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空,却被茂盛的高大树木遮挡的严实,一丝光也透不下来,空气里又湿又热,耳边窸窸窣窣奇怪的声音,让亚瑟文的浑身越发燥热,
他的脸已经烧得通红,肺里好像被塞住,连气都喘不上来,左腿更是失去了一半的知觉,除了疼痛什么也感觉不到,
亚瑟文明白再继续下去,他可能会死,即使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他撑住身旁低矮的灌木,忍受着剧痛,一点一点站起来,额头上的冷汗直往下淌,他的腿也在发抖,
亚瑟文缓了好一会儿,才往来时的路,步履蹒跚的走去,旺盛的野草被踩倒的声响,在这片寂静的林子里是唯一的动静,
奇怪的是,每走一步,他的脸色就开始变白一分,就好像有什么在控制他的身体,眼睛也渐渐看不清前面的路,
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中了剧毒,毒素影响了他的神经与思维,而他早已偏离了原本的路线,即使侥幸离开了森林,也与科纳克里隔了不知多远的距离,
到后来,亚瑟文完全凭着最后一口气,麻木的向前走,他费劲的喘息,连胸腔都在震动,脑子里空荡荡的,只除了艾德琳的影子,仿佛凝固般,动不了,也消不掉,
却让他迸发出更加惊人的求生欲望,
直到他看见不远的前方,有星星点点的亮光,
终于撑不下去,倒在草石交杂的地上,头发被锋利的小紫檀藤蔓隔断。撒了一地,
“林子里好像有声音,”中年黑人从休息中惊醒,他对其他人说道,
“拿好枪,”
既然选择在卡萨法森林边缘过夜,他们定然做好遭遇野兽的心理准备,
其他几个稍微年轻些的男人都迅速站立起来,严阵以待,
半响过后。再无动静,这愈发让大家紧张起来,越是凶残的猛兽,在进攻之前越安静,它们要观察。趁人类掉以轻心的时候突然攻击,一举突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亚瑟文的呼吸更加微弱了,
有一个胆大的年轻人对其他人说道,“再等下去,谁也放不下心。我进去看看吧,”
“我和你一起。”又有一个年轻人站出来,
“一定要小心,注意脚下,”年长的中年黑人叮嘱,
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谨慎的扒开了灌木叶,两把手电筒的亮光照明了眼前的路,
也照到了昏迷的男孩,
“这里有人。”后面的年轻人冲外面大叫道,而前面的立刻蹲下,探查亚瑟文的呼吸。
“是芙芙,他被芙芙咬了。”年轻人惊骇的睁大眼睛,因为当手电筒的光照到亚瑟文的腿上时,他清楚的看到那黑色的线条,
芙芙是迪乌拉语中的词语,特指科特迪瓦原始森林中一种致命的蛭类,与一般的水蛭不同,它头上有两条细长的触角,每当找到猎物,芙芙首先会把触角深入对方体内,注入毒素,再趁机寄存在猎物的身体里,
年轻人没想到科纳克里旁边的卡萨法森林,也会有这种生物,
没错,他们都是来自科特迪瓦的商人,一帮人从塞拉利昂出发,沿途本想在科纳克里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却恰好遇到恐怖袭击,进不了城,所以准备在郊外休息一晚,明日接着赶路,
“不要动他,”中年黑人快步走上来,“芙芙的毒液在活动的时候,扩散的最快,”
难怪亚瑟文越走,身体越虚弱,
可若他坐以待毙,结果不仍是一死,
谣传中所谓迷信的诅咒并不是说说而已,
因果轮回,冥冥之中早已定下,只可惜艾德琳与亚瑟文根本没有意识到,
又或许因为他们都不信命运罢,
中年黑人跪坐在亚瑟文腿边,拿起锋利的小刀,没有丝毫犹豫的划破他的小腿肚,然后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一些类似精油的东西被倒在还在流血的伤口上,
泛着草木的味道慢慢被一股恶臭所替代,年轻人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芙芙融化了半截身体,被中年黑人从亚瑟文体内拖出来,扔在地上,已然没有了生命,
中年黑人用清水清理了亚瑟文泛黑的伤口,“这个孩子中毒太深,我没有办法完全为他去祛毒,”
“那该怎么办,科纳克里封城,上哪儿找医院,”几个年轻人都担忧起来,
几内亚的贫穷不止经济上,还包括医疗水平,除了首都有两家稍微像样的医院,其他地方根本不能看,
“我们现在马上回国,但愿图拉能暂时缓住毒性,”图拉是中年黑人方才所用的‘精油’,几乎每一个行走在外的旅人都会带一小瓶,以防意外,它本身就是一种毒,专门对毒蛇以及其他有毒的昆虫,
遗憾的是芙芙的毒性太强,只有科特迪瓦才有专业的祛毒人,
两个年轻人把亚瑟文横抬起,安置在吉普车的后座上,其他人也非常赞同头领的决定,纷纷上了车,
发动机响起一阵轰鸣的启动声,七八辆车头尾相连驶离了这片林区,
大多数的黑人百姓都是友好而善良的,亚瑟文幸运的在昏迷中遇到了,
……
同样的一天,科纳克里乱成一团,而千里之外的马德里却举城欢腾,
洞房花烛夜自然是最美妙的,
“莱娅,你是不是反悔了,”罗伊揽住新婚妻子,即使褪下华丽的衣裙,西西莱娅依然美丽得惊人,
她从没有愧对过公主殿下的称呼,
罗伊着迷的望着她,忍不住亲吻她的唇角,从中学时代起,罗伊便对高贵的西西莱娅倾心,
如今终于抱得美人归,他怎能不高兴,
西西莱娅却推开了丈夫的亲昵,从床上站起来,
或许是因为她在上帝面前撒了谎,宣誓之后,西西莱娅莫名的开始恐惧而不安,
亚瑟文年幼时候的模样不断的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幸福到极点的时候,对过去的愧疚却被彻底放大,
“不,我从不做后悔的事,”西西莱娅背对着丈夫说,
她不后悔与科菲勒深爱一场,不后悔生下亚瑟,也不后悔抛弃他,是的,她就是一位被宠坏了的公主,由着性子肆意挥霍着曾经的青春,
所以现在,她要再任性一次,
“罗伊,对不起,”西西莱娅喃喃道,她不由自主的先道了歉,
“怎么突然向我道歉,”罗伊走到西西莱娅面前,“你今天似乎很不对劲,是太紧张了吗?”
男人关怀的爱意是掩盖不住的,同样的目光,西西莱娅曾经在科菲勒眼里看到过,
如今他们都散了,
可亚瑟却还真实存在,即使在与巴泽尔失去联系之后,西西莱娅一度以为他已经被奥利波尔那个精神病杀死了,
“你会生气吗,你一定会生气,”西西莱娅好像着了魔,自言自语,“但我还是要告诉你,”
罗伊有三个孩子,她只有一个,
那么她凭什么不能把亚瑟从吃人的非洲带回来,
他是她生的,身体里流着她的血液,
她的决定太天经地义,不是吗,
……
“亚瑟文到底跑去哪儿了,”眼看着夜色越来越深,艾德琳的担心也更大了,不仅为了亚瑟文,还因为乔恩,
她坐在草屋外的石头上,唯一的照明工具是沾着动物粪便与汽油的火把,一股股的臭气与黑烟直熏着艾德琳的眼睛,她的眼泪不自觉的往外冒,
不过更多的因素还是被突然的变故吓到了罢,
对亚瑟文,桑尼其实早就怀疑他可能被野兽袭击,这并不是什么骇人听闻的猜测,在他们国家,相同的事,每天都在发生,但是桑尼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艾德琳,
她们的忐忑不安同样传递给了其他人,
小男孩一家平时在这个时候已经休息,而今天全家人都陪着两个陌生女孩‘看星星’,
当知道艾德琳是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财的好心人之后,小男孩的两个姐姐还有他的祖母非常友善把艾德琳与桑尼迎进了屋子,甚至为艾德琳炖了收藏许久唯一的一条熏鱼,
贫穷但和睦的家庭,却少了男主人,许是在他们国家的内战中遇难了罢,
艾德琳和桑尼都这么以为,
“都迪,不用再陪着我们,快去睡觉吧,”艾德琳拍了拍膝盖旁边的小脑袋,
都迪就是小男孩的名字,艾德琳与他的姐姐,比划还夹杂着浅显的英语,才稍微了解了这个家庭,
都迪只有四岁,却比艾德琳见过的所有同龄孩子都要懂事,稍早的时候,他爬到高高的椰树上,为她摘椰果,只因为都迪看到当他的母亲端给艾德琳一碗泛着酸气的蔬菜汤解渴的时候,艾德琳微皱的眉头,
“索亚今天会回来,我必须要保护你,”都迪的声音非常脆,可是他的意思,艾德琳不懂,
……
阿尔穆与手下的亲兵找遍了科纳克里的大街小巷,没有发现艾德琳与亚瑟文的一点儿影子,
“他们到底在哪里,”年轻的将军甚至焦躁的咒骂了一句脏话,
“会不会已经离开市区了,”说话的是扎默,他此刻无比后悔,自己没有按时回去履行‘保镖?’的职责,
“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阿尔穆马上发动汽车,其实他早就猜到。()