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这食盒密封极严,以防里面的吃食被寒冷却,失却了原先的味道。若是打开最好立即食用。可是现下距离晌午尚有一段时间,夫子当真要如此早就开桌吃饭吗?”
素珍径自走过去,然后在梨木桌前坐下,眉梢不禁挑起,面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手指轻轻在那食盒上撬敲打了两下。
“啊,小妇人知道了。想来夫子是想同我一起用餐,夫子可真是体贴!说起来今个早晨走得匆忙,都没垫补些什么,正好此此刻胃肠空落,正好以此裹腹!”
说罢,便伸手去拉扯那食盒,神情之中流出一抹笑意。
“不要动,不要动!眼下时辰尚早,不必急在一时。还是先喝茶为好,先喝茶为好!”
崔雪岚心生焦灼,立时便将那食盒抱入怀中,然后避开素珍的手指,动作之迅捷令素珍都不由叹为观止。
这食盒是他刚刚进屋时发现的,显然是暗卫趁着他们在外对话之机悄悄送入的,动机甚是不纯。
但他此刻却是什么动机都顾不得了。在外漂泊两个月,眼前这女子烹制的吃食时常令他魂牵梦萦,甚是惦念。哪怕心中对她有再大意见,美食当前亦是无法辜负的。
这女子真是心机深沉,抓住了他的软肋便强行攻之,简直可恶至极,而她却毫无法子,只能在她面前落了下乘。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再不让对方心中痛快一些,只怕这吃食必定不会再入他的口,星点分毫都没有可能。以她那份心思,定然做得出来。
想到这,他不由咽了口口水,双臂力道不禁收紧,尽管很不情愿,但还是对素珍说道:
“多谢你做饭给老夫,这份登门之礼,比这世上任何都要美好,再也没有比它更对老夫的心思了。”
说罢,便坐了下来,而后对着好整以暇的素珍说道,态度也跟着软化了下来。
“来,娘子且尝尝老夫新烹的茶,别有一番滋味。”
“多谢夫子,不过小妇人前来这里,并非是来品一盏茶的。”
素珍淡声道,一番大快人心自心头飞掠而过。叫你嘚瑟,叫你嘚瑟!这下子蔫了吧。她心中如此想着,但却没有因为这番喜悦而耽搁太久,径自握住刚刚抢夺下来的主动权,而后说道。
“我来,是来向夫子讨一个说法的。我知道,自己在无疆与王爷私定终身不合礼制,极容易引起诟病。您心中气愤沉郁都在我意料之中,所以亦做好了您发作一番的准备上。
但是我不能容忍的是,我的问题,为何要波及到我的孩儿,令他备受苦恼?夫子有惊世之才,理应比常人都要明晰清透,理应没有那些要不得的念头,是不是?”
“若是老夫有呢?娘子想要如何?”
崔雪岚听着素珍的质疑,嘴角不由扬起一抹弧度。只见他将食盒放放到桌面上,定定看着素珍,一字一句地问道,字字皆如铁钉一般扎入素珍的心窝:
“皇权巍巍,素来崇尚母凭子贵。但很显然,以你之智,却是刚好相反。王爷疼你宠你已经到了极致,甚至为你放弃所有。但他的那些所有,又岂是想放下便放下的?况且,若是王爷真的放下,你就能放下了吗?
乐天乃是你与亡夫所生,哪怕是拜了老夫做师傅,出身亦是无法令人高看。但若是得到谦王府庇护,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你有运筹帷幄之能,自然要为自个的孩儿寻求一条出路。可是,你未免也太过胆大妄为了一些,竟然私自与王爷定下终身,虽然这是你唯一能走的一条路,但你这手段终究不够高明!”
崔雪岚冷冷看向素珍,将心中话语全部吐露,令室内的气氛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令自己长舒一口气,而后语重心长地对着是素珍说道,神色之中多了一抹诚挚:
“素珍娘子,你与王爷情深意重,令人欣羡。但你应该很清楚,无论你如何为之,这谦王妃之位也与你毫无干系,具体原因无需我多说你也应该明白。若你真心爱王爷,老夫劝你还是放手为佳,这样对你们双方都有益无害。
说到底,天颂这么多年能做到国泰民安,与王爷这些许年来的纵横征战有极大的关系。若没有他,只怕天颂亦是在水深火热之中。他是天颂的顶梁柱,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之人的仰视和瞩目,所以不得有半分差池。
你与王爷之事,本就容易引起轩然大波。而今王爷竟要因你而退去王爷之位,如此妄为,是极有可能动摇国本,致使各方蠢蠢欲动的势力趁火打劫的。所以,老夫再次奉劝于你,莫要再冒险,休要做出对不住黎明苍生之事。”
一番言辞终于结束,他抬起头,看向捧茶品茗的素珍,而后暗自观察她的表情,见她面色毫无波澜,心中不由有些没底。
说到底,他心中终是有些不忍的。毕竟与这素珍相识之后,王爷比从前开怀了许多,而且多年寒毒得以化解,她的功劳也是赫赫,若是可以他的想要成全于她,哪怕她同王爷在一起动机并不纯粹,他亦愿意成全她。
但是陛下言语令他言犹在耳,令他无法随性而为。毕竟有国才有家,完成大我才成就小我,这亦是姬家男儿必须承担的责任。
况且谦王身份特殊,若真是执意归隐,只怕以陛下狠辣的性子定要诛杀而之,而素珍等人让亦是难逃此劫。与其等那时后悔莫及,倒不如先从素珍这边着手,令她生出放弃之意,以劝王爷放弃,这样还能有所转圜。
“你为何不说话?至少也该给我个回音,让我知道你的想法。”
半晌,崔雪岚见素珍依旧缄默,心中不禁涌起一抹不耐,随即问道。
“我的想法?事到如今,小妇人的想法还重要吗?与其说来说去都说不到夫子的心坎里,倒不如直接沉默,慢慢消化一下夫子刚刚那一番洋洋洒洒的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