见他们就是了!”
吴老夫人就应了一声,“我先前想毕竟是亲戚,倒不好拿架子,现在才知道他们的心都大着呢,平日里给了些好处竟怎么也不够。”
吴婶就叹气道:“哪里是现在才知道,当初就是他们说的谎!”
卢铁石听了却不明白,“当初谁说谎了,又是什么事?”
“早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而且都是些说不清的旧事,不必再提了。”吴老夫人摆摆手,却又催儿子,“我早想通了,以后任他们再说什么只是不理,你也不必再担心,赶紧回屋里歇着去吧,再好好劝劝你媳妇,让她别生气了。”
卢铁石点头应了,又告诉娘,“婉儿是个大气的性子,你既然已经知道做得不对,她必然不生气的。只是平日里带着槐花儿就很累了,今日又随我出门更是疲乏就先睡下。娘也早些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