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厅里,梁盼秋和阿奶、五叔奶坐在火盆边说话,大门敞开着,外头的那些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梁盼秋努力想维持脸上的笑容,无奈力不从心,表情僵硬笑得实在不要太难看。
小曼的冷漠无情彻底绝了她想让女儿攀附的心思,而于五妹话里那句“报应”却令她有些心惊:她替人做过好几桩媒,其中有两桩得利最大,但也算是包办的,完全就是男方、女方家长和媒人三方说好条件就成,根本不管姑娘的意愿,她明知那两个姑娘是被迫出嫁的,过得都不好,可这关她什么事呢?她只是个牵线拉媒的,没听说做媒的还得包管人家一辈子好过!
梁盼秋正有些坐立不安,隐约听到拖拉机当当当当的声响自院墙外传来,女儿张莲妮边跑边高兴地叫喊:“妈!妈!王力高开车来接我们了,我丽花表姐也来了!”
梁盼秋忙对阿奶和五阿奶说:“舅妈,五舅妈,这丽花是我姑姐家闺女,莲妮儿的表姐,那开车的王力高是外甥女婿,他俩前阵子才刚请的喜酒,想必你们也听说过!”
五叔奶笑而不语,阿奶淡淡说了句:“有人来接就好,那你们娘俩慢慢去吧,外头风大,我们也不出去送你们了。”
梁盼秋:“……”
她本是想叫外甥女和外甥女婿进来坐坐,参观参观舅家漂亮的大楼房,舅妈是个好说话的,必定要叫秋雁沏杯热茶,再从里屋拿些水果糖饼招待,舅家这样大方富足,自己脸上也有光彩,从此在那些小辈们跟前说话更有份量。
却没料到舅妈是这么个态度,梁盼秋心凉了。
此时拖拉机已经停在院门外并熄了火,不吵了,院里顾少钦松了口气,他在农村住着挺好,却是最嫌弃这种拖拉机,简直要把耳朵整聋了。
蹲在厨房门口削木砣螺的大鹏很无语地朝院门外张望一下:不就是个破拖拉机么,这也叫开车来了?我家大东风那才叫车好不好?
张莲妮哪里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的,自顾沉浸在一会坐拖拉机回家的喜悦中,急匆匆跑进堂厅,没听到舅奶说要请表姐和王力高进屋坐,又见她妈站起身要出门,以为这是亲自去请呢,便又直接转身跑回院门口去迎接她表姐,表姐在公道村也有亲戚,来过这村里几次,早就对舅公家的院子和新楼房羡慕眼红,很想进来看看的,她得满足表姐这个愿望!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张莲妮抬着下巴轻蔑傲慢地朝小曼斜睨了一眼,似乎在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和我做亲戚,我照样有能拿得出手的体面亲戚!
小曼直接放下手里的大剪刀跟在张莲妮和梁盼秋后头,大志刚好也瞧见了张莲妮那记眼光,心里卧槽一声,觉得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表姐妹就没个像样的,个个都欠揍得很啊。
他也不扎花藤了,叫上顾少钦跟着小曼。
院门口,梁盼秋和外甥女张丽花和外甥女婿王力高打了声招呼,张莲妮就拉着张丽花的手说道:“丽花表姐你从外头瞧着我舅公家楼房好看吧?告诉你,里头更漂亮更阔敞舒服,装修得可好了!也不管大人小孩,每个房间全部摆放高低床、组合柜,新崭崭亮闪闪的!堂厅里有台大彩电,二楼也有一台,舅公家都用上洗衣机了,听说过不久还要有电冰箱送过来呢!”
“是嘛?你舅公家真是太有钱了!我看万元户都不止的,起码得有十万元!”
名叫丽花的年轻女子连声惊叹,满脸羡慕忌妒,对梁盼秋说:“舅妈,这里莲妮叫舅公,那也是我的舅公,带我进去看一下呗,我可喜欢大楼房了!”
梁盼秋略迟疑,张莲妮已经要把她表姐往里带:“我就是来接你的啊,走吧!有四层楼呢,我们得看小半个钟头。我瞧见杏花表姐和她男人上楼了,他们也是新婚,他们的房间里肯定摆铺的全是新的好的东西,我正好带你去参观参观她的房间!”
丽花更兴奋了,回头朝着坐在拖拉机驾驶位上的高瘦青年嚷:“力高快来啊,我们一起去瞧瞧!看人家新房啥样,回去说给你爸妈听,朝他们多拿点钱,我们新房里的东西就是太少了!”
王力高正一脸茫然又有点手足无措地盯着那个抱臂倚站在门口的姑娘看,听到丽花的叫嚷才回过神,赶紧答应一声,就跳下拖拉机跟上她们。
他脑子却有些犯晕:门口那姑娘漂亮得过份,十里八乡都没有比她更好看的,简直比电影里的女演员还要出挑!这样漂亮的姑娘他应该是没见过才对,可他为什么,竟觉得自己似乎认识这姑娘?
尤其刚才琢磨着张莲妮平常跟张丽花念叨“住在京城的莫小曼”、“莫小曼”时,恍然醒悟:当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原来是听着这名儿很耳熟!
王力高抬手轻拍一下脑袋,自己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真像别人说的那样,见着漂亮姑娘就做春秋大梦,可犯不着吧?自己可是有媳妇的人,而且还娶的是心爱的姑娘!
小曼倚在门边,她身边是大志和顾少钦一字排开挡在院门正中央,这几人想进去,他们不让开可进不了。
小曼扫看过张丽花和王力高,表情平淡,目光冷漠:张丽花就是前世那个前妻,变年轻了她也还是天生一副爱慕虚荣的嘴脸,五官不见得有多漂亮,身上最明显的是丰\乳\肥\臀,偏偏腰还挺细,算是符合了男人最喜欢的尤物特征,还有就是在这个年代来说比较爱打扮,也叫会打扮吧,大部分农村姑娘还扎着两根麻花辫,她已经高高束起马尾,马尾上系着大朵的红色堆纱花,嘴巴也涂得红艳艳,看上去活像一株会走动的美人蕉。
现在的王力高大概也就二十岁,还没有变成瘸子,身材高挑单薄,面容白净清秀像个无害的好人,只有小曼知道他的变态和暴戾。
他确实是个痴情的,前世想念张丽花,成亲后一直和小曼分床睡,但他会折磨小曼,他白天睡觉夜里折腾,一会叫小曼给倒水喝,一会要小曼替他按摩伤腿,喝醉了酒非打即骂,拿烟头烫小曼身上是常事,被他妈逼着同房要孩子,事后却把小曼好一顿暴打,说小曼不要脸勾引了他……得知小曼怀孕,他更是反复无常,今天给小曼买点好吃的,明天又反脸无情,扇巴掌、踹肚子,叫嚷着不要小曼生的“孽子”,活脱脱就是个精神分裂症状。
可他又不是真的疯子,在他前岳母和前妻那里,他很正常,一年到头什么节气该送什么礼,他一样不落,前妻回娘家,他能整天整天守在前岳母家,直到回自己家来还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王力高爹妈都是能吃苦肯干的人,他妈种养是把好手,一年养母猪下小猪仔就挣不少钱,他爸是泥瓦匠,手艺很好,常在外头包点小工程做,所以他家有个拖拉机,生活水平在相邻几个小村庄里算最好的,张丽花和他青梅竹马,也因此早早跟他订了亲并摆喜酒请乡亲做见证,只是还没有去乡民政领结婚证。
结果两年后王力高拖拉机失事,腿瘸了,而张丽花爱玩爱进城,哪里肯守着个瘸子过日子,她很快在城里认得个有工作的离婚男人,干脆直接跟人家去领结婚证住进城里,不打商量地把王力高甩了。
王力高因情伤变态,他家里却有财运,小曼嫁过去两个月,王爸承包了乡办砖瓦厂,他在本地建筑行业是很有人脉的,心知城乡建设持续发展下去,砖瓦需求量只增不减,他当机立断朝银行贷款,一边老厂生产,一边另外扩大新厂,一年多时间,王家赚了好几万。
王家开始朝土豪阶层迈进,准备起新楼房了,打算要买东风大卡车了,就在这个时候,张丽花跑回来找王力高,哭哭啼啼说城里那个老公怎么怎么不省心,还和离婚的前妻勾勾搭搭有往来,克扣她的花销,却省着拿给前妻和前妻生的女儿,她不想和那男人过了,她要离婚,要回来和王力高一起生活,为他生孩子,因为她和王力高才是真爱!
张丽花的迷魂汤灌下去,王力高没有不迷醉的,他二话不说回家就虐待小曼,直打得小曼六个月的胎儿流产!
王力高却也没能如愿立马迎回张丽花,因为他妈不答应,王妈出了名的泼辣厉害,张丽花是怎么走的?王妈可是几次三番打上张家门,差点没掀了张家的屋顶,怎么可能再接受张丽花?
但张丽花也不简单,她就长期住在娘家,两家同在一个村,王力高每天跑去跟她厮混,四五个月后,张丽花挺着孕肚在村里走,王妈为了孙子,又因当初医生一句话,说小曼伤得严重,这辈子很难有孕了,最后不得不答应让王力高离婚,再娶回张丽花。
上辈子小曼被离婚,倒是很痛快地收拾包袱回公道村了,刘凤英却不肯接收她,又带着她返回小王村,在王家大闹一场,最后是王爸给了一笔钱息事宁人,刘凤英这才领小曼回家。
隔了一世,再遇这些人渣,虽然不可能再有纠葛,但小曼也不会放过他们不是喜欢恃强凌弱吗?为了自个的快活舒畅称心如意就可以视人命如草芥,那也该让他们尝尝这其中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