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来一朵浓密的云,稠郁而密不透风。灼热的日头被敛去了锋芒,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村西口的儒堂里,此时一片静寂。
微微的风浮动着堂内百年的古树,令一切更为静谧宜人。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子粗粝的力道立即撞开了古朴的门扉,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回廊之中,而后越演越烈。
“爹!爹!”
杜兴国一边走一边大叫,而后径自迈过门槛,直直朝平素杜银修午休的里间而去。
杜老爷子刚从午间的小憩中醒过来,正准备去书桌旁准备一下下午上课前事宜,杜兴国的叫喊就刺入了他的耳膜,令他眉目一怔,而后一双眸子骤然沉了下来。
这老大,怎么越来越没有分寸了。这里可是学堂,怎可以如此喧哗!
想到这,他不由负手约过书桌,准备迎上去好教训他一般。
“爹,爹……哎呦,您咋站在这里!吓死俺了!”
杜兴国的脚步已经迈进去,殊不知一旁的暗处骤然出现杜老爷子的脸。
他压根就没想到会有如此的情况,当即就面露惊恐,发出一声惊呼。
“放肆!”
杜老爷听着杜兴国那和黄牛一般的大嗓门,立即就气不打一处来。
“老大,我已经反复和你说过了,这里是学堂,容不得你如此肆意!若是再如此,休想再来这边,我丢不起这个人!”
杜银修训斥道,眼中带着一抹凌厉,同时亦掺杂着些许隐忍。
幸好这时候还在午休时间,学生们还在家中尚未出发,不然如此不成体统的一幕若是被他的学生看到,他日后还如何为人师表?
“爹!您快别管这个了!眼下都快出人命了,若是顾及事后再顾及吧。”
杜兴国说道,拽着杜老爷子便向外冲去。
“你说什么?出人命,是不是你娘她……”
杜老爷子神情一骇,立刻便反握住杜兴国的手,而后哑着声音问道,以为是家里的老婆出事了。
“哎呦,不是不是,娘她还是那个样子,是莲姐儿她娘,去了凌家,现在正被珍儿捆在树上,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杜兴国一见零杜老爷子误会了,急忙澄清,然后说出了出人命的是何人,而后解释道:
“俺们一直在说好话,可是珍儿根本不听俺们的,非要让您过去才肯将孩儿她娘松绑,不然就要一直捆着她,任她被灼热折磨,整个人奄奄一息。哎哟,俺也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您且和俺走,直接和她说罢。”
杜兴国发现自己越说越乱,索性拽起老爷子的手,准备将他拉走。
“等等。”
杜老爷子猛然止住脚步,而后眼神闪过一抹暗芒,有些难以置信:
“莲姐儿娘,怎么又到凌家去了?现在家里,是不是无人看顾你们的娘了?”
杜老爷子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阴霾重重。
不用想,也可以猜到,这记吃不记打的老大媳妇去凌家定然是闹事去了,不然也不至于被素珍捆在树上,承受灼热之苦。
而且,此番必定也是她那个宝贝闺女,婧莲撺掇的,不然以马氏那懒劲,会选择在如此灼热的天气里跑去与人争执,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这该死的,放着家中昏迷不醒来的老人不伺候,竟出来惹事!
现在还要他去善后,光是随便想一想,就令杜老爷自火冒三丈,恨不得家法伺候。
“不是,爹,您放心。二弟已经回家看顾了,估计娘那边应该没什么事情。”
杜兴国急忙说道,生怕杜老爷子和他急。
“嗯,那我就放心了。”
杜老爷子点头,而后举起手去掰杜兴国的手,说话的声音低沉不已:
“至于凌家那边,我是绝对不会去的。每日无所事事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敢在捅出篓子,他真当我不会给她一纸休书么?”
杜老爷子说到这里,眼中火光闪烁,犀利如刀刃。
这素珍叫他过去,无非是要一个说法,并且在杜家在村民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若是过去,无疑就是承认了杜家的过错,令她可以就势爬到他的脑袋上,令他颜面扫地,令杜家在村中的权威开始发生动摇。
他不能为了那么一个贱妇而不顾家族和自己的名声,那样,和要他的性命没什么区别。
虽然此事确实是老大媳妇有错在先,但是素珍的这种做法,是不是有些偏激了?
无论是否,杜老爷子都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爹!”
杜兴国一惊,急忙凑到杜老爷子跟前,然后重新拽住他的手,一边用力一边说道:
“您咋能不去呢,珍儿都等着了!若是不去,俺真怕……”
“出人命?不会的。若真是如此,素珍就不会叫我去了。她之所以叫我去,无非是为了灭杜家的威风,让杜家因为颜面尽失。”
杜银修说道,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笑意,但却冰冷藏尽:
“老大,你认为你爹爹我,是会选择维持杜家的颜面,还是去管一个马上就要我感触家门的妇人?想必你心里应该是有答案的。”
杜老爷子说道,语气间溢着满满的嘲讽,看起来极其刺眼。
“爹,您不要这样……”
杜兴国喃喃唤着杜老爷子,心中的热度开始缓缓消散,胸腔内一阵冰凉。
他是家中的长子,对杜老爷子的习性掌握得一清二楚。而他这爹向他提示答案,他自然也是轻易就能猜中。
想当初,将素珍母子从族谱上除名的时候,族中有长老并不赞成他如此去做,建议他去滴血认亲一下再做决定。
但是却被他爹严词拒绝了,只因为他爹这执拗的尊严守护,对任何威胁杜家颜面的事情都无法容忍。
所以,此事当真是棘手的很。
这回他这婆娘触了爹爹的麟角,只怕,真有可能回天乏术了。
杜兴国想到这里,整个人不由有些焦急,但却无可奈何。
虽然他那婆娘倒霉他比谁都开心,尤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会极为高亢。但是当她真的倒霉了,他却发现自己真的不可能将自己置之度外,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