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应允你,这黑羽兵符给你也是无妨。毕竟眼下战事在即,很多事情却都是刻不容缓。既你提出来,那么朕势必不会坐视不理。”
辕帝强行压下心头的火气,而后促使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同墨谦说话,以至于心口被这番隐忍的苦楚而狠狠刺痛,整个人都不由陷入一番煎熬之中。
但他终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不似眼前的男子承受刀光剑雨的洗礼,但是论及这阴谋阳谋,诡计权衡,只怕这墨谦却并非是他的对手。
刚刚的情况确实戳中他的软肋,令他气愤到几近丧失理智。但只要静下心来,却是并非无解。更何况眼下开战在即,全国上下亦是惶惶不安,若是因为这些小节而误了大事,只怕真真是得不偿失。
身为九五之尊,他确实是无法忍受对方对他致予的质疑以及反抗。但若是国家残破,外夷入侵,他的赫赫威严哪里还有用武之地?
至于那黑羽军,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虽然至关重要,但却也并非不能舍弃。既然眼下必然行之,那便暂且随从所愿好了。反正来日方长,现下不再存在,并不代表日后无法悄然滋生。
“皇兄英明!相信您这番举动下达,势必会令全军上下众志成城,团结一心,为这万里河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墨谦眼中掠过些许波动,而后径自跪地行礼。声音铿锵有力,在殿内回荡不休,经久不止。
对于皇上能应允此事,他并不感到分毫意外。虽然他恋栈权势,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至亲之人,但是论及眼光的长远,他还是出类拔萃的,同时亦明白期间的厉害关系。综合以上看来,若是他不应允,才令人感到诧异。
“朕自然相信你,不然也不会令这天颂繁荣富强。说来,朕是懂得知人善任的,自然要给予阿墨你最充足的信任。
这场战役,朕便将所有权责交予你手中,令你这一次再无限制,无人可挡。只不过若是这样亦是无法取胜,那么朕……”
辕帝重新坐回龙椅上,而后眯起眼睛注视着姬墨谦,嘴角涌起淡淡的笑意,但却是丝毫热度都不曾沾染。
“皇上是想要让臣弟以军令状来换这黑羽兵符,不知臣弟可否领会到皇上的意思。”
姬墨谦深深地看向辕帝,而后开口说道,眉眼之间尽是尖锐之色。辕帝一怔,而后撞向他的视线,整个人都不由一僵。
“咳咳,看来朕的心思实在是过于昭然,不然阿墨也不至于看得如此清楚明白。既然你都开门见山,那么朕若是再遮掩也就没有意思了。
阿墨,你与朕的确兄弟情深,共同经历过诸多困窘,而朕的这番江山亦是有你无可厚非的一番功劳。但你也是该该清楚明白,过往之事已如烟尘挥散而去,而人亦是无法活在过去之中的……你与朕虽为兄弟,但却是排于君臣之后的。
你之所行,无法服众。尽管你战功赫赫,但你却目空一切,行事亦按着自己的喜好而来,霸道肆意令人心生烦忧。
你可知,黑羽军在天颂朝堂之中亦不是秘密,而朕之于它的重视程度亦是不可估量。一旦将它的兵符交付于你,不仅于你是困扰,对朕亦是如此。
所以军令状亦是唯一解决的法子。毕竟以如此凌厉的法子来换取兵符,满朝文武就算是心有怨怼,亦是无法多说一句。而对于朕这个皇帝而言,亦是有一个交代,莫要让朕与你的情谊因此而受到影响。”
话语说罢,辕帝便从龙座之上走了下来,径自来到姬墨谦面前,左手拿着兵符,右手则摊开手掌,等着与姬墨谦击掌为誓。
“皇兄,这当真是你要的吗?”
姬墨谦抬头看向一脸冷凝的男子,话语低沉而出,但若是细细听来,却可以听到细微的颤栗在尾音间波动,而眼神之中却是一片怆然。
恍惚之间,一个明俊秀雅的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令他脑中的思绪纷繁舞动,眼前已是一片雪白。
“谦弟,胜败乃兵家常事,所以朕不会苛责于你。只要你竭尽全力便可以,但是切莫拼上性命,更不要和朕订什么该死的军令状,不然朕会难过的,你那刚过门的皇嫂子亦是会难过的……”
温润如玉的嗓音摩挲着耳膜,宛若羽毛轻抚肌肤,虽然涌起轻轻骚但却觉得明快而温暖。
每一个人亦不是一生下来便是良将奇才,哪怕资质过人亦是要通过时间和经历去磨砺的,而挫败亦是最无法豁免的必修课之一。
年少气盛如谦王,军令状亦是他时常使用的工具。而他的兄长,亦是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曾明令禁止他不可如此,哪怕一次都不行。
因为他会伤心,会因为疼惜他而后悔而自责,所以便不能忍受。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他却已经能够忍受了。因为他不会再因为他而伤心,因为他亦是不再将他看做他的弟弟,只是所向披靡的谦王而已。
思绪进行到这里,姬墨谦的心中涌起灼灼酸痛,令他有些透不过气来。只见他用手捂着胸口,唇瓣失去了色泽,觉得疼痛已经席卷全身。
“阿墨,你这是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辕帝连忙搀扶他,而后开口问道。但是眼中却是毫无波动,甚至连半分让情绪都不曾起伏。
姬墨谦注视着他,神色之中的最后一抹光亮几近消磨,令他唇边涌起酸涩的笑意,浑身到下亦是毫无知觉。
见惯人情冷暖,走过炼狱刀尖,这世间的哭或许他没有尝尽,但是常人所无法承受的他都生生承受下来。本以为一颗心早已如磐石一般坚硬,却没想到剖开来,竟是如此柔软。
这对于一个在战场之上杀伐决断的人,可是一个不好接受的事实。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自此之后,所有的柔软全都会消失殆尽,他这颗心,也就真的算百炼成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