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房之内, 谢云琛也不点灯,只是静静坐在床沿想心事。月光透过并未关牢的窗洒了进来,光晕清幽, 满目凄冷。今晚之事, 他越想越觉得心灰意冷, 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唐凌看上去似乎已经完全不需要自己了, 而林如画, 自己方才又是那么深的伤害了她。想起刚刚林如画离去的背影,是那么萧索,谢云琛就觉得心头一窒, 像是被什么满满的堵着一般,闷得喘不过来气。
关了窗户, 解开衣衫, 他将被子抖开, 合目而睡。然而无论如何,却是一丝困意也无, 神思清晰得有些害怕。他清楚地听到的凛冽朔风拂过窗棂的声音,“呼呼”的响着,平添了一丝阴寒之意。月光被完全挡在窗外,他忽然觉得,仿佛是那一直渴求的温暖也被挡在了外面, 什么都没留下。
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谢云琛只觉得身心俱是疲惫, 大概是因为这阵子操心采花大盗的案件所致。不知为何, 潜意识里, 他总觉得有些不大安心,具体是哪里, 他也说不上来。明日就到了押解林如风去刑部大牢的日子了,今晚……
谢云琛猛然坐起,迅速地将衣衫穿好,心头的不安之感愈发扩大,令他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今晚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一旦有了什么纰漏,自己可就全完了。
不料他还未出门,就听到有人在外焦急的叫喊着什么。心骤然一沉,谢云琛连忙奔了过去将门打开,只见是衙门里的狱卒灰头土脸急匆匆而来,见了面之后顾不得施礼,立即禀报道:“谢……谢大人不好了,牢房失火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谢云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几乎要骤停,他伸手扶了扶门框,冷静地开口道:“现在火势如何?可否控制住了?还有,那些犯人的情况可还好?”
那几个狱卒忙道:“火势蔓延极大,我们走的时候还未扑灭,剩下的狱卒全部都上阵,正在忙着救火。至于犯人,好像目前暂无人员伤亡,还在清点中。”
听到那句无人员伤亡,谢云琛这才略略放下了一半的心,但是如今还在清点,并不代表最后定论。于是谢云琛便稳了稳情绪,开口道:“现在你们立即随我一道去牢房,看看情况。”
“是。”那几个狱卒忙不迭的答应道。
谢云琛遣了府里下人拉来了马匹,自己飞身而上,足下蹬鞍,双手牢牢的扯住马缰绳,掌心被擦得火辣辣的疼,清晰地现出几道血痕。他却也顾不得什么,嘴里大声的“嗬”了一声,那匹马就立即撒开四蹄急速的奔出了府门。
林如画从暗中走出,脚步声很轻,停在了谢云琛的房间外。她的一双妙眸紧紧地盯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唇角露出了一抹讥讽的淡笑,是那么的决绝,透出一股孤注一掷的悲怆。然而还是有泪,从她眼眶里滑落而出,无声无息。
在方才游廊处离开了谢云琛之后,她就立即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屋内的一个角落里拿出一只信鸽。那信鸽通体雪白,没有一丝别的杂毛,爪子上拴着一根绳子。
话说起来,这只信鸽还是今晚莫名其妙飞到她房里来的。当时,她正准备合衣就寝,忽然窗棂处发出了一阵扑棱棱的响声,令她一下子就没了困意,连忙走了过去。推开窗,就看到了这只雪色信鸽飞了进来,落在了桌子上,腿上绑了一个小小的纸条。
林如画愈发好奇,于是便拆开了纸条。刚扫了一眼,她面色遽然大变,顿时站了起来,连带着把绣凳都弄翻了。那上面的落款是蓉儿,内容大意是林如风今晚被官府抓起来了,问该怎样才能将他营救出去。
林如风被抓了?
像是闪过一道惊雷,林如画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记不起来,心一下子冷却下去,指尖微微发颤。稍微迟疑了下,她立即去寻谢云琛,从他贴身小厮那里打听到林如风果然是被抓起来了,谢云琛此时正在游廊处散心。
事不宜迟,她连忙奔了过去,满怀希望的恳求他帮忙将林如风救出去,费尽了半天口舌,那么卑微的恳求,但是却换来了一个失望的结果。
于是林如画便失魂落魄的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里,看向那只咕咕直叫的信鸽,计上心来。稍一犹豫,她便狠下心来,下定了决心。走到书案旁,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即撕了一张小纸条,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就将其牢牢地绑在了信鸽的腿上,将它放飞了出去。
在那张小纸条上,林如画嘱咐蓉儿,要她趁黑夜使轻功去府衙牢房外,布下硫磺、硝石等易燃物,然后便放火,伺机营救林如风。
思绪骤然转回至现实,林如画依旧站在谢云琛的房门外,心头抽痛,呜咽难言。她缓缓地蹲下|身子,像是瞬间被人抽光了全部的力气,双手紧紧的环抱住自己的膝盖,眼泪逐渐将衣襟沾湿。
这个计划,或许会救出林如风,但是却将谢云琛推入了无尽的深渊。从他手下逃走这么重要的犯人,谢云琛的结局,不用别人告诉,她自己都可以想象的到。这一切她懂,她都懂,但是她却只能这么做,别无选择。
当爱情和亲情相碰撞发生冲突之时,林如画终究是选择了这么一个惨烈的方式,保全自己的弟弟。就让她和谢云琛彼此折磨罢,或许,他俩之间,早就已经走入了一条死胡同。
月色更加苍凉得冷寂,遍洒清辉,却无一丝的温度。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酒家店肆早已打烊,四处静寂无声。只有那马蹄声“得得”响起,一人一马恍若一阵风般,飞快而过。马上那人,一身淡青衣衫,似乎要融入了这片幽蒙的夜色里。他修眉紧锁,发丝被寒风吹得扬起,有几绺拨弄到了他的脸颊上。此刻,他面色沉沉,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面无表情,只是扯着马缰绳的那双手,微微颤抖。
去了一看,只见那牢房处处火光漫天,烧得哔哔剥剥,红通通一片,几乎将那片天空都给照亮了。那火海艳烈不失狰狞,走近似乎有张血盆大口扑面袭来,呼啸声不断。浓烟滚滚,四处扩散,扶摇直上,空气中的气味极其呛人,许多捕头、衙役、狱卒纷纷拎水灭火,来往不绝,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现场一片混乱。
犯人们都被暂时安置于别处的房内,命专人严厉看管起来,不许私自逃脱。
谢云琛心头一动,立即疾步走过去,开口询问道:“林如风呢?林如风可还在?”他的声音似失去了以往的清和温润,而是变得格外冷然犀利,眸光如刀,焕发出凌厉的光芒,比那熊熊燃起的大火还要刺眼。
一个捕头从屋内走出,口中回道:“卑职查了下,林如风并不在,想是私自趁乱逃了出去。卑职已经派了人出去追去了。”
谢云琛一听,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他的五指大力收拢,脸色瞬间苍白了些许,心头剧烈的一震。今晚的不安全部都变成了现实,狠狠地给了他致命一击,令他丝毫无从招架。
林如风!林如风果然还是逃出去了么!
谢云琛的声音有些嘶哑,扬声吩咐:“再多派些人,都给我去追!”
“是!”众人连忙应道,有好些都丢了水桶,匆匆忙忙去寻人去了。
谢云琛心内不放心,于是便交代了几句,随即走出府衙,骑着马亲自去了。
夜色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外面的街道上什么声音都无,安静得让人顿生拔腿欲逃的欲望。谢云琛纵马寻人,心头的绝望不安之感却悄悄漫延,那个林如风,究竟是逃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